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最終林老實還是沒答應。

他說:“阿叔,今年村裏估計得收幾萬斤龍蝦, 市裏的零售市場在短期內也沒法吃下這麽多龍蝦。要想盡快出手, 只能去更遠的地方, 現在才開始準備,太遲了。”

村長不解:“怎麽會太遲呢,你說怎麽做,咱們村裏人都聽你的。阿實,你去年不是打算收小龍蝦嗎?你一定有辦法的, 對不對?”

林老實苦笑:“阿叔,我也就一個普通農民,我能有什麽辦法?也不過早做準備, 吃得苦頭, 多碰壁罷了,走的路多了總能找到一條能走的。不過,如果我要收購龍蝦,上半年就會做準備,走訪市裏面的大飯店、大食堂,去隔壁市或者省城找一找, 看看有沒有銷路。提前探好路,最好能聯系上買家, 找好速度更快運載量更大的卡車幫忙運輸,但現在,做這些也來不及了。”

确實該這麽做,收購東西, 賺取中間差價,并不是上下嘴皮一張就完事了,還得落實到行動中,不然中間這個錢豈不是太好賺了?

“還是你想得遠。”村長嘆氣,為自己,也為村民們的短視嘆氣。就為了那一毛錢,相信何建新那小子,結果搞成這個樣。去年要是不受他的誘惑,哪有這些事。

林老實掐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裏,慢悠悠地給村長出主意:“趁着其他村的龍蝦還沒長大,趕緊賣吧,能賣多少是多少。何建新那兒也不能放棄,何春麗在縣城呆了幾年,多少有些門路。另外,村民們也可以自發組織一支隊伍,進城賣蝦,縣裏不行就市裏,省城,隔壁市,都可以嘗試。如果能搞到卡車就更好了,拖拉機的速度和載貨能力還是差了一點。”

求人不如求己,村民們想依靠養殖業或者種植經濟作物,擺脫貧困,發家致富,就必須得有自己的銷售渠道。銷售渠道不會從天而降,得靠自己去尋找、發掘。

他能幫他們一時,但幫不了一世。市場競争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不相信眼淚也不會偏袒弱者。所以這件事還是得靠他們自己,只有建立了完善的生産、銷售渠道,村民們才能真正的致富,否則不過是被人随意盤剝的最底層生産者罷了。這就跟後世為什麽蔬菜、水果幾乎連年漲價,但菜農和果農卻賺不了多少錢是一個道理。

在沒有做大做強之前,受點挫折和打擊,能讓他們感受到市場的魅力和殘酷,以後才會謀定而動,這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村長點頭:“目前來說也只能這樣了,何建新那小子看樣子有點想打退堂鼓,不能把希望都放在他的身上。你說得對,咱們村應該成立一支專門的運輸銷售隊伍,阿實,村裏就你見識最多,你要不要加入,當這個領頭人?不管賣多賣少,咱們大家都不怨你。”

林老實相信村長這一刻說的話是真心實意的。不過他也有他的考量。

今天這事,他不打算插手,頂多給點建議。這個事勞心勞力辦好了,對方未必有多感謝你,辦不好還會招來埋怨,惹一身腥。而現在林老實覺得辦不好的幾率更大,因為太多的人有自己的私心,過于計較了。

林老實把嘴裏的狗尾巴草扯了下來,丢進了水裏,指着面前這汪泛着波光的碧水說:“阿叔,魚塘要捕魚了,我實在是沒空。”

村長愕然,扭頭看着面前平靜的池塘,不敢置信地說:“現在才六月,你就要捕魚,是出了什麽事嗎?”

“沒有。”林老實目光欣慰地望着魚塘說,“是魚長大了,基本上都是兩三斤一條,可以捕撈了。我想在秋收以前,把它們賣了,再養一季,年前還能再打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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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幹巴巴地說:“可是,你這是過完年才放的魚苗,這才半年啊,長這麽快?”

林老實笑了笑點頭。

人家的魚長大了,總不能讓人将自己的事擱在一邊,錢也不賺,先來管村子裏這一攤子事吧!

這個理由完美的勸退了村長。他打消了說服林老實的想法,站起身拍了拍林老實的肩膀說:“阿實,你真是好樣的,做什麽都做得最好。”

“阿叔,哪有你說的那麽好,不過是掙些辛苦錢。不早了,回去睡覺吧。”林老實跟着站起身,把村長送到了村口,真心誠意地對村長說,“謝謝阿叔。”

村長選擇今晚私底下來找他,而不是大張旗鼓地帶着其他村民上門給他施壓,就這份體貼也值得他這個晚輩說一聲謝謝。

村長擺了擺手:“你也回去睡覺吧,好好打理你的魚塘,争取成為咱們村第一個萬元戶,給咱們楊樹村争光。”

胡安雖然早當上了萬元戶,但他跟村民們的關系非常一般,自從結婚後,他就沒回過村裏,漸漸地村民們也自發忽略了他。所以村長也沒把他算在裏面,而林老實一直呆在村子裏,種地養魚養蝦,他要是成功了,那就是第一個正兒八經從村子裏走出來的萬元戶,而且還是靠種地養殖成的萬元戶。

***

第二天還是大勇幾個跟着何建新一起去縣城賣剩下的幾百斤蝦。

今天倒是早了不少,下午三四點,他們就回來了,車鬥裏只有空空的竹筐。

看見小龍蝦賣光了,村民們舒了一口氣,昨天的郁悶一掃而空,人人臉上都洋溢着歡欣的笑容,尤其是龍蝦已經賣完了的村民。

村長讓老伴去做飯,自己則把大勇和何建新幾個叫到了堂屋裏詢問今天的情況。

何建新今天就跟霜打過的茄子一樣,被曬得滿臉通紅,恹恹的靠在椅子上,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最後還是大勇簡單地把今天賣蝦的過程說了:“咱們今天先去了菜市場,到了中午賣出去兩百多斤,最後還剩一百多斤,拖到了何春麗的廠子裏,給他們廠裏面的工人加餐了。”

村長聽得心裏一沉,昨天零售還能賣三四百斤呢,今天一下子減了近一半,估計往後天天賣,更好不到哪兒去。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林三又說:“剛才回來的時候,路過隔壁村,我看他們也在準備地籠,恐怕也是要捕蝦了。”

估計對方也是聽說了楊樹村這邊的小龍蝦不是很好賣,慌了,所以也準備提前打撈,小一點就小一點呗,大不了賣便宜點,能賺一分是一分,總比爛在田裏強。

形勢比想象的還要嚴峻。

村長枯黃的臉擠成了一團,嘆了口氣,他問何建新:“你們家春麗在市裏面有認識的人吧,建新,幫幫忙,讓春麗搭搭線,咱們把小龍蝦運到市裏去賣吧!”

何建新抓了抓頭發,支支吾吾地說:“這,這,春麗在市裏面認識的人也不多,恐怕有點困難。阿叔,我看,你們還是想想其他辦法吧!”

這話一出口,馬上惹了衆怒。守在堂屋外的村民不幹了,橫眉怒眼地瞪着何建新:“什麽叫你們?去年你可是說好了,要以低于市場價一毛的價格收購咱們手裏的小龍蝦,這才剛開了個頭呢,就不想幹了啊?有你這麽做事的嗎?”

“對,你必須得收,去年說好的,低一毛,你去縣城是賣五毛一斤,那咱們就四毛賣給你,說話不能不算數,這可是你自己主動找上咱們的。阿叔,你看,咱們明天打撈哪一片的小龍蝦?”

何建新叫苦不疊,趕在村長發話前求饒:“不是,阿叔,阿嬸們,這不是我不想收,是賣不出去啊。大勇他們跟我一起進城,都看到了,大勇,你說是不是?”

大勇早看何建新不順眼,冷哼道:“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你自己能不能賣出去,你心裏沒數嗎?沒數,你去年放什麽大話,忽悠我們,把我們當猴耍?哼,本來阿實說了他收的,你自己非要竄出來,橫插一腳,搶生意,這才兩天功夫,就想打退堂鼓了,沒門!”

聽到“阿實”兩個字,何建新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趕緊死咬着林老實不放:“對,你們去找林老實,他肯定有辦法。去年,他不是帶着你們把蝦都給賣完了嗎?你們去找他啊,你們都一個村的,他肯定會幫忙。”

村長咳了一聲:“阿實的魚塘要捕魚了,沒時間。”

村民們都不大信,這才六月末,今年剛過去半年,魚就長大了?哪有這麽快,總覺得這是林老實的推托之詞。

“阿叔,阿實是不是還在生咱們的氣,不肯幫忙啊。咱們去給他道歉,就按照他去年說的,咱們的小龍蝦都以低于市場價兩毛的價格賣給他。”

“對啊,都是一個村的,擡頭不見低頭見,鄉裏鄉鄰地幫幫忙嘛。阿實人那麽爽快,咱們找他,他肯定會答應的。”

……

什麽一定會答應,不過是道德綁架罷了。

村長搖了搖頭:“阿實不會騙人,這種事也騙不了人,除非他不想在村裏做人了。現在他把魚打撈送進城賣了,今年還能再養一季。耽誤兩個月,到年底還沒養大,就趕不上過年的好時候,少賣一次可就要少好幾千塊,你們給他補上?”

一句話問住了所有人,這麽多錢,誰補得起?就是平攤,每家每戶也得好幾十塊錢呢,而且每家養蝦的數量不同,養得少的人肯定不願出這個錢,養得多的也不願意多出,這個事不可能。

村長也是知道不可能才故意這麽說。都一個村,他也不希望何建新把矛盾轉嫁到他們自己村裏,惹人笑話,再說這事本來也是何建新給惹出來的,沒道理硬推給阿實。

見大家安靜下來,他把目光瞟向何建新,态度強硬:“這個事是你攬下的,咱們也付給了你報酬,你不能說不幹就不幹,把咱們當猴耍。建新,回去好好想想,有什麽辦法能快點把小龍蝦給賣掉。”

何建新都快哭了,他能有什麽辦法啊?這兩天他嗓子都喊啞了,可買小龍蝦的人就那麽多,他能怎麽辦?他當時是多想不開,非要給林老實添堵,出這麽個馊主意,現在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愁!何建新耳朵邊的頭發都快被他揪光了。他很想說不行,可面對這些兇狠的村民,他又縮回了腦袋,不敢說不:“那……阿叔,我再想想辦法。”

“行,辛苦你了。咱們全村人都記得你的恩情。”村長面色稍緩,和氣地說。

他可不想這勞什子恩情。何建新苦巴巴地站了起來,連飯都不吃了:“阿叔,那要是沒事,我就先回去了。”

村長點頭:“行,早點回去休息也好,明天還要繼續賣龍蝦呢。早上六點,還是村外的田邊。”

“嗯。”何建新耷拉着腦袋走了。

他剛一出門,村長就叫來侄子小剛:“你領兩個人,去何家村村口守着,這小子很可能要跑路。如果他跑了,就把他帶回來。”

“好的,叔。”小剛馬上點了兩個力氣大身手敏捷的年輕人一道出去。

***

何建新回去後拉着他爹媽訴了一陣苦,指着屁股說:“這兩天一直坐那破拖拉機,把我的屁股都給磨破了皮。爸媽,你們說怎麽辦啊?我真不想賣那什麽小龍蝦了,這玩意兒都是殼,哪比得上豬肉,沒人買啊!”

何母最疼的就是這個長子。因為當初就是生了大兒子,她才在一衆生女兒的妯娌中揚眉吐氣,獲得公婆的喜歡,順利在婆家站穩了腳。

看兒子被曬得皮膚都黑了一號,臉紅通通的,精神很不好,她心疼極了,恨恨地說:“這活咱們不攬了!”

何父睨了她一眼:“說得簡單,建新要撂挑子不幹了,一會兒林老頭就能帶人過來堵在門口不走了,你信不信?”

“那,咱們找村長,找公社的人來評評理。”何母不服氣地說。

何父哼了一聲:“找公社的人來也不頂用,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楊樹村今年養殖了兩三百畝田的小龍蝦,怎麽着也有個兩萬斤,算下來差不多得一萬塊。你覺得他們村的人能算了?別忘了,建新十歲那年,咱們倆個村還幹過架!”

那年大旱,兩個村為了争河裏的水,發生了糾紛,誰也不肯讓誰,最後打了起來。一百多青壯年拿着扁擔、棍子互毆,差點鬧出人命。兩個村的村長都被抓去公社關了兩個月,公社書記也被撤了。

何母也想起了這一茬,臉色微變。楊樹村的大老爺們可有不少刺頭,要是這回小龍蝦真賣不出去了,帶人堵他們家恐怕都是輕的。以後建新出門都得小心點,随時可能被人套麻袋揍一頓,丢進泥坑裏。

“他爸,那怎麽辦?這麽多小龍蝦,建新也賣不出去啊。”何母一籌莫展。

何父吐了口白煙,蹲在屋檐下靜默了幾秒說:“現在只有一個辦法,建新,你進城,去春麗那兒避避風頭,等過幾個月,這個事解決了,或是林老頭他們的氣消了,你再回來。”

只要不讓他繼續賣小龍蝦,幹什麽都行,更何況還讓他進城去妹子那裏享福。何建新忙不疊地同意了:“好,我這就去。”

他馬上回去卷了兩件衣服,再把私房錢往裏一塞,都沒跟他老婆打招呼就騎着自行車跑了。

何建新一溜煙地踩着自行車出了村子,剛把車子騎到馬路上,旁邊半人多高的草叢裏忽然竄出三個人攔在他面前。吓得他車龍頭一晃,差點摔了下去。

“靠,不長……”何建新穩住龍頭,跳下自行車,正想開罵,但等看清楚站在他面前的是誰後,臉上的怒火就跟潑了水一樣,刷地一下熄滅了,轉眼就換上了一副谄媚的嘴臉,“原來是小剛啊,你們怎麽在這兒?”

小剛手裏拿着一截胳膊粗的棍子,在手裏拍了拍,惡狠狠地瞪着何建新:“想跑?”

何建新退後一步,頭搖得像撥浪鼓:“沒,沒有的事,我就是想去鎮上打瓶醬油。”

小剛瞄了瞄他的車子,一句話拆穿了他的謊言:“那你的醬油瓶呢?”

這時候打醬油都是自己提供幹淨的空瓶子,拎着瓶子到供銷社,售貨員從一個盛醬油的大缸裏用有刻度的勺子把醬油舀起來,倒進瓶子裏。

何建新強自鎮定的說:“我這不是忘了嗎?我這就回去拿。”

何建新還想找機會開溜,但小剛往前一站,哥倆好的攬住他的肩膀,對另一個年輕人說:“阿四,你去通知一下何大友,就說咱們請何建新到我叔家做客了。”

說罷,不由分說地強制攬住了何建新的肩膀,把他往楊樹村的方向帶:“走了,我叔找你有事呢,自行車讓咱們幫你推吧!”

就這樣,何建新的撂挑子之路才開了個頭就被扼殺在了搖籃裏。

到了村長家,村長也沒為難他,還客客氣氣地請他進去跟大勇幾個一起吃飯。

何建新坐下,看着桌子上的飯食不下咽。勉強吃了一碗飯,得到消息的何父何母就匆匆趕來了,一起來的還有他們同族的叔叔伯伯堂兄堂弟,烏壓壓一二十個人。

何父進門,先看了兒子一眼,瞧何建新安然無恙,沒吃苦頭,臉色稍霁,扭頭對村長說:“林老頭,你什麽意思?”

村長也板着臉,收起了平日那副老好人的模樣,冷淡地打量着何父:“何大友,你說怎麽回事?你兒子去年自個兒找上門,跟咱們承諾,今年以低于市場價一毛的錢,收購咱們村的小龍蝦,這才幹了兩天,就想不幹了?今天我就把話擱這兒了,如果不幫我們把小龍蝦賣完了,你這兒子也別想要回去了。”

何父不服氣,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被村長一句話給堵了回去:“你要不服氣,去公社告我,咱們到書記面前評理,老頭子也不怕!”

在這種窮山惡水做村長的,不可能沒點魄力,否則拿什麽讓人信服,震懾一村的青壯年。

何父掃了一眼院子裏幾十個橫眉豎眼瞪他的村民,知道今天這事讨不了好。因為小龍蝦賣不出去,侵犯的是楊樹村所有村民的利益,這些人絕對會無條件地站在林老頭那邊。

瞧何父吃癟,何建新生怕他就不管自己了,忙替自己辯解:“爸,我去年說這事的時候,也不知道他們村今年會養這麽多小龍蝦啊。去年才幾千斤,哪曉得今年就往兩三萬斤上跑了!這賣不完也不能怪我啊,誰知道會有這麽多。”

大勇在一旁吐槽:“咱們兩個村挨着,我們今年養了多少畝的小龍蝦,你心裏沒點數嗎?”

別說,何建新心裏還真沒數,他連自己的魚塘都不管,哪有閑心關心隔壁村養了多少小龍蝦。

可這話說出去只怕會讓楊樹村的村民們更憤怒。何建新像只鹌鹑一樣,垂着腦袋,求助地看向何母,不敢再吭聲。

何母心疼兒子,拉了拉何父的衣袖,低聲說:“建新還在他們手裏,他爸,你快想想辦法啊!”

何父怒瞪着村長,惱火地說:“林老頭,這麽多小龍蝦,建新肯定賣不完,你就說吧,到底想怎麽樣?”

經過這兩天的事,村長也知道了,何建新就是個不成器的,指望他不可能。他們的目的是為了把小龍蝦給賣出去,而不是跟何家結仇。

于是,他說:“何建新賣不完,那就找你閨女何春麗。當初何建新找上門來,拍着胸口說得好好的,咱們也不是相信他,是相信你那當了大老板的女兒有辦法。她不是建了廠子,有車子,能把貨送到外地去嗎?那也一樣可以把小龍蝦運到外地去賣。”

“對,我們當初之所以相信何建新,還不就因為他妹妹是何春麗,這個事你得找何春麗幫忙,不然咱們都進城,守在她廠子門口不走了。”村民們兇狠起來,也是六親不認,紛紛附和村長。

看到這一幕,何父心都涼了,狠狠瞪了兒子一眼,對村長說:“這個事我也做不了主,我得去跟春麗商量商量,看她有沒有辦法。”

村長點頭同意了:“行,那我們等你的好消息。”

何父看了一眼兒子:“那建新……”

還沒問完就被村長粗暴地打斷了:“他明天還要去賣小龍蝦,今天就住我這兒吧,我這兒空房子多。”

說得好聽,不過是想扣押何建新罷了。

何父明白這一點,可到底是他們先放了大話又失言,兒子在對方手裏,對方又人多勢衆,他只能暫且作罷。

“好,那把自行車還我,我現在就進城。”何父說。

這次村長倒是沒為難他,讓小剛把自行車推出來給了他。

何父直奔縣城而去,進城就找到何春麗,把這事告訴了她。

隔行如隔山,農副産品的銷售跟衣服區別很大。衣服人人都要穿,小龍蝦卻可吃可不吃。在銷售上,小龍蝦這種河鮮一上市就得盡快銷售出去,不然死了就大打折扣,而且因為目前的道路不暢通,運輸不發達,保鮮手段落後,小龍蝦并不能遠距離長途銷售,只能在産地周邊縣市銷售。

但衣服就不一樣了,今天賣不完可以明天賣,縣城賣不完可以賣到省城,甚至是外省。實在賣不出去,等快過季的時候還可以打折處理,收回成本。

何春麗雖然兩輩子都是農村人,但她兩輩子都早早進了城,并不了解八、九十年代農村的發展現狀,甚至連村子裏現在是什麽情況都不是了解。她都是從何建新嘴裏聽說的,可何建新自己都過得迷迷糊糊的,說的話可信度自然就低。

所以何春麗也沒料到是這麽個情況,她失聲叫了出來:“你說多少?有兩三萬斤?怎麽會有這麽多,不是說去年也只有三四千斤嗎?”

何父愁眉苦臉地說:“這還只是楊樹村的。咱們村,還有隔壁幾個村,看楊樹村去年養小龍蝦賺了錢,今年也都有不少人跟着養,就算沒楊樹村多,可加起來怎麽也得有個上萬斤吧!”

何春麗倒吸了一口涼氣。若是擱到二十年後,別說幾萬斤,就是幾十萬斤小龍蝦她也不愁賣不出去。

可現在,油水少,小龍蝦做得好吃太廢料了,很多人都舍不得放料,做出來的小龍蝦自然就不好吃了。像今天何建新拉來那一百多斤小龍蝦,廚房就是用水煮的,滿滿一大鐵鍋小龍蝦,放了兩片姜,連腥味都沒壓下去,味道自然好不到哪兒去。

小龍蝦也就機關食堂開小竈或者飯店裏才能賣,不适合大鍋飯,這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它的銷路。

見何春麗臉色陰沉,何父怕她也不管了,連忙道:“林老頭做了讓步,說可以3毛5一斤賣給咱們。你們廠裏不是有一輛大貨車嗎?把小龍蝦運到省城去,一次性賣了,就賣5毛,轉手也能賺點錢。不如咱們試試?”

何春麗揉了揉眉頭:“我現在一天到晚都是事,哪有空管這個,再說廠裏的車子是拿來給各地客戶送貨的。”

何父說:“總有空閑的時候吧?空在那兒放着也是浪費,開出去還能賺點錢。不然這個事可是你讓建新攬的,建新那邊擺不平,村裏人肯定會鬧。鬧我們就算了,萬一他們那群老老小小,跑到你這廠子裏來鬧事怎麽辦?”

“他們敢!我請了保安!”何春麗色厲內荏地說。

何父撇嘴:“就你那一兩個保安頂什麽事。楊樹村的人有多野蠻多不講理你又不是不知道!”

關鍵是這事他們理虧,說哪兒去都不占理。

何春麗反複衡量了一番,承認何父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不處理這些小龍蝦,肯定會把村民往死裏得罪,若是運到省城去賣了,扣除本錢,多少還能賺一些。

做生意嘛,有得賺就行,多少是錢。

“好吧,你回去跟他們商量好,明天我跟胡安說,讓他帶着人把車子開到鄉下,将小龍蝦運到省城去賣。省城那邊人口多,也比較有錢,吃掉這些小龍蝦應該還是可以的。”何春麗終于松了口。

等胡安晚上回來,她就把這事跟胡安說了。

不過何春麗說話的時候用了點技巧,沒說是自己哥哥惹了事擺不平讓胡安去收拾爛攤子。而是說胡安怎麽着也是楊樹村的人,幫他們解決了難題也能賺點錢,以後村子裏人肯定會對他改觀,感恩戴德。

胡安本來就喜歡被人捧着,上次衣錦還鄉被村民們無視,堂伯堂叔都不搭理他,都向着林老實那個農民。這次能趾高氣揚的回去,找回場子,他焉有不答應的道理。

于是第二天下午,他就雄赳赳氣昂昂地帶着人開着車回了村裏。

果然,這次村裏人對他的态度大不一樣。村長笑呵呵地把他們請進屋,桌子上擺了六菜一湯,還有一瓶白酒。旁邊的村民見了他也都笑盈盈的,把他當貴客招待。

“今晚你們在這兒歇歇,咱們連夜捕蝦,弄好了,明天一大清早,你們就出發。”村長已經安排妥當。

省城比較遠,有差不多兩百裏,就是開大貨車也得開個三四個小時,為了趕上省城的早市,淩晨兩三點就得出發。

胡安吃了飯喝了酒,又跟特意來找他的村民聊了會天,享受了一番這種衆星捧月的感覺,等天黑了才去睡覺。

而楊樹村的村民們則打着手電筒去連夜捕撈小龍蝦,裝進竹筐裏,稱好,擡上車。

胡安開來的是一輛藍色的東風卡車,載重五噸,也就是一萬斤。

去一趟省城不容易,好不容易弄來這麽一輛卡車,村民們盡可能地多捕蝦,最後捕了一百畝水田,七千多斤小龍蝦,全裝進了車子裏。一個又一個的竹筐,碼得整整齊齊的,三四層高,看起來很是壯觀。

胡安三點多帶着司機和幾個跟車的過來,爬上車子,駕駛座坐不下,餘下的三四個大漢就坐到了車頂上。村長本來還想讓大勇幾個跟着去省城幫忙的,看沒位置了,只能作罷。

東風卡車雄赳赳氣昂昂地開出了村子裏。

辛苦了一晚上的村民也收拾東西準備回去睡覺了。走了幾步發現池塘邊有微弱的燈光亮起,同時還有水聲傳來。

莫非是偷魚的?村長帶頭,大家拿着手電筒趕緊跑了過去,走近了才發現,原來是林老實兄弟倆。

兄弟倆都站在水裏,拿着一張網在捕魚,岸邊放了幾個盛了一半水的水桶。

“阿實,你們這是捕魚呢?”村長問道。

林老實點頭,一邊忙活一邊說:“嗯,要去縣城一趟,得趕早,不然太陽出來了,天太熱,魚容易死。”

“阿實哥,我們來幫你吧。”大勇挽起了剛放下的褲腿就想下塘。

林老實趕緊制止了他:“不用,自行車帶不了多少,把這一網拉上去就差不多了,你就別又把褲子打濕了。”

村民們恍然大悟,賣蝦用了拖拉機,所以林老實只能用自行車少量少量地把魚運進城裏賣。

自行車一次頂多載一兩百斤,這得到什麽時候。村長好心說:“阿實,要不多打撈一點,明天你把魚放在拖拉機上,跟着大勇他們一起去市場。”

林老實婉拒了:“謝謝阿叔,不過我明天要跑好多個地方,不去菜市場,騎着自行車更方便。”

說話間,兄弟倆已經将網拉了上來,肥肥白白的魚在網中翻滾掙紮。

鐵的事實擺在面前,原先還有些懷疑林老實只是以捕魚為借口推脫的村民現在也沒話說了。大家紛紛吃驚地望着網裏的魚,這些魚好大,跟平時放養了一年的差不多大,就連村長的注意力也被魚給吸引走了,完全忘了先前的問題。

林老實翻開網,從裏面抓起魚,掂了掂,三斤以上的他都丢進網裏,一斤多兩斤多的,他又全抛回了水裏,選了一圈,湊了兩桶。然後在大勇他們的幫忙下,把水桶綁到了自行車上,一邊一個,正好平衡。

“我說阿實,你一次就載這麽點魚進城去賣啊?那你這魚塘裏的魚到過年都賣不完吧?”有村民不贊同地說。

就兩只桶,裏面還盛了半桶水,算起來魚恐怕只有幾十斤。村民們也搞不懂林老實在想什麽,明明魚塘裏還有不少大魚,完全可以捕撈了。

林老實把挽得高高的褲腿放下,坐到了自行車上,笑着搖頭說:“不是,這些魚不賣,我拿去送人的!”

送人?林家又沒親戚在城裏,這麽多魚送給誰啊?村民們心裏都泛起了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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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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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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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