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陸拾

理智尚在的玉珠看青桐端來了熱氣騰騰的雞蛋面, 麻利的編好了胤禛的長辮子, 看習慣了, 還覺得這金錢鼠尾辮兒不怎麽難看了, 起碼胤禛還是很好看的，這大概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吧。

呼嚕呼嚕的吃了面, 蘇培盛又進來匆匆的進來禀告，說是明兒個一早到京郊去接人, 雖然沒說是誰，可胤禛和玉珠都猜到了，除了廢太子, 也沒有別人了。玉珠突然有點難過和感傷, 這大清唯一的太子爺也是個人中龍鳳似的人物，怎麽就落得個圈禁到死的地步呢。“爺, 明天帶些個粥去吧，太子再怎麽說也是你二哥，如今虎落平陽, 又是大千歲看着，恐怕…”玉珠沒再說下去，當着自己丈夫的面兒, 關心另一個男人，自己的嘴可能又惹事了。

胤禛“唔”了一聲, 雖然玉珠說得有一定道理, 但是他還是在無意識中不自覺的帶了一點小情緒, 當然他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是無端的吃了飛醋, 以至于夜裏的某種活動格外的賣力，玉珠算是見識到了一只喝了醋的餓狼。

隔天一早，胤禛就等在了京郊，踱着步焦急的等待着。遠遠地一小隊車馬向這邊駛來，胤禛刻意的保持自己呼吸正常，撚着手腕上的一顆佛珠，摸念起了金剛經。

“大哥。”胤禛見過胤褆。

對于胤褆的态度，胤禛說不上好，但也不壞，兩個人大抵都是相似的，不冷不熱吧，胤禛不似老八，是個笑面虎，溫潤如玉暖人心的樣子，胤禛自來是個面冷的，心熱不熱也得看對誰，他與胤褆的關系倒是不如與太子的親近。

胤褆“恩”了一聲算是給了個回應，往左移了兩步，給胤禛讓開了車門。車簾子被緩緩地撩開，微光透進馬車裏，手腳帶着枷鎖鏈子的胤礽仿佛是被刺到了雙眼，不适應的閉上又睜開，微微愣了楞，就緩過神來，一步一步伴随着鐵鏈子拖拉的聲音，佝偻着腰，下了馬車。看見胤禛反而是笑了，一個滄桑而又苦澀的笑容，又帶着幾分劫後餘生的快感，胤禛實在是不忍深深去體會這個笑容，他從未見過如此的二哥。從前高高在上的太子怎會有現在這般的髒亂和滄桑，此時的胤禛百感交集，一種莫名的惆悵湧上心頭。

“二哥，你…”胤禛還想說些什麽，就被胤褆打斷了。

“別廢話了，快走吧。”說着便上前推攘着胤礽，叫他走快些，胤礽一個踉跄摔在地上，他倆向來如此，你争我搶，針鋒相對，可今日這般狀況卻是在落井下石了，胤禛實在看不過去，拉住胤褆，喊了一聲：“大哥！”

胤礽起身，抖抖身上的塵土，手腕子上的鐵鏈子呼啦呼啦的響着，胤禛趕忙叫人卸下手铐腳铐。胤礽轉轉自己的手腕子，從容的說：“卸了它反倒有些不習慣，呵呵。”胤褆給了他一個不屑的目光，不習慣你就接着帶。

“二哥，上車吧！”胤禛示意蘇培盛把食盒呈上，胤礽結過，悠閑地用着，幾日沒飽腹，沒想到老四竟是個面冷心熱的。

車漸漸向紫禁城駛去，向鹹安宮駛去，他也不會知道，那裏是他的終點，也是他的宿命。

“老四。”胤禛被胤褆叫住，他問：“怎麽了，大哥？”

“先別走，還有一個呢！”

胤禛瞬間機警了起來，瞳孔不自覺的放大：“誰？”

“隆科多帶着十三，差不多也該到了，你去吧。”胤褆道。

胤禛心裏“咯噔”一下，他完全不知道十三怎麽了，犯了事還是牽扯了太子的事，他心裏慌得很，但還是裝作面無表情的“唔”了一聲。

裝着一肚子疑問，胤禛快馬趕到京郊。

“舅舅。”胤禛先是見過隆科多，隆科多是一等公佟國維次子，孝懿仁皇後的弟弟，而胤禛年幼時曾撫養在孝懿仁皇後身邊，一聲舅舅也是叫得的。

隆科多點點頭，“四爺還是先進去吧。”

“多謝舅舅照顧十三。”

十三的待遇其實遠不如太子，十三只是個沒有靠山的光頭阿哥，如今還是個惹了聖怒的阿哥，雖說還不知道到底犯了什麽事兒，可是不用想也知道胤祥要想翻身實在是太難了，等康熙再次想起他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畢竟老康的兒子那麽多，招人待見的也不止十三一個。

胤祥似乎是沒料到來的人是胤禛，整張臉無精打采，胡子拉搽的頹廢模樣看着可比胤礽要慘得多。

“四，四哥？”胤祥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抱着胤禛哭得像個孩子，涕泣橫流。“十三，十三，沒事了，都過去了。”胤禛心疼的安慰着他。

“行了，兩位爺，收拾收拾回府吧。”隆科多撩開簾子道，誰能想到大清這兩位爺抱着在這哭上了，诶呀，還怪可憐的。

胤禛扶着胤祥上了自家的馬車，他的腿不知是跪得久了，還是被用了刑，走路有些費力，然後跟隆科多道別。

“你做了什麽？怎麽會牽連至此？”胤禛猶豫着還是開了口。

“我，我，唉，一言難盡啊，四哥。”胤祥嘆口氣，不知從何說起。

說來也是造化弄人，十三一向是個仗義執言的俠士，康熙怒火中燒，欲廢太子的時候，被胤祥阻攔，汗阿瑪正在氣頭上，太子多年并無過錯，不能這樣就輕易地廢掉啊！他也是被牽連的啊。

胤禛了解了經過，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這的确向是十三能幹出來的事。“你先只管養病，誰問你都不要說，其餘的事不要管了，凡事有四哥在呢！”

自古便是錦上添花的人多，而雪中送炭的人少，胤禛這一席話說的胤祥眼眶又紅了，低下頭，微微顫抖着聲音叫了一聲“四哥”。胤禛拍拍他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九月的北京，是一年中最好的季節，秋高氣爽，舒适宜人，聖駕就在此時回銮了，胤禛明顯覺得他的汗阿瑪老了，像一個年邁的，飽經風霜的老人了，是二哥傷了汗阿瑪的心啊。

四爺府裏，玉珠院子裏，弘時背着烏娜希滿院子走着，烏娜希指哪兒走哪兒，簡直是一個禦用的小跟班兒。

“阿瑪，阿瑪。”烏娜希突然叫喚着，讓弘時背着她奔過去，弘時猶豫了一下，還是邁起了小短腿兒，迅速的跑了過去。“诶，阿瑪的小公主。”胤禛抱起烏娜希，摸了摸弘時的腦袋，進了屋去。

弘時摸着腦袋呆在原地，擡頭看見烏娜希猛跟他打招呼，忙跑上前，跟上胤禛的步伐。

額娘在幹什麽呀？今天都吃了什麽？諸如此類的話，胤禛問了許多，她與胤禛對話得相當順溜。烏娜希是個相當聰明的孩子，說話學得早，路走得也早，只不過是懶了些，要不然也不能一直指使弘時背着她，玉珠和胤禛都是女兒奴，有個貼心的的小棉襖誰會不疼呢，何況女兒又乖又懂事，誰能舍得欺負，當然除了那個偶爾不靠譜的額娘和偶爾不正經的阿瑪。

“額娘，額娘，給阿瑪吃。”烏娜希一手拉過弘時，然後爬上了胤禛的腿。“噢？又做了什麽？”胤禛好奇的問。

“一些小甜點。”玉珠端過來給胤禛，今兒個廚房才做成的，金黃松脆的皮兒，香甜醇厚的芯兒，她就說嘛，只要一做好吃的，胤禛肯定來。胤禛先咬了皮兒，再一口一口往裏咬，松軟可口，就是太甜了。“阿瑪，阿瑪，怎麽樣？”烏娜希和弘時自是愛吃這蛋撻的，小孩子哪有不愛吃甜食的。“恩，不錯。”胤禛賣給烏娜希面子，玉珠當然看出來他是在哄烏娜希的，蛋撻對于她來說都算是甜食了，胤禛就更不用提了。

“哥哥，坐！”

烏娜希的聲音引起了胤禛的注意，扭頭看見弘時不聲不響的站在他旁邊。看來還是有些膽小，胤禛想道。氣氛一下子就冷了下來，玉珠覺得胤禛太不像話了，淨吓唬小孩子，忙問弘時：“弘時要不要吃個蛋撻？”

弘時先是看了看烏娜希，見烏娜希朝他笑了笑，然後才默默地點點頭，安安靜靜的走到玉珠身邊，拿了一個蛋撻。玉珠微笑着摸了摸弘時的小腦袋，他擡頭沖着玉珠笑了，露出四顆尖尖的小虎牙。

晚上的時候，玉珠悄悄跟胤禛說道：“你不要對弘時太嚴格了，他看起來膽子有些小。”胤禛以為玉珠是覺得自己對烏娜希和對弘時的态度不同，為弘時抱不平了，他是從不懷疑玉珠會別有用心的：“女兒就要嬌寵些，兒子不必這樣養。”玉珠還想說些什麽，卻被真正摟過她軟軟的腰，狠狠的捏了一把，說道：“看來我和玉珠若是有了個兒子，就得爺親自來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