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無藥可治

結實的臂膀橫在深色的被單上，随後無比熟稔的往裏帶了帶, 空無一物的觸感瞬間驚醒了白川。

小雅呢？！

白川騰的一下從床上坐起來, 赤着腳跑出了卧室, 他快速的搜尋了衛生間和衣帽間在, 好在很快在廚房找到了木小雅的身影, 才緩解了他焦慮的情緒。

原來在做早飯啊。

白川下意識的松了一口氣。

木小雅今天難得醒的比白川早, 她用電飯鍋熬了粥，煎了雞蛋，還拌了莎拉, 正要把做好的菜擺上餐桌的時候, 一轉身，看到了衣衫不整的白川。

“起來了？”木小雅笑了笑，隔着料理臺把手裏的盤子遞給白川, “把這個端過去。”

白川急忙幾步過去, 接過盤子。木小雅端着剩下的菜，從料理臺後繞了出來, 正要問白川今天怎麽沒出去跑步的時候, 一眼就掃到了白川赤着的腳掌：“怎麽沒穿鞋？”

白川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 下意識的動了動腳指頭，似乎這個時候才注意到自己沒穿鞋一般：“我醒了, 沒看見你。”

“我今天醒的比較早。怎麽，你沒看見我, 難道就以為我跑了？”木小雅笑。

“嗯。”白川點頭, 他确實是這麽覺得的。

“……”木小雅愣了愣, 把盤子放在餐桌上，奇怪道，“你怎麽會這麽覺得？”

“你昨天……怪怪的，好像……要去很遠的地方。”白川也不知道要怎麽表達，甚至于昨天木小雅除了情緒低落，哭了一場之外，并沒有說任何她要離開的話。但是不知怎麽的，他就是有這種感覺。

“放心，我不會跑的。”木小雅沒想到白川會這麽敏感，她昨天因為受到表姐林涵病發的沖擊，情緒一下失控，大腦混亂中，确實想了許多自己死後的事情，卻不想白川竟然隐隐感覺到了。

白川回屋換了鞋，卻難得的沒有出去晨跑，而是坐在餐桌上一瞬不瞬的盯着木小雅。仿佛木小雅的保證還不夠，他需要親自監督。

“快點吃飯，吃完飯我們去醫院。”木小雅催促白川，“今天是周日，還得跟爸媽說一聲，我們今天不回去吃飯了。”

“我給大哥打電話了。”白川忽然說道。

“你跟大哥說我們不回去吃飯了？”

“不是，我讓大哥找醫生。”白川解釋道，“找最好的醫生給表姐治病。”

“你讓大哥給表姐找醫生了？”木小雅一臉驚訝的望着白川。

“嗯，等表姐病好了，你就不會難過了。”白川認真的說着。

“小川……謝謝你。”這一次，木小雅沒有再說什麽病治不好的話，她給白川夾了一塊雞蛋，表達着自己的感激。

昨天的沖擊來的突然，那一瞬間她幾乎以為自己也要馬上死去了，以至于情緒崩潰，不能自控。有句話怎麽說來着，死亡并不恐怖，恐怖的是等待死亡的過程。木小雅一直以來的堅強，笑對死亡的心理準備，在林涵發病的那一刻變的不堪一擊。

但是崩潰過，也有收獲，最起碼一早醒來，木小雅覺得自己想通了很多，不是之前那種故作的堅強，而是有種大徹大悟的淡然。

看着碗裏的雞蛋，白川開心的眯起了眼睛，因為他終于可以确定，他的小雅，恢複正常了呢。

簡單的吃過早飯，木小雅拿保溫桶裝了粥和一些小菜跟白川一起去了醫院。她先去兒童病房給蕾蕾送了吃的，趙奇此時已經完全沒有功夫再管女兒，而蕾蕾許久沒有見到父母，此時正委屈的撅着嘴。

“爸爸媽媽呢？”蕾蕾吃了一口粥不高興的問道。

“他們忽然有事，先回家了，所以讓表姨先照顧蕾蕾。”木小雅說道，“等你病好了，你先去姨姥姥家住幾天，等爸爸來接你好不好。”

“爸爸媽媽要離開很久嗎？”蕾蕾問。

“嗯，可能要一些時間，蕾蕾別怕。”

“不怕，爸爸工作本來就很忙，經常一個月一個月的不在家。不過媽媽很少離開我這麽長時間，媽媽會給我打電話嗎？”蕾蕾問。

“等媽媽有空了，就會的。”木小雅哄着。

第二天，蕾蕾可以出院了，木小雅幫蕾蕾辦了出院手續，然後把孩子送去了自己父母家。木小雅不是沒想過自己照顧，但是白川的性格是說不了謊的，木小雅怕早晚會穿幫，所以只能送去給自己父母。

而這兩天，會診的專家陸陸續續的從全國各地趕回來，在經歷了一個多星期的搶救之後，最終确認了林涵的病因。

“遺傳病？！”會診室裏，除了木小雅外，其他人都是滿臉的驚訝。

“是的。”榮教授點頭。榮教授是林涵的主治大夫，同時也是上一世木小雅的主治大夫，他是三天前才從美國趕回來的，回來之前，他正在美國交流學習。

“不可能，我沒聽林涵說他們家有遺傳病。”趙奇不願相信的反駁道。

“這是一種極其罕見的突發性遺傳病，在沒有發病之前，病人一切如常，哪怕是專門去醫院檢查也查不出任何的異常。也就是說，只要不發病，她就是一個完全健康的普通人。”榮教授解釋道，“而且這種病的發病率極低，因為某種特殊的原因，多發于女性。女孩外嫁，隔上兩到三代再發病，自然就很少有人會把這種病和遺傳病聯系在一起，所以很難在家族中引起重視。”

“我不管是什麽病，醫生，您就告訴我，能不能治好。”趙奇問道。

“抱歉。”榮教授嘆氣道，“這種病潛伏的太深，無法提前發現，同時爆發的太過突然，根本來不及治。我們雖然極力的維持，但是病人的髒器依舊在衰減，過不了多久，她就會因為心髒衰竭而……”

後面的話趙奇已經聽不下去了，男人高大的身軀此時已經是搖搖欲墜，一周不曾打理的過面容除了一雙通紅的眼睛外什麽也看不見。

“還有多久……”四個字，幾乎用盡了趙奇全部的力氣。

“最多……五天。”可能是意識到自己說出的話太過殘忍，榮教授又補充了一句，“中間，病人有機會清醒過來，你……”

“我知道了。”趙奇沒有再問，他強撐着身體搖搖晃晃的從會診室裏走了出去，行屍走肉一般的回到了妻子的病房前。

木小雅和父親急忙追了過去，兩人遠遠的看着，想着還在自己家裏住着的蕾蕾，心頭就是一陣不舒服：“好好的人，怎麽忽然就這樣了……”

“是啊，怎麽忽然就這樣了。”木小雅也想問，如果可以，誰又想呢。

這時，木若舟的電話忽然響了，是催他回學校的，他只好朝木小雅說道：“學校來電話了，我得過去，你在醫院……看着點點你姐夫。”

“嗯。”木小雅點頭。

木若舟嘆了口氣，也沒過去打招呼，轉身離開了。

父親離開後，木小雅沒有繼續站在原地，她走了過去，站在趙奇旁邊，安慰道：“表姐……也不希望你這樣的。”

木小雅覺得自己大概是有資格說這句話的，換位思考，如果躺在裏面的是她，她也不希望白川像趙奇這樣。

“剛才醫生是不是說，林涵會醒過來？”趙奇忽然問道。

“是。”

“那你幫我在這裏看一會兒，好嗎？我回賓館收拾收拾，可不能讓她看到我這個樣子。”趙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五大三粗的糙漢子，忽然在意起自己的形象來了，“她總說我刮了胡子的樣子可以年輕十歲，那樣才和她般配。”

“好，表姐醒了，我給你打電話。”木小雅不敢去看趙奇的神情。

趙奇道了一聲謝，不舍的看了一眼病床上還未蘇醒的妻子，随後腳步匆匆的往醫院外跑去。他似乎生怕自己的動作慢了，錯過妻子的蘇醒，從離開醫院到回來，期間洗了澡，換了衣服，刮了胡子，總共才用了半個小時的時間。

沒了濃密的絡腮胡，男人仿佛換了一個人，冷靜剛毅的氣勢還在，卻多了一份硬挺的帥氣。果然如林涵說的那般，般配了許多呢。

“麻煩你了。”趙奇朝守在病房裏的木小雅道謝。

木小雅點了點頭，知道這裏不需要自己了，她轉身離開，把空間留給了趙奇。

在重生之後，木小雅不是沒想過找醫生咨詢一下自己的病，但是如剛才榮教授講的那樣，這個病在沒有爆發之前，是完全無法被察覺到的。而自己又沒有什麽适當的病歷作為佐證，所以哪怕是去醫院檢查，檢查的結果也只會是一切正常。也許問的多了，醫生還會覺得是自己精神有問題。

但是現在不同了，有了表姐的這個案例在先，自己有病的可能性就是存在的。只是，自己詢問的契機，竟然是用表姐的生命換來的……

木小雅站在榮教授的辦公室外，猶豫着該不該進去的時候，門忽然從裏面被打開了。

“二少夫人。”呂陽看見木小雅，愣了片刻，反應過來，“你是來找榮教授詢問病情的吧。”

“呂特助，你怎麽在這？”木小雅驚訝的看着呂陽。呂陽是白峥的特助，這個時候怎麽會在醫院。

“哦，我來給榮教授送點東西。”呂陽回道。

“你……”木小雅很快反應過來，“榮教授是大哥請回來的？”

“是。”呂陽也沒隐瞞，如果不是白峥，原定要在美國學習交流半年的榮教授，怎麽可能忽然回國參加會診。

“二少夫人，您進去吧，我還有事，先回公司了。對了……”呂陽猶豫了一下，想到他剛才了解到的情況，忍不住勸慰道，“您……別太難過。”

“謝謝。”木小雅道了謝，等呂陽走遠了，才推門進了辦公室。

榮教授是認得木小雅的，見她進來，立刻緊張的問道：“是病人醒了嗎？”

“不是。”木小雅說道，“是我有事想要咨詢教授您。”

“哦，坐下說。”榮教授示意木小雅坐下。

“榮教授，我是林涵的表妹。”木小雅問道，“您剛才說這種遺傳病多發于女性，所以我想問……”

“你想問，你是不是也可能有這種病？”榮教授猜到了木小雅的來意。

“是。”

“呵呵……其實你不必太過緊張。”榮教授以為是自己之前的那翻對突發性遺傳病的解釋吓着木小雅了，于是安慰道，“我之前也說了，這種病的發病概率極低，如果發病概率高的話，也不至于你們的家族，到現在都還沒發現這種遺傳病。”

“我知道，我是說萬一……”木小雅沒辦法和榮教授解釋說自己一定會發病，只能把這一切僞裝成一種擔憂，“萬一我體內也有這種遺傳病，也許到了表姐這個年紀也會發病，如果是這樣的話，醫學上會不會有什麽辦法可以預防。”

“不行。”榮教授沉思了片刻，搖頭道，“突發性遺傳病的可怕之處就在于它的不可預見性，沒有人知道它什麽時候會爆發，也沒有辦法提前看出端倪，自然就沒有辦法提前治療或者預防。”

“一點辦法都沒有嗎？”哪怕提前了三年被發現，也依然沒有辦法嗎？

“這是一種基因缺陷，除非改變基因，否則很難治愈。”榮教授說道，“從目前的醫學水平來說，我們甚至很難在沒有發病的時候，察覺到病人身體裏的缺陷基因。其實……就算發現了意義也不大，反而會加重病人的精神負擔，因為一旦發病，以目前的醫療手段根本救不回來。”

“我能理解你的擔憂，畢竟你和患者有血緣關系，但是你真的不用太過緊張。從你表姐往上數三代，不是也才出了你表姐這一例嘛，你的心态應該積極一些，不要自己吓自己。別到時候自己把自己吓病了。”榮教授安慰道。

“我知道了，謝謝教授。”木小雅算是聽明白了，她這病，沒發病之前發現不了，發病之後來不及治，所以提前知道不如不知道。

那就當我從來不知道吧。

最後一絲期望被斬斷的時候，木小雅卻沒有太多的情緒起伏，她回了工作室，甚至還有心情修改設計圖。她照例泡了咖啡，等着白川下班。

在榮教授的辦公室見到呂陽的時候，木小雅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情，也許前世的自己能夠挺過一周的昏迷，醒來和父母道別，也是多虧了白川找大哥請來的榮教授吧。

不然世界上那麽多的病人，榮教授怎麽就那麽巧的來給自己會診了。

“小雅，你在想什麽？”白川抿了一口咖啡，喚回走神的媳婦。

“我在想榮教授，是你讓大哥請的吧。”木小雅問。

“我不知道，我只是讓他請最厲害的醫生。”白川實誠的回道，“他能治好表姐嗎？”

“他不能，但是……他能讓表姐再醒過來一次。”如果不是榮教授，表姐大概早就不在了吧。同樣的，如果不是榮教授，她大概也見不到拿着病歷沖進自己病房的白川了。

“那他也沒什麽用，我再讓大哥找別的醫生。”白川嫌棄道。

木小雅看着對榮教授滿臉不屑的白川，忽然有了一個設想，如果上一世她沒有在臨死前見到白川，重生後大概也不一定會嫁給白川的吧。

“你不能說榮教授沒用，他幫助過你。”

“？？”白川不記得自己被這個榮教授幫助過啊。

另一邊，因為弟弟的拜托，白峥托了不少關系才把各方面的權威專家請來雲城會診，在最終确定是遺傳病之後，甚至讓呂陽親自飛美國請回了榮教授。

“是多發于女性的遺傳病？！”聽到呂陽彙報的白峥下意識的皺起了眉。

“是，榮教授說，說不知道什麽原因，女性的發病率較高，母親傳給女兒，然後再傳給外孫女，因為女孩外嫁，進入新的家庭，所以雖然是遺傳病，卻很少有人把這種病定性為家族遺傳病。”呂陽其實自己也沒有聽太懂，“不過這種病的發病率很低，二少夫人的表姐也是運氣不好……”

“木小雅和她這個表姐，具體是什麽親戚關系？”白峥打斷道。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

“去查，看看是父輩的親屬關系，還是母輩的親屬關系。”

“表姐，那肯定就是母親那輩的關系吧……您是懷疑……”呂陽驀的反應過來，然後果斷搖頭否認道，“不可能，哪有那麽巧。”

“這可是遺傳病，幫我單獨約一下榮教授。”白峥也希望是自己想太多了。

這次只不過是木小雅的表姐發病，木小雅只是在家難過了一晚上，白川就着急忙慌的給自己打電話找醫生。那如果是木小雅得病了，白峥幾乎不敢想象後果。

木小雅是小川最後一扇窗戶，如果也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