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迷茫

從醫院回工作室的路上, 天空忽然飄起了小雪, 米粒一般的雪花從天空落下，落在擋風玻璃上，人都還沒來得及仔細看上一眼，就被化成了一滴水。

這應該是今年的初雪了，路上的行人都有些激動，匆忙的腳步也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小雪暫緩了緩，拿出手機拍了起來。

木小雅也很喜歡雪，若是以往, 她肯定會停下車在路邊好好的欣賞一會兒, 或者打個電話喊着白川和她一起看。但是此刻, 她就像是眼前的十字路口, 因為雪天路滑, 堵的不可開交。

冬天的夜晚總是來的更早一些, 把車子停進工作室附近的停車場時，天空已經變的灰蒙蒙的了。木小雅探頭往窗外看去, 路邊的幾家商店甚至都已經開了燈。

五點二十了, 再過一會兒白川就要下班過來了。

木小雅熄火下車，鎖車的時候不經意的掃到了街角的藥店。這間藥店在一排梧桐樹後邊, 春夏的時候樹木枝繁葉茂，藥店被遮掩的很難被人看見, 等秋冬的時候落了葉子, 木小雅才發現他們工作室斜對面的這條馬路邊上竟然還有一間藥店。

“姑娘, 買什麽藥？”

木小雅愕然回神, 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竟然走進了藥店，問她的是一個四五十歲的大姐，穿着白大褂，一臉的關切。

“我……有避孕藥嗎？”木小雅艱難的問道。

“有啊，要哪種？事後還是事前的。”藥店大姐問着，人已經走到了放避孕藥的櫃臺前。

“事後。”每回答一個問題，木小雅就別扭的厲害，好在藥店大姐并沒有露出什麽異樣的眼神，一副司空見慣公事公辦的表情。

“那拿這個吧，事後72小時內服用都有用。”藥店大姐挑出一盒藥放在木小雅面前。

木小雅看着白色的藥盒，好半天都沒有伸手去拿。

“要不要？”大姐催促道。

“多……多少錢？”木小雅回神。

“39。”

Advertisement

收了錢，藥店大姐把藥遞過去的時候，見眼前這個女孩一臉的茫然，忍不住多說了兩句：“小姑娘，你要是想要孩子，就和你男朋友商量一下結婚。”

來買避孕藥的人她見的多了，沒一個是這副表情的，一臉的猶豫顯然就是不想要的。

“我已經結婚了。”木小雅下意識的回道。

“你老公不想要孩子？”

“也不是。”

“那是還沒準備好要？”大姐懂了。

木小雅點了點頭。

“也是，你們這幫小年輕啊，正是拼事業的時候，根本顧不上照顧孩子。而且現代社會女人的壓力越來越大了，當媽媽确實不是一個簡單的決定。”大姐一副過來人的語氣說道，“不過你要是真想要孩子，也別顧忌太多，小孩有時候就跟外頭的小樹苗一樣，其實不用太操心，只要你是真心愛他，生下來啊，他自己就長大了。這藥啊，72小時內都有效，你可以再考慮考慮。”

木小雅道了謝，出了藥店，她茫然的往前走着，走了大概兩三米的距離，忽的停住，低頭凝視起自己剛剛買來的那盒藥。

只是一盒避孕藥而已，在如今這個社會，這東西的功用大概就和tt差不多吧。但是在木小雅看來，這兩種東西達到目的的途經決然不同。這是事後避孕用的，如果她吃了，如果她的肚子裏正好有一個小生命在頑強的生長着，那麽她這一顆藥下去，就是在扼殺生命，扼殺她和白川的孩子。

可是如果不吃，她不小心懷孕了，那麽十個月後會有一個帶着她血脈的孩子出生。然後再過兩年，等孩子剛學會走路，剛學會叫媽媽的時候，就又會永遠的失去媽媽。

重生以來，木小雅一直是慶幸的，她慶幸着時光可以重來，讓她做出不一樣的選擇，讓她可以提前預知并且彌補許多遺憾。但是這一刻，她無比的憎恨自己的預知，她多麽希望自己什麽都不知道，那麽這一刻，她大概會欣喜忐忑的猜測自己是不是會懷孕，而不是猶豫着該不該吃藥。

下午六點零五分，因為雪天路滑，晚了幾分鐘到達工作室的白川有些急促的推門走了進去。

“來了？不過小雅還沒回來，你要不要給她打個電話？”方卉看見白川，熟稔的說道。

“不在嗎？”白川怔了怔，今天小雅沒說她要晚回來啊。

“她白天去醫院了，估計有事耽擱了。”方卉說道。

白川點了點頭，轉身往吧臺走去，一邊走一邊拿出手機想要給木小雅打電話，正要撥通的時候，透過吧臺的落地窗，白川發現了馬路對面的木小雅。

白川當即就收了手機，轉身又走了出去。

“咦，你去哪兒？”方卉見白川忽然又跑出去了，疑惑的往外看了一眼，順着白川奔跑的方向，她也看到了木小雅，“還真是膩歪，過個馬路的功夫都不能等。”

方卉笑了笑，拎起自己早就收拾好的包，也不和兩人打招呼，直接下班走了。

“小雅。”白川還沒跑到木小雅面前就高興的喊了出來。

木小雅回神，看見朝她奔來的白川，下意識的就把手裏的藥盒塞進了包包裏。

“你……這麽快就下班了？”木小雅有些心虛的問道。

“已經六點零十分了。”白川把自己的手表展示給木小雅看。

“這麽晚了？”木小雅怔了怔，顯然沒想到自己竟然會站在馬路邊上發呆發這麽久。

“我們去買菜吧。”昨天家裏就沒菜了，白川一直惦記着今天要去買呢。說着，他拉起木小雅的手，就要往旁邊的商場走去。

“你的手好冰。”才走了一步，白川就停了下來，他擰着眉，用兩只手把木小雅過于冰涼的手掌包裹住。似乎嫌這還不夠，又低下頭，對着木小雅的手直哈氣。一陣一陣的白霧噴灑在木小雅的手心裏，并沒有帶來多少實際的暖意，卻成功的讓她整個人鮮活起來。

“到商場裏，就不冷了。”木小雅提醒道。

“那……我們快點去商場。”走了兩步，白川忽的又停下，他摘下自己脖子上的圍巾圍在了木小雅的身上，“好了，我們快走。”

似乎确定自己沒有再遺漏什麽，白川欣慰的笑了笑，拽着木小雅的手，非常靈敏的穿過紅綠燈，躲入了商場溫暖的空調裏。

“不冷了吧？”白川不放心的确認道。

“不冷了。”木小雅搖了搖頭，“我們去買菜吧。”

買好菜，回家做飯，簡單的晚餐後，白川洗碗，木小雅窩在沙發上看電視。一模一樣的日常，讓人的心情不自覺的重新平靜下來，也讓木小雅暫時放棄了關于孩子的思考。她不想讓白川察覺到她的異常，最起碼在她自己還沒有想明白之前。

這邊木小雅還在擔心着自己會不會懷孕，那邊，才初嘗情事的白川，卻是在最食髓知味的時候，兩人一躺在床上，他就無比坦然的提出了要求。

“可以嗎？”白川一臉的期待，手已經躍躍欲試的覆在了木小雅的腰側。

“不行。”木小雅哪裏會肯，冷着一張臉，直接背過身去。

白川有些失望，卻也沒再要求，只是如同往常般伸手想要把媳婦抱回來一起睡，但是他的這點要求，同樣被木小雅拒絕了。

白川茫然了，他哥沒說被拒絕後，小雅會生氣啊。

惴惴不安的白川罕見的失眠了，甚至第二天一早，他也敏感的發現，木小雅的情緒依舊不是很好。

“你是不是生我氣了？”早餐桌上，白川不安的問道。

“沒有呀。”木小雅搖頭。

白川仔細分辨了一會兒，确定木小雅沒有騙他後才放心去上班，只是等他上完班回到家，躺在床上，再次對上媳婦的後背時，忍不住的委屈了：不是說不生氣了嗎？而且我今天也沒有提要求啊，只是像以前一樣摟着一起睡也不行嗎？

“你是不是生我氣了？”第三天的早飯，白川無比篤定的問道。

“沒有啊。”木小雅說着，還奇怪的看了一眼白川。

但是敏感的白川這一次卻沒有再相信木小雅，他倔強的望着木小雅。

“真的沒有，快吃飯，上班要遲到了。”說着，木小雅低頭在白川的臉上親了一口。白川愣了愣，心頭的那點疑惑瞬間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親吻化解，重新變的開心起來。

把白川送上出租車，木小雅也去了工作室，她把最新的設計稿做了最後修改，趕在十點前送到了方卉手裏。

“這是最新的設計稿，你看看。”

“你畫的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倒是你幫我看看我畫的，你覺得這個怎麽樣？”自從工作室的業務正式走上軌道之後，兩人的分工不知不覺的就明确開來。木小雅主抓設計，方卉抓運營，這忙了小半年了，好不容易閑下來，方卉才猛的反應過來自己還一雙鞋子沒設計過呢。

“不錯啊，比你上大學的時候好多了。”木小雅看了一眼贊嘆道。

“去去去，什麽叫比我上大學的時候好多了，挖苦我呢。你就說，能不能火吧。”方卉問。

“火不火，我不敢保證，不過如果是我，在商場看到這麽一雙鞋應該會買。”木小雅笑。

“那不就得了。”方卉高興的哈哈大笑，“你那個裝設計圖的u盤呢，一起給我，我把我的設計圖也掃描上去，然後一起發給工廠。”

“在我包裏，你自己去拿，我去掃描。”木小雅手裏的設計稿也沒來得及掃描呢。

方卉把自己的設計稿一起交給木小雅，然後跑去木小雅的工位翻木小雅的包。只是才拉開拉鏈，一盒醒目的白色藥盒無比顯眼的展露在方卉的眼前。

方卉怔了怔，拿起來看了一眼，發現藥盒并沒有開過包裝，于是又放了回去，在一旁的口袋裏翻出了一個銀色的u盤。

“u盤找到了嗎？”木小雅回頭問。

“給。”方卉把u盤遞過去。

木小雅接過，把掃描件拷貝進u盤備份，同時又上傳了一份到方卉的郵箱裏：“傳你郵箱了，你一會兒直接發過去吧。”

“好的。”方卉看了一眼收件箱，确認設計稿收到了，“你去吃藥吧，剩下的我搞定。”

“吃什麽藥？”木小雅納悶。

“避……”方卉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兩個員工，壓低了一些音量說道，“你包裏的那個藥啊，不是還沒吃，趕緊去吃吧，再晚就沒效果了。”

木小雅這才反應過來怎麽回事：“我還沒想好呢。”

“這有什麽好想的，想要就別吃，不想要就吃呗。”

“我想要，又不敢要。”木小雅回答。

“因為白川？”方卉猶豫了一下說道，“自閉症的話，應該不會遺傳的吧。”

“不是因為白川，是因為我。”

“因為你？因為你什麽？”方卉不解。

因為我不确定自己有沒有資格當媽媽。

“我們這種已婚婦女的心思，你是不會懂的。”木小雅岔開話題。

“得，那你這個已婚婦女就去和你老公商量吧。”方卉也懶得問了，反正不管木小雅最後決定要不要孩子，她都會無條件的支持。

木小雅笑了笑，回了自己的座位，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包，然後拿起手機給白川發了一條消息：下班早點回來，我有話和你說。

白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