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七

被吓得顫抖的孟婉從沒想過那個她避而不及的惡人楚修,竟從天而降落在她眼前。

衣衫不整,長發淩亂,滿臉的泥土,流着鼻血朝她露出滲人的微笑。

孟婉怯怯地縮回手,手中的樹枝掉落在地上,一雙圓眸很快又水潤起來,小嘴一癟,蹬腿起身想跑,眼見就要哭喊起來。

千鈞一發之刻,楚修見勢不妙,來不及擦鼻血,連忙上前把小人兒給按在牆上,捂住孟婉粉嘟嘟的嘴。

被捂住嘴的孟婉驚然地望着他……的鼻血,都要掉落在衣襟上了!

楚修的手上還帶着泥土的氣息,孟婉想哭,哭不出,想喊,喊不了。

楚修眼裏有些慌張,說道:“婉婉別哭,我只是來見你。”

說着,他擡手将鼻血擦在衣袖上,從将腰間荷包裏掏出幾塊龍須糖,攤在孟婉眼前,道:“修哥哥給婉婉吃糖,婉婉不要哭,也不要鬧好不好。”

孟婉瞧了瞧他手中那用桑紙包着的龍須糖,雖然不知楚修意欲何為,但還是犯着慫,眨巴了眼睛,伸手去接了那龍須糖。

見此,楚修安下心來,緩緩松開了她的嘴,靠着牆坐在孟婉身邊。

孟婉抽搭了一下,她還不想被楚修欺負,也坐下來,看着小手掌上的龍須糖,這是她最喜歡的吃的糖,咽了下口水。

把孟婉安定下來後,楚修這才揉了揉酸痛的鼻梁,差點沒摔死,鼻血卻堵不住,擦了又擦。

很好,他這第二次與婉婉相見,形象又沒保住。

楚修轉頭看向正撕開桑紙吃糖的婉婉,乖巧嬌小,雙丫髻上系着兩個珠花,圓眸盯着糖,一笑,酒窩旋在臉頰上。

不過她的臉頰上沾了些泥土,就連那櫻桃小嘴都沾得有,楚修看了下自己的手掌,髒兮兮的,捂婉婉嘴的時候,給她沾上的。

眼見婉婉要張嘴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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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孟婉一愣,側首看向他。

楚修連忙擦了擦手,将衣袖轉了一面,用沒沾鼻血的那邊,給孟婉擦擦臉頰,還有小嘴上的泥土。

完事後,楚修帶上笑意,說道:“吃吧。”

孟婉抿了抿唇,微惑望着楚修,為什麽給她擦嘴…糖裏不會有什麽東西吧。

見孟婉停了下來,捧着糖不動,楚修輕睨那龍須糖,“怎麽不吃?”

孟婉忍住饞得咽口水的嘴,将手指上撚起來的糖放回桑紙中,頓了一下,“為什麽世紙突然掉下來。”

楚修臉微僵,還不是被楚川給推翻下來的,不然他就潇灑利落的出現了,他也沒想到以為的空無一人的院子,原來婉婉正靠在牆下乘涼……

他尴尬地輕咳兩聲,想了下,道:“來給婉婉送糖吃。”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孟婉将頭撇開,輕哼一聲,“哼,騙人。”

楚修默了片刻,又再次道:“我…我想見你,所以來了。”

他真的很想見她,或許是很久沒見到她,思之如狂。

孟婉輕輕蹙眉,看向楚修,一身的狼狽,鼻血和泥都沾染在衣衫上,清俊的臉上盡是認真。

忽然他鼻尖下又有血淌下來。

她眨了眨眼,唉,算了,此刻的楚修還只是個小孩子而已,這張稚嫩的臉還比不上前世的兇惡。

孟婉将龍須糖放在草地上,從乳娘給她做的粉色小挎包裏抽出一張繡帕,遞給他。

楚修流鼻血可不是她害的,可不能怪婉婉喲。

楚修垂下目,瞧着她手中的小繡帕,揚起笑接過來,緩緩擦拭血跡,捂着鼻子。

孟婉則再次看了那龍須糖,還是撚在指尖放入口中,酥軟綿甜,酥甜得她彎起雙眼,笑起來。

很久很久沒吃過了,還是這般的好吃。

見婉婉甜甜的笑顏,楚修心裏便暖起來,其實他一直都喜歡她的笑,後來她笑得少了,再到後來便再也見不着了。

“婉婉要是喜歡,以後我常來給婉婉送糖好不好。”

孟婉舔舔唇角,糖絲還沾她唇邊,她卻道:“糖吃多了,牙疼,才不要呢。”

楚修将捂鼻子裏的繡帕放下來,歪頭,本就淩亂的墨發落了一縷在額角,“可我想見你的時,怎麽辦,你不能總把我攔在廳堂裏。”

孟婉側首來看他,輕嘟了下嘴,心虛道:“婉婉才沒有攔你呢。”

“那前日我來時,也以病為由不見我,結果陸姑娘說你都沒病着。”楚修抱怨着。

“我才不要見你。”孟婉道,這是來找她算賬了嗎。

“為什麽?”

“不……”孟婉差點将不喜歡你說出口,又停下來,低下首道:“婉婉不開心,誰也不想見。”

楚修輕蹙了下眉頭,道:“生辰宴那天你沒來,也是這樣嗎。”

孟婉點點頭,“嗯嗯。”

看着她發髻上的珠花随着動作顫動,楚修微沉臉,問道:“那婉婉如何才開心。”

孟婉愣愣地望着他,楚修為什麽會在意她開不開心,這态度就很有問題,莫非是今生相見方式不一樣,造成了楚修對她也不太一樣。

明明她這回還害了楚修被揍,嗯?可轉念一想,她是不是可以試着感化這個小惡人,避免未來發生的事?

楚修見孟婉陷入了沉思,粉嫩的面容愁眉不展,竟顯得楚楚可憐,他抿了下唇,依照前世的記憶,他也能猜出個大概,說道:“可是許國公之女要嫁進候府之事?”

“哎……?”聽到這話,孟婉又愣了,提及此事,她這回是真的不開心了,小臉拉聳得更長了。

正在此時,頭頂的院牆上灰土掉落下來,掉在婉婉的頭發上,二人皆是一怔,楚修下意識替她将灰土清去。

還未來得及往院牆上面看,只聽一聲長喊:“啊嗷——”

一個人影從頭頂院牆上掉落下來,接着又是‘撲’地一聲,猛然摔在二人面前。

那人也是臉朝地,摔了個狗啃泥,呈大字型趴在地上,狼狽不堪,身子随即還顫動一下。

孟婉驚得又是一抖,口都沒合上,這一幕和剛才竟如此熟悉,為…為什麽還有個人從天而降啊……

楚修大為不忍直視地蹙緊眉頭,看着這人熟悉的白衫,正是剛才把他推下來的太子楚川……

“嗷嗷嗷…候府這牆頭也太滑了!”

楚川動了起來,艱難地撐起身子,連忙吐着口中啃到的泥:“呸呸,害孤吃了一嘴的泥,腰…啊要折了……”

他揉着腰,揚首甩了甩落在臉上的亂發,擡首望去,面前兩個人正神色各異的瞧着他。

頓時氣氛安靜下來……

楚川一愣,抹了一把臉上的泥,驚喜道:“修啊!”

轉眼又看向一旁顫顫巍巍坐着的粉糯小團子,手掌捧着糖,圓眸裏充滿驚谔與不知所措。

“原來你已經勾引到小團子了?我在外面還擔心你的安危!”楚川将目光鎖向楚修,憤憤不滿。

勾引…?這家夥用的什麽詞彙啊!

楚修輕咳了一聲:“不是讓你在外面等我嗎?”

“啧,作為兄長,我不能棄你不顧。”楚川站起身,撐着腰上前來,揉了下被摔得酸疼的鼻子。

随後,楚川俯身貼過來,看着粉嫩的小孟婉,怔然,揚起如春風般和煦的笑容。

“這就是那孟候千金?好…好可愛……”

話剛落下,他鼻下流出一道紅色…

孟婉抿緊了唇,又…又是這滲人的笑容。

楚修連忙将他拉開來,蹙眉說道:“離遠點,男女授受不親。”

“我這……”楚川輕蹙着眉被他拉退了幾步,還渾然不知地側首瞧到楚修身上的血跡,“兄弟,你這是咋了,滿袖的血。”

楚修沉默地看着楚川挂着的那鼻血,似乎能體會到方才婉婉為什麽用驚恐的眼神看着他了。

察覺到鼻下似乎流下什麽液體,楚川疑惑擡手一抹,手指上一片紅,驚谔道:“孤流鼻血了!”

“鼻梁疼不疼。”楚修道。

楚川連忙點頭:“疼。”

“疼就對了,我剛才也是被你摔得一臉的鼻血!”楚修目光森然。

“額……”這怎麽能怪他呢,楚川退了退,擡手将鼻血擦在袖口上,這血卻止不住。

孟婉瞧着狼狽的太子楚川,不禁笑出聲,忙從小挎包裏翻找,可婉婉的繡帕只有一張,找不出來給他了擦鼻血了。

看了下手中包着龍須糖的桑皮紙,趕忙把剩下的一塊龍須糖塞進嘴裏,撐着得臉頰鼓鼓的,口語含糊地道:“只有介個給鍋鍋…擦皮血惹!”

楚川一愣,看着孟婉被糖鼓起了小臉頰,嘿嘿一樂,用手指戳戳她鼓鼓的臉蛋,“謝謝小團子。”

他将那桑皮紙接過來,捂住鼻血,紙上還帶着甜味。

太子楚川,前世裏就像哥哥一樣護着婉婉,會逗她開心,如今見到他,婉婉雙眸竟有些泛起濕。

但每次被楚修發現她和川哥哥說話,總會對她發怒,陰沉着臉極為可怕。

孟婉嚼着糖,下意識地看向身旁的楚修,一張比前世小一號的臉正陰沉着,她也如前世那般怯怯地低下首,不敢說話。

有時候她對楚修的害怕,從骨子裏竄出來已成習慣。

見孟婉怯怯地縮成一團,楚修眉頭微松,一愣,他輕柔下語氣:“你叫他什麽。”

孟婉含着糖,輕聲嗫嚅道:“哥哥。”

“那我呢。”楚修揚起眉稍。

孟婉偷瞥了一眼楚修,又嗫嚅道:“世紙。”

說完,楚川不顧楚修的黑臉,大笑起來,上前揉揉婉婉的頭發:“哈哈,那你喜歡我還是世紙?”

孟婉沉默了一下,正要回答,看向楚修時,他那張臉陰沉得越發可怕。

她慌忙将口中的糖咽下去,卻不料被噎到,猛然咳嗽起來,瞬間臉漲紅着,淚水溢上眼眶。

二人見此皆慌張起來,楚修連忙輕輕拍着孟婉的小後背,擔憂浮上面容,抱起婉婉就往屋裏趕去。

楚川放下捂鼻血的手,連忙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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