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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遠一進門,還沒等他開口,薛夢松先說道“去整理行李,皇上派我出征,你與我同去,下午就出發。”

“如此突然?”

“軍令難違,去收拾行李吧。”

“侯爺,那這羹湯。”

薛夢松擡眼看了一眼,他手裏的托盤,淡淡說道“先放着吧。”

高遠應了一聲,将羹湯放到桌邊。

他退下前,又看了一眼還低頭在看地勢圖的薛夢松,嘆了一口氣。

過了好一會兒,薛夢松才收起桌上的公文地圖。

而桌邊的羹湯早就涼了,他也沒有要吃的意思,而是轉身從書架上拿出一個錦盒,錦盒裏是三年前塞北戰,葉清雨寫給他的信,每一封他都有好好保存起來。

正在他的手指從信封上慢慢摩挲而過的時候,他轉頭看見另一邊桌上放着的兩個木偶。

他将錦盒放進行囊中,然後走到放着木偶的桌子前。

他的拇指覆上那個酷似葉清雨模樣的木偶,他低着聲音說“你總抱怨我回來得太遲,抱歉,這一次不會了。等我,我很快就回來了。”

說罷,他擡手拍了拍那個木偶的腦袋,嘴角微微上揚。

高遠将羹湯就放在這個桌子上,他低頭想了想,端起那碗已經涼透的羹湯,擡頭一口喝下。

若是葉清雨要是還在的話,她應該不想看到這樣的自己。

高遠跟随薛夢松征戰多年,自從葉清雨走後,他每次的行李就多了一樣那就是葉清雨的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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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每日薛夢松在翻閱軍務後,都會問他一句“夫人今日可有寄信來?”

高遠也會像三年前那樣會他“有。”

不同的是,三年前他從信使那裏收下信件,而如今他只是從行囊中拿出那一封封的書信。

薛夢松展開已經有些泛黃的書信,不管折疊了多少次,上面的字跡依然十分清晰。

他看着龍飛鳳舞,沒有章法的字,笑道“她的字呀,無論本侯教她多少遍,總也不會進步,笨。”

高遠抿着嘴,沒有說話。

薛夢松從頭到尾又細細地讀了一遍那封書信,他讀得很細,似乎想要把每一個字都刻進心裏去,他害怕錯過每一個細節。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喃喃自語道“她說家中的小京巴産子了,生了兩個小公狗。”

說到這裏,高遠再也忍不住地背過身去,他擡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以防自己發出聲音來。他悄悄走到門邊,仰頭看着塞外的天空,眼淚順着眼睛留回了心裏。

信中說的那只小京巴在去年也已經離開了,侯府裏關于葉清雨的記憶都被薛夢松鎖了起來,他害怕觸景生情,卻又時時刻刻地帶着她的想念。

高遠的嘴唇抖動,數次哽咽。

身後的薛夢松還在一遍遍地念叨着信中的內容,那封信,他早就看過了上百遍。可他每次看到,還是裝作第一次看到的模樣。

高遠又朝着院裏走了幾步,他擡頭對着天空說“夫人,你在那邊還好嗎?侯爺很想念你。”

他說得聲音輕悄,生怕被薛夢松聽到。

薛夢松在京城裏一副飛揚跋扈,無所畏懼的模樣,他知道要在這如鬥獸場般的官場裏存活下來,要靠的絕不是這一腔神情。

所以在她離開以後,他刻意收起自己的悲傷,作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有很多次,他聽到府中的小厮議論,說夫人走後為何侯爺像個沒事人一樣。

失去了摯愛,他比誰都難過,可是他不能表現出來。

只有在這遙遠的荒無人煙的塞外,他才能對着她的書信,盡情地訴說自己對她的思念。

薛夢松出兵迅猛,又生性好戰,所以凡是他出征,總是能以最快的速度結束戰役。

在勝仗歸來後,他去的第一地方不是侯府,而是京城外的一處小山。

這座山上沒有人家,只有最高處三年前建了一塊墳。

那是薛夢松為葉清雨建的,因為曾經他們乘馬車經過的時候,葉清雨曾指着遠處的山巒說,有一天如果她死了,就要葬在這裏,天天看這裏的美景。

那個時候,薛夢松覺得死亡對于他們而言是個很遙遠的話題,所以用扇子打了她的嘴巴,不許她提。

可今日當他拿着祭品走到她的墳邊的時候,才驚覺時間過得這樣快,不知不覺,她已經離開自己三年了。

他将祭品在她的墳前一一擺開,他抖着手為她點上香。

他擡手将一瓶酒灑在地上,他的手指拂過她紅色的名字,他的眼淚終于劃過臉龐滴落在地上。

過了一會,他深吸了幾口氣,起身俯瞰這山林美景。

像是抱怨一般開口“你說你,非得選這麽個地方,每次本侯來看你,還要走這麽遠的路,爬這麽高的山。倘若本侯有一日,老得連路也走不動了,留你自己在這裏,看你還看什麽美景阿。”

說着說着,他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景色在他的眼前模糊,他一手撐在一旁的樹木旁,他重重地在樹上錘了一下。

三年來,他無數次地自責懊惱。

那時候,葉正庭露出了那麽多馬腳,如果他能早點發現葉正庭的陰謀。

如果在林祖平寫信告訴他查王爺的異樣時候,他能早點作出決斷。

如果出征時候,他能堅持留下高遠保護葉清雨。

他恨自己,恨自己的無能,恨自己的猶豫。

三年前,他有那麽多次機會可以救她。

可是他一次也沒有把握住。

可惜,這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可以吃,時光也不會倒流,再給他一次機會。

三年前,他在回到侯府看到門上挂着的白燈籠時,他一瞬間也有過猶豫,想着幹脆同她一起去了罷了。

但葉清雨似乎比他更早猜到他的心思,所以留給他的信裏,最後一句偏偏寫了‘好好照顧自己,勿念。’

時間一長,薛夢松才明白,活着是另一種折磨。

故人已去,他只能永遠地抱着遺憾度過此生。

想到這裏,他摸出一直放在胸前的那個護身符,這是當年在閩江葉清雨為自己求的護身符。

他掏出那枚小小的護身符,摩挲着護身符上的每個字。

他輕聲呢喃道“清雨,本侯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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