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酒吧開始營業。

這地方不是什麽特別高檔的夜場,客人可以跳舞,看節目,還有包間可以瞎胡混。

就是個一般的酒吧。

晴姐沒有誇張,長得好的女孩現在太多了。

不過人生就常常是這麽個狀态,到了需要拼智商的時候,就發現到處都是聰明人,到了需要拼美貌的時候,又周圍都是漂亮的。

初依很與時俱進的發現,自己三個适合的條件裏,又掉了兩樣。

年輕和美貌,這裏遍地都是。

而她,只剩酒量。

晴姐偏偏還很打擊人,從吧臺裏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鼻梁骨,對她說,“你其實幹這真不行,嘴不會說。樣子是真不錯,還是真的。可男人都眼裏沒水,看不出先天後天,你這樣貌上又吃了虧。”

初依連忙有點慶幸地趕緊說,“……還好我有酒量,這個也是真材實料的。”

晴姐搖搖頭,心裏想,“你以為人家男的來這裏就為了和你比誰能喝?”不過沒有打擊她。

就說,“我找個女孩帶帶你吧。”

後來她是真後悔,怎麽沒有多說一句。

晴姐見過不知多少女孩,是人是鬼,一目了然。所以一下就看清楚,讓初依去嘴甜哄客人買酒,她沒那天賦。

不過也有心照顧,就說,“人家女孩賣別的東西,如果要啤酒,就會介紹給你,你的提成裏,回頭得再給人家分一點,懂了嗎?”

初依點頭,“都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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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客人來了,她還有點蠢蠢欲動,手裏抱着一個冰桶,裏面幾瓶酒,造型擺好了。

晴姐隔着吧臺看她,瞬間明白了她的激動,笑起來,“怎麽和小孩一樣,第一次上班,都是這麽興奮。當售貨員都興奮。”

初依笑。

晴姐就也沒管她。

初依整體還是讨人喜歡的,特別男人,股子裏多數還是有點賤,貼着上的女孩,他們覺得煩,太冷淡的,有時候他們覺得還有點意思。

初依不多時,就被叫到一桌,是四個年輕的男人。

看着像白領,下班後來聚會的。

叫她的女孩說,“客人要啤酒。你問問要半打還是一打!”

這是遞話了。

初依想了一下,才明白,連忙生硬地重複了一遍。

這一重複的語氣,就暴露了她的外行。

但花錢的客人早摸熟了這套路,就笑着逗初依,“新來的呀,那你能喝酒嗎?你得陪我們喝,我們才買。”

初依立刻說,“可以,喝多少!”

她很開心自己唯一的長處終于可以用了,又想,就算讓她自己喝,客人能買單也行呀。

她覺得自己能喝不少。

于是當她仰頭連着喝下第三瓶的時候,四位客人有點驚呆了。

這是個酒迷瞪嗎?

看見酒,不用請自己就喝個不停。

那客人連忙把她攔下,“你等等!”看着旁邊那個介紹的。

旁邊介紹的女孩也很尴尬,對初依說,“客人的意思,你不能只自己喝,你得……”她靠在初依耳邊,“象征性的和客人玩一玩。”

初依知道自己想的太美了,連忙擡手去擦嘴,手背蓋在嘴上的時候,意識到自己抹着口紅,她連忙放下手,從外套那小口袋裏掏出一塊手帕來,淡黃色的,擦了擦自己的手,又很“文氣”別扭地在嘴上輕按了一下,把那幹淨的手帕裝回去。

看着客人問,“怎麽玩?”

客人:“……”

她給自己進行過自以為是的職業培訓嗎?

另三位,也都覺得她的好玩來,這真是個新手。而且她那麽一本正經擦嘴的樣子,幼兒園的一樣,就逗她,“你會什麽,篩盅?”

正在這時,酒吧的門響了,幾個男人前後腳進來,前面一個小三十,肩膀上搭着件外套,沒有穿,就那麽閑閑搭在肩膀上,衣服也聽話的不掉,堪稱全國地痞的标準行範。

再要看,更有一眼的是,他手裏還叼着煙,神情不浮不燥,帶着誰也不擱在眼裏的那種吊不甩。

這就不得了,一看就是地痞裏的老油條!

經年歲月都被他踢啦在鞋底子下面的那種。

這年頭,人活的都艱難。

當個小老板也不容易,開個網吧都要交保護費,何況是開酒吧。

晴姐見怪不怪,以為來要保護費的,立刻就陪着笑臉問,“幾位,怎麽稱呼。”看着馮哥手裏的煙,猶豫着要不要提醒,裏面不能抽煙。

馮哥擡了擡手,示意她禁聲。

眼神淡漠地挑了一圈,找到了他們的目标人物。

傳說中穿齊逼小短裙的陪酒女郎。

齊逼這詞已經過時。

可他們初依的身材還沒有。

随即,馮哥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穿成這樣,體統呢?

那邊的客人,笑的很高興,

他們初依看着生意不錯,還會讨人喜歡。

馮哥轉身,在煙灰缸裏按熄了煙頭。

晴姐沒有松一口氣,反而提了口氣。

就看着人走了過去。

馮哥走到跟前,正看初依拿着篩盅說,“這個我真不會。”

客人挑着音說,“那你會玩什麽?”

語氣非常不尊重。

當然,來這地方講尊重是有點搞笑。

初依想了一會,說,“我……會玩掰手腕。”

就聽那客人笑起來,“掰手腕好呀。”

馮哥看他,當然好,掰腕子可以握手。何況這樣一個女孩。

客人很捧場,立刻有人對初依說,“來,擱一百在這,你贏了給你拿走。”

初依看着那桌上的一百塊錢,又看那客人,眼神很無法相信,好像根本無法預料,人生還可以有這樣的好事。

馮哥看到初依,多麽熟悉她的神情,那眼裏是好事砸頭上,高興的無法置信。

他什麽也沒說,默默挪開了。

轉身的時候,聽見初依問,“那我要放錢嗎?”

有一個男聲說,“你也想放呀,那當然可以,放一百,收一百。放二百,收二百。”

馮哥走了。

到吧臺的時候,看到泥蛋也來了,正和他那兩個新老板坐在吧臺上。

泥蛋說,“初依幹什麽?我看那客人怎麽放了三百塊錢。”

馮哥平淡地說,“她要和人家掰手腕。”

泥蛋極其詫異,“現在酒吧流行扳手腕了嗎?”

馮哥搖頭,“是她不會別的。”停了一下,說,“人家問她會玩什麽,我估計在她下象棋和掰手腕之間想了一會,覺得這地方沒象棋,才說的掰手腕。”

初依以前就和他們玩這兩樣。

周策立刻轉身,擺好一個準備看熱鬧的姿勢。

又擡手碰碰旁邊的,“喬喬,看熱鬧。”

喬宴轉頭,看到幾步開外,初依還沒有看到他們,正乖乖站在桌旁,聽別的男人說話。從背影看,那裙子,真是短的驚心動魄。

随時可能走光。

一個男人已經擡起手來,三十出頭的樣子,正笑着,手支在桌上,對着初依說什麽。

然後就見初依左手拿起那三百塊錢,右手擡起來,一壓對方的手腕位置!對方的手腕就像故意讓她一樣,被摁翻在桌上!

她左手把錢裝進了身前的小口袋裏。

簡直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另一種表達。

“完事了!”周策喊,“快的我都沒有看清楚。”

喬宴沒說話,他看着那桌的幾個男人,看他們什麽表情。

那邊,沒人發火。

都以為是讓的,就笑着開玩笑,“這讓的也太明顯了,那麽輕輕一下,想認識,也不用用這種手段。”

又對初依說,“還不主動一點,留個電話。”

被壓的人卻知道,那一下,雷霆萬鈞的力量,再給他準備一次,也絕對的被壓制。

力量懸殊太大,他說,“這小姑娘有勁。”

同事誰也不信,立時嘲笑,“你看人家漂亮手軟了吧。”

“那你來!”那男人氣不過,扔出來三百在桌上,“那你來試試!”

在吧臺邊,周策看的直搖頭。

對蛋泥說,“你不是說,全市的夜場都有你們的熟人嗎?這家的熟人呢?”

蛋泥周圍看看說,“這家太小,要不是初依,我們也不來。”

晴姐茫然無措地站在吧臺裏看着他們。

不收保護費,來找初依的?

過了會,初依抱着冰桶回來了,放在臺面上,手裏莫名其妙拿着一沓錢。

“晴姐。”

晴姐沒辦法,只能靠近。

初依覺得晴姐目光不對,左邊一看,發現馮哥,馮哥過去是強子和鐵蛋,她很激動地說,“原來是真的,這地方,一晚上真的可以掙一千多,這樣一個月真的有三萬,我這還超額了。”

馮哥看着那一千多,又回頭看看輸錢的男人,她把那一桌四個都掰贏了。覺得如果是他去,人家肯定不能給他錢。

“那他們是為了摸你的手,誰知道沒摸上。”初依身後一個聲音說。

初依驚喜的回頭,看到蛋泥,“咦,你怎麽也在?!”

她剛剛在門口沒見他。

随即發現還有熟人,除了蛋泥,蛋泥再右邊是周策,再右邊,是喬宴。

她勾着頭,對上喬宴。

看他沒笑,她也很快收回目光。

手裏的錢,覺得有點燙手。

讓他們看到她這麽愛錢,好像怪不好意思的。

大家也都盯着她手裏的錢。

初依這才發現出不對來。

蛋泥說,“你也是的,怎麽想着和人家掰手腕?”

初依不好意思地說,“這裏沒象棋。”

蛋泥:“……我的重點是讓人摸手。”

初依更尴尬了,好像出賣青春和美貌,哄男人的本質,一股腦被掀開了。

喬宴說,“為了給我們公司還錢,你還挺有魄力。”

中間隔了兩個人,初依也聽的清楚。

覺得好像一秒間,尴尬被趕跑了。

這追求錢的目的變得正面而積極。

她低了低頭,說,“我請你們喝酒。”

就去開了酒,一人面前放了一瓶。

走到周策旁邊的時候,

周策說,“我們自己掏錢,這不能讓你破費。”

初依趁機說,“你們怎麽也來了。”

周策側身,看着她,又特意看她身上的裙子,然後說,“你這樣挺平易近人的。我還以為你只會穿運動衣呢。”

初依笑了笑沒說話。

又開了一瓶,放在喬宴面前。

“你——”她剛張口。

“初依——”蛋泥叫她。

初依松開酒瓶,兩步走到蛋泥身邊。

蛋泥拉着她問,“心裏難受嗎?”

初依愣了愣。

周策拿着酒瓶,望着吧臺上的射燈,裝渾不在意。

蛋泥說,“剛剛是我給祁白他媽打的電話。告訴她,祁白在這。你沒事吧?”

“怪不得。”初依這才知道說的什麽事,連忙搖頭,“大概因為家裏的事情更急迫,就沒空想別的。”

“那就好。”蛋泥說,“不許想,知道嗎?”

“我沒想。”初依又說。

這倆人的對話內容貧瘠的令人無語。

周策靠近喬宴說,“她怎麽神經這麽粗?”

喬宴餘光看到一個女孩,青春靓麗地走過來,就沒說話。

“初依——”那女孩擠過來,叫初依去說話。過了會,初依回來說,原來是有人聽說了她的“事跡”,又找她掰手腕。

初依去轉了一圈,不多時,又裝着兩千塊錢回來。

她這次有點高興壞了。

這比祁白給她買一堆東西,新手機還令她高興。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

就歡喜地對馮哥說,“我還從來沒有掙過這麽多錢。”

晴姐過來想套個近乎,正好聽到這話,

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覺得認識她的“黑社會”也沒那麽讨厭了。

周策卻有點擔憂,對泥蛋說,“你別說我沒提醒你,她這樣非常危險。我看到多少夜場的女孩,就是這樣一點點堕落的。來錢太容易,人的底線就會慢慢變寬。”

泥蛋說,“我們初依不一樣。”

周策呵呵笑着,轉頭又對喬宴說,“還好是在這兒,要是在咱們那兒,夜場上班的,都得辦ic卡,和身份證連着呢,一查,有沒有在夜場幹過,一目了然。就等于有了黑歷史,她這樣,會被人誤會以前幹過夜總會小姐。”

喬宴沒說話。

衆口铄金說的是現實。

一個人,當別人要刻意诋毀她的時候,她曾經的點點滴滴都會被放大。

喬宴看着面前的酒瓶,那瓶子從被放下,還沒動過,還是那個位置,他停了一會,說,“其實也不用擔心,她幹不長,最多一周吧。”

“為什麽?”這下周策驚訝了。

這話怎麽說的,“其實也不用擔心。”

他沒有擔心呀?

那是——誰在擔心?!

他安靜地開始喝酒,時常都覺得自己太過聰明……要不是裝的笨一點,都要沒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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