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騎着毛驢去趕集

驢車走在土路上颠簸不止,容蕪只覺得午飯都快要吐了出來。前面的淨海師父卻毫無察覺,哼着不着調的歌兒,手裏皮鞭揮的飛快。

路兩邊的小樹林向後閃過,經常可以看到有挑着籮筐的農人匆匆趕着路。

“淨…淨海師父,怎麽這麽多人呀?”容蕪忍着胃中的惡心,從後面問到。

“得兒裏個啷~那個呦呦噻……哎?小阿蕪你剛剛說什麽?”

“咳咳…為、為什麽這路上…這麽多人?”

“哦哦,那是因為今天是初九,東市開集,附近村子裏的人都會挑來自家的東西賣,有合适的也可以物易物。”淨海師父解釋道,手一指對面迎面走來的一撥人,“你看,像那些挑着空籃子的,都是一大早就去趕了集,如今已是賣完歸家了!”

“好熱鬧啊…”容蕪感嘆道,目光看向路上農人籃筐中的各種物事,注意力一轉移,竟也不覺得那麽難受了。

東市集是在闵京城外自發形成的,每月初九和十九在夷鎮開市,方便附近郊外的農民們交易些日常用品。夷鎮上還有個東街,安世醫館就落在那裏,頗具名氣。

容蕪先随着淨海師父采買了好物品,這才趕到了安世醫館門口。

這裏她也是第一次來。上輩子是二哥容芥經江湖朋友介紹才得知有一鈴醫游方至此,手中的膏藥包治百痛。于是派家仆前來置了些,沒想到對太夫人的膝蓋痛有得奇效,漸漸的在整個闵京世家圈中都傳出了名氣。

安世醫館四個大字古樸大氣,門牌裝點的也是正規整潔,讓人一見就覺得放心。而容蕪卻很是沒底地走了進來,夥計見她一個衣着樸素的小丫頭,自是直接略了過去,迎到淨海師父跟前問道:“淨海師父自己來了,怎麽不見淨植師父?”

“上回的草藥還沒用完,這次是另有事的。”

“哦?師父有何事只管提,小的這就去取!”

淨海嘿嘿一笑,指了指容蕪:“不是我,你們問這個小丫頭吧。”

夥計一愣,又不好直接說什麽,只得彎腰湊近容蕪道:“小姑娘,你有什麽事啊?”

“敢問…這醫館內,可有一鈴醫坐診?”容蕪遲疑地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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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醫?不曾啊,本醫館常坐診的是林大夫,他的醫術是夷鎮頂好的了,小姑娘家何人生病了,帶他來瞧瞧就好。”

“哦…”容蕪聲望地垂下了眼眸,心裏嘆了口氣,看來自己還是來早了。

“小阿蕪,怎麽樣了?”淨海師父見她一下子沒了精神,揉了揉她的腦袋勸道,“放心吧,咱們還有淨植師弟在,馮媽媽的腰傷會好的。”

“嗯啊…”容蕪扯嘴笑了笑,拉上他的大手,“沒事了淨海師父,咱們回去吧。”

“那個啥…小夥計啊,你們這兒有什麽治腰扭傷的藥沒?給我們包上點。”淨海不忍看容蕪失落的小模樣,又對醫館夥計道。

“有的有的,我這就去,師父稍等。”

不一會兒,夥計提了兩包草藥回來,叮囑道:“林大夫說,這是每晚睡前濕敷于傷處的,幾日便見效了。”

“嘿嘿,謝謝了哎!”淨海師父接到手裏,低頭笑着道,“就算沒有你說的膏藥,林大夫的藥咱們也拿回去試一試吧?”

容蕪擡起小臉,暖暖地回給他一個笑容,臉頰的小酒窩深深的讨人喜。

送兩人出了醫館門,夥計撓了撓頭道:“不知姑娘從哪裏聽來的這裏有鈴醫…這樣吧,若以後有鈴醫路過,我再給寺裏去個信兒可好?”

“太好了!謝謝先生!”容蕪眼睛倏地亮了起來,晃了夥計一臉萌。

“咳咳…沒事沒事,朝恩寺保佑着這裏鄉裏鄉鄰的,這點小事不算什麽!”說着也想摸摸容蕪的頭,卻被她一個轉身正好閃開了,看着二人離去的背影,只得讪讪地收回了手,小聲嘟囔道,“寺裏什麽時候住了個這麽可愛的小姑娘的…”

回去的驢車上已裝滿了東西,基本沒有容蕪落腳的地方了。原本容蕪并不介意地擠到了角落裏,又被淨海師父給抱了出來,放到了前面趕車的夾板上。

“淨海師父,那您坐哪裏呀?”

“不礙事,天還不算晚,咱們慢慢遛回去就好喽!”淨海讓她坐穩,自己在前面拉着缰繩走着,嘴裏又哼起了歌。

路上,有相識的百姓向他打招呼,還塞給他車上一些自家種的蔬菜瓜果,放不下了就叫容蕪抱着。

容蕪忙着道謝,笑容沒有斷過。

“淨海師父,寺裏什麽時候收了個女娃娃?看着跟佛祖坐下的童女似的!”有三三兩兩的婦女看着容蕪喜歡的不得了,倒叫淨海得意個不行,樂呵呵地把歌唱的更跑調了。

容蕪沒被這樣誇過,一時臉紅撲撲的,思緒卻飛到了上輩子。

那個時候她十五歲入的寺,淨海師父見她整日把自己關在廂房內,也多次要帶她下山趕趕集,任他把夷鎮說出花來,容蕪依舊是無動于衷。次數多了,容蕪甚至覺得淨海師父多事,便開始有意地躲着他,是以在朝恩寺住了兩年,竟一次都沒有下過山。

“淨海師父,這集市,真真跟您說的一樣有趣呢…”容蕪輕聲笑着道。

淨海愣了下,他倒不記得之前與她說過什麽,但也沒怎麽在意,哈哈笑着就過去了。

“秋裏來那個種田忙,金燦燦的豐收一籮筐…”

“秋裏種田忙,金燦燦的豐收一籮筐~”

容蕪晃着腿坐在夾板上,跟着淨海師父哼唱起了不着調的小曲兒,一大一小的惹的路邊歸家的農人都好笑地側目看來。

夕陽下鳥雀叽喳,一派自在。

上了山,杏春正在門口張望着,見容蕪回來了連忙揮着手迎了上去。

“小姐!”

容蕪将買的藥交給她,問到:“奶娘好些了嗎?”

“淨植師父下午又來看過,給奶娘推拿了一次,看着像是好多了!”杏春高興地看着那藥包,“小姐,這可就是您說的那膏藥?”

“…不是。”說起這個,容蕪的情緒又低靡了下去,但不願讓淨海師父擔心,又急忙道,“你快拿去給奶娘試試,要濕敷。”

“那小姐您?…”

“我幫淨海師父卸了車就回去。”

“嘿你這小丫頭,我這裏才不需要你,快回去吧!”淨海師父搬過一趟回來正巧聽見,好笑道。

容蕪沒有理會,見杏春還愣在這裏,瞪她一眼道:“別杵在這兒了,快回去!”

“…哎好!奴婢,奴婢先回去了?”

“去吧!”

杏春一步三回頭地提着藥包往廂房走,心裏因剛被訓一頓而感到甚是委屈,一個沒留神,差點撞到了人。

“哎喂不好意…晏少爺!”杏春吓得跪下認錯道,“晏少爺贖罪,奴婢沒看清路…”

頭上沒有動靜,餘光見白影走過時一只手虛擡了下,這才戰戰兢兢地站了起來。

剛想跑開,就聽身後清冷的聲音響起:“你家小姐可回來了?”

“回、回來了…”

“藥也買到了?”

“這個好像不曾…”杏春瞅了瞅手中的藥包道,“小姐說那安世醫館有一鈴醫的膏藥甚是管用,但這次帶回來的确是濕敷的草藥!小姐看來挺難過的,也不知…”杏春還在自顧自說着,再一擡頭,身邊哪裏還有人在了。

姬晏從住持禪房出來後,一路散步就繞道了後山,聽到前面傳來容蕪的聲音後停下了腳步。

“淨海師父,這可都是咱們倆今日的收獲哇!”

“可不是,小阿蕪年紀小小就這麽能幹…哎哎丫頭喂!那個你搬不動,快放下來小心砸着自己!”

姬晏眉頭一皺,身子差點就走了出去。

“…!”容蕪身子晃晃,趕緊放了下來,擡頭憨憨笑了笑道,“真的好沉啊…”

“傻娃娃…”淨海師父搖搖頭,過去接了過來,“快回去吧,這裏我一人就夠了。”

“我跟師父一起,我可以搬些小的。”容蕪剝開被汗浸濕的劉海兒,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毫不在意地抱起一捆宣紙跟在淨海師父屁股後面小跑着。

“沒輕沒重。”姬晏薄唇輕吐,轉身準備離開,在聽到淨海師父的問話後又不自覺地駐了足。

“對了,小阿蕪可知道明天是什麽日子?”

“嗯?”

“明日正是理佛論開辯的日子啊!早課結束後留在那裏不必走,巳時末第一場便開始了。”

“唔…”容蕪點點頭,就是姬晏初次以佛道名動天下的日子嘛。

“阿蕪不準備去聽嗎?”

“奶娘身子不好,我可能得早些回去照顧她…再說了,那些佛理太深奧,我也聽不懂呀?”

“不知進取。”樹叢後,姬晏輕哼道。

“到時候住持師叔、惠濟師叔,還有其他各寺的高僧們都會在,哦對了,還有公子晏,你當真不去?”

姬晏挑眉,彈了彈衣領,故作淡漠地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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