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43 二更

薛夢松的擔心果然不無道理,平靜的日子剛過了沒幾天,一封匿名檢舉震驚朝野。

有人向皇上遞了一封檢舉信,其中列舉了薛夢松幾大罪狀,而最致命的一條是賣官鬻爵,信中道‘平淮侯薛夢松依仗位高權重,私下出賣官職、爵位以聚斂財富’。甚至一同上奏了一本賬冊,其中詳細記錄了,各個官職的推舉費,還有幾封薛夢松立下的字據。

皇上看到這些奏折,他倒吸一口涼氣,心中大驚,他一時沒想出對策,只是想着先壓下此事。

誰知,這匿名人竟然将薛夢松賣官鬻爵一事傳入了市集,呂懷遠一事餘波未散,如今又添一事,城中各處議論紛紛。

在事情進一步擴大前,皇上招了丞相和幾位心腹大臣一同商議此事,不知道他是有意還是無意,皇上竟然叫來了葉正庭商議此事。

當葉正庭走進議事廳的時候,衆人皆驚,他們停止話題,朝葉正庭笑了笑不再多言。

皇上在公公的簇擁下走進議事廳,他只拿出那份奏折,公公代皇上讀了那封密信,雖然衆臣聽市井傳言對于此事早有耳聞,但今日一聽還是頗為震驚。

他們低着頭,頭上冒出冷汗,他們面面相觑不止該如何是好。

而葉正庭由于他和薛夢松的關系,所以他閉着眼坐在後排,一言不發,做出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模樣。

丞相坐在皇上最近的位置,他的眉頭緊鎖,他知道薛夢松平日為人張揚甚至有些跋扈,但是要說起賣官鬻爵一事,他還是無法相信。

所以他率先開口問道“皇上,此事事關重大,萬萬不可憑借着這一封匿名檢舉便斷了平淮侯的罪責。”

而此前因為幽州案被薛夢松将了一軍的工部尚書正愁找不到發洩口,現在機會來了,他便裝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他厲聲道“丞相大人說的不錯,僅憑一封匿名信确實無法定罪,可無風不起浪,平淮侯這些年為了辦案拿着皇上的手谕奔波在外,誰也說不準什麽時候便動了歪心思。”

丞相剛要反駁,工部尚書繼續拱手說道“此事現在市井朝堂都議論紛紛,影響惡劣,即使一時無法定罪,就讓平淮侯如此逍遙在外,恐難止謠言。”

丞相起身站到工部尚書身邊,拱手勸道“此事無論真假,牽涉官員衆多,還望皇上明察,切勿錯怪忠良。”

吏部尚書為官多年,為人圓滑,他看到丞相極力為平淮侯辯解,眼睛一眯也連忙起身,符合道“丞相所言極是,平淮侯近年來屢建奇功,難免招人嫉恨,這突如其來的匿名檢舉,來源不明,言意不清,疑點諸多,望皇上明察。”

皇上揉了揉眉頭,他招手讓衆臣落座,他緩緩開口道“朕也覺得這奏折來的時機有些蹊跷,不過如今到處都在議論此事,還是得盡快查明真相的好。在水落石出前,平淮侯先由刑部代為看管。”說完這句,他看向工部尚書,似乎這番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皇上問道“你看這樣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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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突然發問,工部尚書吓了一大跳,他趕緊回答道“皇上英明。”

說完,皇上又轉向衆臣,他問道“那麽有哪位愛卿願意接手此案阿?”

皇上的一句問話再一次将氣氛拉至冰點,從他剛才的話語裏,不難看出皇上對于平淮侯的信任,而當下平淮侯名聲狼藉,誰也不敢接這個案子。

辦好了,得罪皇上,辦不好,得罪百姓。

就在這時候,依然是丞相開口解圍道“皇上,臣推薦一人,此正直聰慧,定能公正地決斷此案。”

皇上歪頭“哦?愛卿推薦的是何人?”

丞相笑着回答“戶部侍郎顧伯顏。”

聽到這個名字,皇上微微一笑,不愧是跟随自己的老臣,丞相和他心中所想如出一轍,他順着丞相的話說道“朕也有此意。”

而吏部侍郎在看到皇上眼角的笑意的時候,他也很适逢時宜地拍了幾句馬屁,将顧伯顏誇耀了一番。

幾人離開議事廳,葉正庭不僅在會上一言不發,在離開的時候還十分果決,他第一個踏出議事廳的大門,然後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了。

幾個尚書大人看着他的背影小聲議論着,刑部尚書說道“啧啧,這薛夢松出事了,他葉正庭的日子也不好過了。”

戶部尚書接茬道“可不是,不管查出什麽結果,以後都得夾着尾巴做人了,所以你看他走得這麽快。”

丞相撚須看着葉正庭的背影,若有所思。

為消除謠言,皇上下發了将薛夢松暫時關押起來的旨意,李公公帶着聖旨趕往平淮侯府。

幾人跪在議事廳聽李公公高聲讀完了聖旨,岚煙半癱坐在地上,心裏直打鼓,而高遠則抓緊了自己的衣角,看着薛夢松咬緊了牙關。反倒是薛夢松和童黛則一臉淡然,似乎對今日的事件早有預料。

李公公将聖旨交到薛夢松手裏,他客氣地對他說道“那侯爺,就勞煩您跟我們走一趟了。”

“侯爺……”高遠輕喚了他一聲,薛夢松朝他擺擺手道“不用擔心我,照顧好夫人。”

他轉頭看了一眼葉清雨,柔聲安撫道“我很快就會回來。”

童黛皺着眉,她雖然竭力隐藏自己的擔心,可再看到薛夢松跟着一群衙役走出侯府的時候,她卻因為愣神,腳下一個不小心,從臺階上跌落。

岚煙從地上慌忙爬起,高遠趕在她之前扶起了童黛,他對葉清雨安慰道“夫人放寬心,侯爺既然答應了您,就一定能平安歸來。”

童黛點點頭,可心裏卻虛得很。

往日,由于平淮侯的權勢,總有阿谀奉承的人帶着各種禮品來府,呂懷遠一事後,除了丞相大人來了幾回,京中其他官員都對平淮侯府避之不及。

如今薛夢松出事,別說是同僚,就連下人們也是今日探親,明日告病的。

這日,童黛吩咐廚房做一碗銀耳羹,吩咐了半天,也不見有羹湯端上來。

岚煙無奈,只得親自去小廚房催。

待她走到廚房門口,卻聽見廚子正和幾個小婢女在讨論,離了侯府應該去哪。

廚子朝地上啐了口唾沫,罵罵咧咧地說道“啧,咱這侯府的後廚都快趕上禦膳房了,說他沒貪,這誰能信?”

小婢女将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低聲,她怯怯地看了一眼門口,壓低聲音說“話也不能這麽說,侯爺在城裏也做了不少買賣。”

她的話還沒說完,另一個小婢女則揶揄道“什麽買賣呀,還不是仰仗着自己平淮侯的身份,行些方便罷了。”

岚煙聽到這裏,很是惱火,這幾日下人們的怠慢讓她本就憋着一股火,要不是葉清雨交代非常時期就由着他們去,她早就想好好教訓這些人一頓了。現在,這三個嚼舌根的東西正好撞上了她的槍口,岚煙用力地咳嗽了一聲,然後走進廚房。

兩個小婢女看見岚煙走進來,立馬識相地閉嘴了,可那個廚子見岚煙這個小丫頭,他并不怕她,只是叼着一根牙簽走到竈臺邊。

岚煙指着廚子問道“夫人吩咐的銀耳羹為何半天還不端上,事情做不好,背後戳人脊梁骨倒是很有一套。”

她一瞪眼,兩個小婢女吓得趕緊溜到一旁去了,拿起木盆裏的髒碗筷假裝幹活的模樣。

但廚子依舊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懶散模樣,他裝模作樣的從一旁的置物架上拿出一些銀耳放入碗中泡發,他淡淡道“如今侯府人手少了,當然做什麽都慢了,夫人要是嫌慢可以自己來。”

聽到這話,岚煙怒意更甚,她厲聲呵斥道“什麽都要主子動手,那養你還有何用?”

在院子裏的高遠聞聲趕來,他拉住岚煙問道“怎麽回事?”

岚煙指着他們三人說道“喏,就是他們,不僅幹活懶散,還在背後嚼舌根。呸,都是些白眼狼。”

她這話一出,廚子也怒了,他冷笑道“到底誰是白眼狼?他薛夢松一邊拿着高官厚祿,一邊搜刮民脂民膏,落得今日這個下場,活該。”

“你!”岚煙還要和他好好掰扯一番的時候,童黛見她去了這麽久不回,也朝着廚房的方向走來,她在廊庭就聽到岚煙和下人們的對話,于是快步走了過來。

她及時呵住岚煙道“罷了罷了,還嫌侯府的煩心事不夠多了嗎?”

說完岚煙,她又轉向廚房對另外三人說道“侯爺說過,要是不願意留下,大可去庫房領遣散銀,既然留下了就應該做好分內之事。”

廚子一聽這話,自覺理虧地低下頭,他正準備回話的時候,卻被童黛打斷,童黛轉身同跟在身後的小厮說道“去,帶李廚去庫房領銀子吧。”

“是。”小厮應了童黛的話,快步走進廚房拉着廚子的手說“走吧,還愣着作甚,跟我領遣散銀去吧。”

童黛又看了一眼廚房內的兩個小婢女,只這麽一眼,她們哆哆嗦嗦将頭埋得更低了。

看到她們害怕恭敬的樣子,童黛也再沒多說什麽,她轉而朝向高遠問道“最近可有什麽消息?”

高遠搖搖頭,因為他的沉默,氣壓更低了。童黛擡頭望了一眼烏雲密布的天空,她沒來由地開口說道“要變天了呀。”

她眯着眼睛看着天空,突然像想到什麽一般,她倏然抓住岚煙的手道“收拾一下,随我出門。”

因為薛夢松的關系,侯府的人現在到哪都人人喊打,所以童黛已經多日沒有離開過侯府,岚煙擔憂地說道“小姐,你要去哪啊?現在外面亂的很,有什麽還是吩咐小的們去做吧。”

她看着岚煙的眼睛,握緊了手道“回将軍府。”

由于事出緊急,她抄小道用最快的速度到了将軍府,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她也沒有乘轎,而是從小道走到了将軍府。

小厮看見小姐回來,自然是高興地跑向後堂告訴了葉正庭和葉夫人,葉夫人聽到女兒歸府也十分高興,她二話不說就要去前院迎她。可葉正庭卻擋在她前,他拉着夫人說“慢着,先聽聽她有何事。”

說着,他擺手讓小厮将葉清雨先帶到議事廳。

葉夫人不解“自己女兒回家能有什麽事。”

葉正庭嘆道“你還是去後院歇着吧,清雨的事我來處理。”

“哎,你……”葉夫人的話還沒說完,葉正庭就對身邊的婢女說“把夫人扶下去吧。”

童黛被小厮帶到了議事廳,她坐在廳中,看了一眼小厮端上的茶,她立刻明白了,這葉正庭是在撇清二人的關系了。

她冷笑一聲,坐在上客的坐席上等葉正庭。

葉正庭走進議事廳,他裝作關切的樣子問道“你這丫頭,要回來也不提前和府上打個招呼,爹讓廚房做些你愛吃的。”

童黛知道葉正庭心裏也和明鏡一般直到她今天為何而來,所以她也沒和他廢話,開門見山地問道“爹爹可有辦法幫幫薛夢松?”

“這……”葉正庭一時語塞,他為難地說道“那封檢舉信有理有據,如今又正是重整官風的時機,這,為父也正在為此事發愁呢。”

葉正庭這番話明顯就是婉拒自己了,童黛放下茶杯,臉色鐵青,葉正庭看到她的模樣,繼續說道“這些天,為父也跑了不少地方,上下打點疏通,可是……”

“好了,父親,女兒明白了。”童黛打斷他的客套話,既然葉正庭幫不上忙,她也不像多浪費時間“那女兒還有事,就先離開了。”

她看了一眼桌上用于招待賓客的茶杯,又補充了一句“父親放心,無論是何結果,我都不會連累将軍府。”

她的話一下戳中了葉正庭的心思,他張了張嘴最後什麽也沒說,就這麽看着葉清雨帶着岚煙又匆匆離開。

而葉夫人聽聞女兒來了又走的消息,急急忙忙從後院跑上前來,道“哎,清雨怎麽這就走了,你也不留她吃過飯再走。”

葉正庭輕啧一聲,沒有說話,而是背手走進了書房,留下葉夫人一個人正在大堂中,望着将軍府的大門。

童黛在将軍府吃了癟,她在心裏盤算着怎麽辦,腳步自然慢了許多,岚煙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小姐,我們現在回侯府嗎?”

童黛看着遠處的落日,說道“不,還有一個地方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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