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晚上跟唐逸一起吃飯, 喬樂喝了點啤酒, 餐坐上被唐默先生瞪了好幾眼。可能是那會兒酒喝多了，喬樂半夜裏憋醒了，她迷迷糊糊從床上爬起來, 來門去走廊那頭的客用衛生間。

走廊裏亮着昏暗的夜燈, 喬樂路過唐默畫室時, 發現門沒關, 裏面有暖黃的燈光傾瀉出來。

喬樂清醒了些, 揉了揉眼, 從門縫裏一眼就能看見正在裏面畫畫的唐默。

他仍穿着居家服，坐在高凳上，一腳踩在地上, 一腳擡起踩着橫杆, 身體略微前傾，修長好看的手指捏着鉛筆，輕而快地在畫板上描繪着。他的動作非常流暢，整個人閑适而淡然，透着一種成竹在胸的自信，好像畫畫對他來說就像呼吸那麽自然随意。

大概為了視線清晰，他将過長的頭發在腦後束成了一個小揪揪, 高挺的鼻梁上架了一副細邊框眼鏡，淡色的唇輕抿着，神情專注而認真。暖黃的光落在他身上，籠着舒适的居家服, 莫名營造出一種溫暖的氛圍。

如果不是知道了他是個混蛋的話，喬樂覺得自己大概會被他的美□□惑。

突然，他動了動，從畫板前擡起頭，目光落在了門口的喬樂身上。好像是一時間沒有從畫畫的思維裏出來，他微眯起了眼，看起來有些茫然。接着，他擡手拿掉眼鏡，揉捏了一下鼻梁，迷茫的神情消失了，整個人又恢複了那種淡而遠的氣質。

“有事？”

“呃……”喬樂愣了愣，指着他的畫板，“你又失眠？要我哄你嗎？”

唐默倏然垂下眼，抿着唇，一張臉板着，聲音有點冷，“不用。”

喬樂覺得莫名其妙，下午不知道他怎麽了，有開始對她冷着一張臉了。

“那我走了。”喬樂撓了撓頭，繼續踢踢踏踏地繼續往衛生間走，她從畫室門前走過時，隐約從側面看見，他畫的好像是一只眼睛。應該是鹿眼？

唐默仍坐在畫板前，握着筆，卻一筆也畫不下去了。他幾乎繃緊了，屏着呼吸聽屋外的動靜，聽着少女的棉拖鞋從走廊踩過的輕柔聲，再聽見房門咔噠一聲上鎖的聲音，他才狠吐一口氣，垮下肩膀，整個人放松了下來。

上午他冷着臉問唐逸，什麽叫不良念頭？

唐逸玩笑道：“人樂樂是未成年，你可別動歪心思，你比人大了七歲，禽、獸啊？”

唐逸只是開玩笑，但唐默卻好像從這句話裏找到了自己這段時間反常的原因。他盯着畫紙上的那只鹿眼看了片刻，然後有些煩躁地将手裏的鉛筆丢在桌上，出了畫室，回自己房間了。

唐默在床上躺了半天，卻怎麽也睡不着，确實是失眠了，但他這次一點也不想叫喬樂過來說話了。打算就這麽自己折磨自己到天亮。

天光一點點亮起來，細微的開門聲從對面傳來，喬樂起床了。唐默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煩躁感又湧了上來。他幹脆起身進了衛生間，捧一把涼水拍臉上，想讓自己冷靜一下。

唐默撐着洗手臺，俯身看鏡子裏的男人，水珠還挂在臉上，一顆顆往下滴答。

他眯起眼，磨了磨牙，沉聲問：“唐默，你是不是禽、獸？”

他盯着鏡子沒說話，鏡子裏的也沉默着，突然他重重嘆口氣，咬牙道：“是。”

因為今天答應了于沐陽要去圖書館，所以喬樂起了個大早，她打開門，看見對面主卧的門虛掩着，裏面靜悄悄的，唐默應該還沒起。她輕手輕腳地收拾好，正準備下樓，就看見對面的門打開了，穿着居家服的唐默走了出來。

他可能剛洗漱完，頭發尖還沾着水珠。

“早啊！”喬樂揚起一個大大的笑。

唐默垂眼淡淡掃了她一眼，表情很淡地嗯了一聲，然後繞過她準備下樓。

喬樂覺得這個人非常奇怪，經常莫名其妙就生氣了，一會兒又莫名其妙好了。剛開始她能理解他讨厭原主，所以處處針對他，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大該是因為自己在他生病時照顧他了，他突然就不針對她了，再後來突然變得十分幼稚崩人設，現在呢？昨天還好好逛超市呢，從超市回來，就跟誰欠了他錢似的，一張臉又板了起來。

喬樂想了半天，覺得大概是昨天沒叫他唐默哥哥？她想起昨天那一幕，莫名心裏就有些亂，好像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和溫熱的氣息又傳了過來。

唐先生不至于吧，這麽點小事還能鬧別扭？

喬樂站在原地，糾結了老半天，終于沖着那道越走越遠的人影幹巴巴喊道：“唐默哥哥。”

唐默：……

他腳步猛地就頓下了，好不容易冷靜下來，決定不要當禽、獸，現在她是故意的？

唐默慢慢轉了過來，神情有些複雜地看着她，“嗯？”

喬樂并沒有話要跟他說，只是以為他因為這個生氣了，一下子到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她撓撓頭，露出一個懊惱的神情，“對了，我昨天說要買多肉，忘了！”

“就這個？”

“嗯，我喜歡那盆多肉，說話要買的，忘了。”

唐默淡淡道：“不用後悔，反正你肯定會養死的。”

“唐默！”喬樂警告性地瞪他一眼，這人說話怎麽那麽讨厭，“今天不能去超市買了，我要去圖書館。唐先生，圖書館附近有沒有花鳥市場？”

喬樂邊說邊走過去，全然忘了剛才的尴尬。

唐默低頭看着她，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涼涼道：“去圖書館？跟誰？”

“于沐陽呀，”喬樂提起于沐陽就有點生氣，忍不住抱怨，“非要給我補課。啊，不跟你說了，我要遲到了！”

喬樂說完，拔腿就要跑，卻被唐默冷冷的聲音攔住了，“男生？”

“啊，”喬樂站在原地，擡頭看他，“怎麽了？”

“怎麽了？”唐默的聲音越發冷硬，“難道還要我告訴你中學生是不能談戀愛的嗎？”

喬樂看神經病似地看他一眼，“唐先生，只是補課，你能不能純潔的？”

“不能請老師補課？”

“我沒錢啊！”

“我有。”唐默脫口而出。

喬樂：……

唐默：……

氣氛一時有些尴尬，唐默垂下眼，手虛握成拳，抵在嘴邊輕咳了一聲，“我是說，我可以借給你。”

“不用了，我還不起，你自己在家待着吧，我要走了，真的要遲到了。拜拜！”

喬樂說完，從他身邊繞過去，一溜煙下樓了。

唐默看着少女歡快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忍不住冷冷“呵”了一聲。

※

圖書館裏人不算太多，于沐陽早到了，找了個稍偏的地方，占了一張桌子。喬樂走過去時，他正靠在椅子上，一手轉着筆，一手在物理練習冊上敲了，雙眼看着書上的習題。

喬樂在他身邊坐下，俯在桌上，輕輕道：“于沐陽，我來了。”

“我看見了。”于沐陽淡淡回答。

喬樂忍不住搖頭，怎麽跟某個人一樣欠呢？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麽孽，剛從大魔王那裏跑出來，又跟一個小魔王待一塊。

喬樂正自感嘆着，就見眼前出現了一瓶酸奶，于沐陽白皙的手指正捏着瓶子把它推到她這邊來。

“嗯？”喬樂有些詫異地側頭看于沐陽。

他仍舊一副冷冷的神情，低聲道：“這麽早，沒吃飯吧。”他說着，又從包裏拿出了一個面包，“去前面的休息室吃。”

喬樂不由地笑了起來，“你怎麽知道我沒吃早餐？”

于沐陽垂眸，淡淡看她，嘴角微勾了勾，“我哪一次值日，都能抓到你遲到。所以讓你這麽早起，吃早餐估計很困難。”

喬樂：呵，果然跟某個人一樣讨厭。

喬樂不再理他，抓起面包酸奶，自己去休息間吃東西去了。

喬樂吃完東西出來，于沐陽已經在埋首寫作業了。

“把你的書拿出來。”聽見喬樂坐下，于沐陽停下手裏的筆，淡淡吩咐。

“哦。”喬樂應一聲，彎腰從書包裏拿出了一堆課本。

于沐陽一本本翻着她的書，揚起了眉，“只有課本，沒有練習冊？”

喬樂搖了搖頭，認真道：“學校發的練習冊都交上去了啊。”

“你自己不買課外輔導的書？”

喬樂想了想，然後非常誠懇地搖頭。

于沐陽要被她氣笑了，“喬樂，你是不是打定了主意，期中考試要考倒數第一？”

“應該不會吧，”喬樂捧着臉，皺眉看他，非常誠懇道，“這不是有你給我補課嗎？”

“你對我倒是挺有信心，可是我對你沒什麽信心。”

喬樂：……

只有課本，于沐陽就先幫她梳理了一下大致內容，然後劃了幾道課後習題讓她做。

喬樂接過書，先看了一遍剛才于沐陽劃的重點，然後一邊對照一邊做後面的習題。剛才于沐陽說課後習題是最基礎的，都非常簡單，基本在課本裏就能找到答案，但喬樂懷疑他是故意這麽說來碾壓她的智商的，課後習題明明挺難啊！

喬樂翻來翻去，折騰了大半天，最後只寫了四道題，就困得往桌上一趴，睡着了。

于沐陽眼看着旁邊的人一點點往下倒，最後直接趴桌上睡着了。他搖搖頭想叫醒她，卻在看見少女恬靜的睡顏時改了主意，他稍微靠近一些，看了眼少女壓在胳膊下的課本，做了四道題，錯了三道，對的那道選擇題，不知道是不是蒙的。

于沐陽看着她的臉，勾起唇角，無聲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