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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崖頭霞滿天,映紅了臉,韓穆薇收回了眼神,将目光投向了立在不遠處的界碑。香樟城是由東華茗、陳曼兩夫婦建立的,它的歷史比暮雲城還要悠久一點。

過去這裏同暮雲城一樣都是由世家掌控,韓穆薇轉身面向城門,仰首看向牆頭上的刻字,只是在兩千年前香樟東、陳兩家一夜之間突然消失,這裏就成了一座無主之城。

暗地裏也有流傳說東、陳兩家不是消失,而是被滅門,且禍首就是千陽山上的淨覃寺,目的是為了香樟城,只是沒有丁點證據。

“我們進城吧,”未名不是第一次來香樟城,他知道天黑以後的香樟城是什麽樣子:“進了城,咱們還要找客店落腳。”淨覃寺就建在千陽山脈上,香樟城離淨覃寺很近,可卻沒沾上一點佛氣,這裏的寧和只屬于表面,寧和之下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走吧,”在過了卧龍灣之後,韓穆薇就換了樣貌,而韓穆琦臉上則多了一條猙獰的疤,未名的眉心紅痣不見了,韓穆簫也戴上了幻面。

雖是無主之城,但修士進城還是要交五塊下品靈石的入城費,至于這入城費進了誰的口袋那就不是韓穆薇等人該追究的了。

進了香樟城,路上的人還挺多,大概是因為天還沒黑。走了兩盞茶的工夫,韓穆薇就發現這城裏的僧侶真不少,屢屢可見光頭佛修和帶發僧人。不過這種現象也屬正常,香樟城也算是建在千陽山脈的腳下,而淨覃寺就建在千陽山脈上。

只是另外一點就很不尋常了,這城裏太幹淨了,似被水洗過一般,按說香樟城是無主之城,不應該這般幹淨的。

未名帶着三人直接去了他上次來香樟城住的那家客店。說是客店,其實就是當地人家把多餘的屋子挪騰出來租給外來修士。千陽山脈是蒼淵界的四大險地之一,所以香樟城從來都不缺外來修士。

今日運氣不錯,未名住過的那家客店正好還有兩間空房。據說這家客店的主人可不慫,修為已達金丹,族裏還有元嬰老祖,所以客店的安全性還是有保證的。

韓穆薇和韓穆琦拿着門牌來到廂房,一進房間,首先入目的便是供奉在香案上的一尊戰佛金身,她二人也入鄉随俗,一人上了一炷香。廂房幹淨簡潔,這一點韓穆薇很滿意:“奔勞了一個月,總算是到了千陽山脈腳下。”

“是啊,”這客店的主家應該是依附于淨覃寺,不然也不會連廂房裏都供着佛,韓穆琦拿出一個蒲團放到地上:“今晚你待床上,我就在這了。”

“好,”韓穆薇沒客氣,反正是修煉待哪都一樣。自在鐘曉秘境接觸過淨覃寺的殘因佛子後,韓穆薇對佛修的概念就具體多了。佛修就是修士的一種,他們也無需看破紅塵,斬斷七情六欲,畢竟淨覃寺也不是與世無争。

月華正盛,香樟城彌漫着馥郁而清甜的芳香,深嗅細辨,清甜的香樟花香中夾雜着點點膩人的腥味。與白日的熱鬧不同,入夜後,香樟城很寧靜,寧靜得有些詭異。

一位穿着僧袍的光頭俊和尚不緊不慢地入了城,神色平靜地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路過十字深巷,清風流過,衣擺微揚,腳下一頓,左耳微微一動。光頭俊和尚腳跟一轉便走進了深巷。

不過兩盞茶的工夫,他就來到了巷子深處,駐足在一家靈食店外,看着地上橫七豎八的碎屍,血染紅了灰色的石磚,污了牆面。和尚烏黑濃密的雙眉不由得皺起,面上有着明顯的不高興:“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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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翹起蓮花指,眼睫微微落下,閉上雙目,嘴裏不知道念了幾句什麽,後睜開眼睛,眸中閃過一抹嫩綠,和尚跨步離開,縮地成尺,兩步便離開了深巷。暗夜之中,一個身披黑鬥篷的人飛掠直奔香樟城門,準備離開這。

“讓開,”黑鬥篷瞥了一眼離他不到五丈遠的香樟城城門,後看向攔路的和尚,右手中緊握着一把劍,見和尚好似沒聽見一樣,不禁再次沉聲說道:“讓開。”

攔路的正是光頭俊和尚:“你殺了人。”

“我殺的是該殺之人,”那些人奸殺了他的妻子,他在妻子屍身前以心魔起誓過無論天涯海角,都要找到奸殺她的人,将其碎屍萬段,男子追查了十年,今日才完成當初的誓言:“我問心無愧。”

“你殺人可以,”俊和尚擡眼看向黑鬥篷男子,見其身上并未背負因果:“但不能把香樟城弄髒,你随我回去把那裏清洗幹淨,”說着還擡頭看了看天,“不早了,動作快一點,明日店家還要開門營生。”

黑鬥篷男子聞言身子明顯一頓,這和尚追他至此就是為了讓他回去把那巷子洗刷幹淨?他想起了城中的流言:“你是淨覃寺的玄明佛子?”

俊和尚未理會男子,轉身左手一撚一根懸絲纏上了男子的手腕:“走吧。”香樟城又香又美,它就該一直幹幹淨淨的。

韓穆薇煉化了最後一點雷力,又引導着靈力在體內走了兩個大周天,就收功了。睜開一雙杏目,眼中盡是欣喜,她終于煉化完一粒天雷丸,瞧了眼六姐,見其正在修煉,便起身下床去了院中。

天臨破曉,月已向西退隐。韓穆薇站在院中的香樟樹下,閉目輕嗅,雙唇漸漸彎起,香樟樹開花滿城香:“呼……”

駐足在院中直至破曉,雙足一點翻上屋頂,眺望東方等紅日。紅日未到,她倒是先見着一光頭和尚,和尚濃眉大眼,相貌上佳,通身透着股子寧和與稍許的聖潔,不過韓穆薇這人只修假佛。

玄明看着黑鬥篷男子把深巷洗刷幹淨了,便放了他。路過香樟城,他自是要回家一趟。聽梁叔說他爹出遠門了,家裏的客房也都住滿,玄明面露苦笑,他最怕的就是家中生意好,想到各個客房中供奉的戰佛,輕扯嘴角,正好他爹不在家,可以先把佛像換了。

入了客院,就見一女子坐在屋頂,玄明并未上前打擾。剛至廊下,一間客房的門就從裏面打開,一身着灰色法衣的女子從房中走出,見到女子側臉,玄明不由得雙目一亮,她怎麽來了香樟城?

韓穆琦察覺到了視線,扭頭看向來人,轉身拱手:“晚輩見過玄明佛子,”她至今還記得這位淨覃寺佛子在黃松嶺大開殺戒的樣子,戮人若拈花,動作輕柔,但柔中帶剛,招招見血。

“韓道友不必多禮,”玄明第一次見到韓穆琦是在項城外的黃松嶺,一別多年,她更美了,就是臉上的那道難看的疤有點礙眼:“現今正逢香樟樹的花季,這個時候的香樟城是一年中最美的。”

“香樟城外香樟崖,香樟崖上遍香樟,紅日歸去漫天霞,漫天霞下香樟崖,”韓穆琦輕笑:“昨日已經見過霞繞香樟崖,也看了日挂崖頭,的确非常美。”只是看到香樟崖,她就不禁想到遠在北冰原的師父,再美的風光也成了糊眼的屎。

坐在屋頂上的韓穆薇擡着一雙新月眉,她不是故意要聽廊下二人談話的,而是他們忽略了她。原來那和尚就是淨覃寺的玄明佛子,她在想是不是在哪見過他,怎麽覺得有點眼熟?

看完了日出,韓穆薇就跳下了屋頂,這會玄明佛子已經走了,她推開廂房的門,看到那尊戰佛像,雙眉一擰,瞬間明白了,那玄明佛子長得跟這尊佛像挺像的,怪不得她會看他眼熟:“六姐,你跟玄明佛子認識?”

“幾年前見過一次,不過不熟,”韓穆琦拿着塊玉簡盤坐在蒲團上:“怎麽,你認識他?”

韓穆薇來到床邊坐下:“不認識,”她只認識殘因,還是有過節的。

“咱們要不要在香樟城留兩天?”韓穆琦收起手中的玉簡:“難得來一次,不到處走走看看,好似很可惜?”

“也可以,”反正早兩天晚兩天也沒什麽區別,韓穆薇已經開始想自己有沒有什麽缺的:“等會二師兄過來,我們問問。”

“好”

未名沒想到剛來香樟城就遇見了玄明,每次看見他這顆亮得刺眼的腦袋,都想伸手去摸兩把,只可惜這人不是他家小師弟:“在暮雲城沒見着你,一到你的地兒,你就自個送上門來了。”

“非也非也,這香樟城可不是我的地兒,”雖然淨覃寺一直以來都有意想将香樟城收歸己有,但其中阻力可不少,首當其沖的就是要查明東、陳兩家為何會一夜消失在蒼淵界,不然這香樟城就算被收回,淨覃寺也難得人信服。

“我所指的可不是香樟城,”這家客店是玄明的親爹所有,未名可是清楚的,不然他也不會這麽放心地住:“裏面那尊佛像我都有在拜。”

玄明聞言面露尴尬,笑言:“你可以不拜,”這都是他爹玩出來的花樣,“這次來香樟城是要去千陽山?”

“不然呢?”未名的視線越過玄明,看向院中那幾棵香樟樹:“難道是來賞香樟?”

“香樟崖還不錯,”玄明手中撚着一顆金色佛珠:“要是不急,你們就在香樟城留幾天,過了明天就是一年一度的香樟集會,可以去逛逛,那些擺攤的修士基本都是從千陽山下來的。”

未名點首:“我說這次來怎麽感覺多了不少人,”他凝神看着好友,聽到廂房中傳來的聲響,不免回頭瞧了眼,見韓穆簫對着他點首,心裏就有數了:“是我師弟,咱們進屋談吧。”

玄明了悟:“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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