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可憐的孩子
看着如風一般沖進後宅的秦風,劉婉婷有些愕然的問道:“夫君,這是...讓狗攆了?”
這誰家的婆娘,咋那麽欠揍呢?還有旁邊那個小丫頭,捂着嘴笑就當少爺我看不見嗎?
秦風沒好氣道:“哪家的狗敢攆你夫君,打不折它的腿。婉婷,你吩咐下去,以後挖坑的莊戶,每人每天發一個雞蛋。”
不等劉婉婷開口,一旁的婉兒便有些不滿道:“少爺,你和少夫人都舍不得每天吃一個雞蛋,給那些莊戶們,豈不是浪費?”
這年頭,雞蛋可是奢侈品,別看家家戶戶都要養幾只雞,可卻沒幾個會舍得把雞蛋吃了。
除了用來孵小雞之外,大部分雞蛋都要拿到集市上出售,換取一點銅錢來貼補家用。這可是莊戶們除了種地之外最為重要的進項,若是沒了雞蛋,只怕不少人的日子得過得更加緊巴。
不過婉兒說秦風舍不得,那純粹是扯淡,秦家好歹有五百畝良田,大富大貴不可能,但每天吃上幾個雞蛋卻不是什麽大事。只是上一世這東西不算值錢,秦風吃膩了,這才不願意每日都吃而已。
秦風不以為意道:“等青貯飼料弄好之後,想養多少雞就養多少,家家戶戶都養,到時候雞蛋吃到你們不想吃為止,發幾個雞蛋算得了什麽。”
沒錯,秦風命人挖坑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若是青貯飼料能成功搞出來,養點雞算得了什麽?
其實倉庫中的好東西數不勝數,如果秦風敢把玉米拿出來,并且推廣下去的話,甚至連青貯飼料都無需搞,每年的收獲足夠養肥豬和雞的消耗,甚至養點別的牲畜也并非不可能,哪怕災年都不用擔心會有人餓死。
更別說還有土豆和紅薯這等高産的作物,到時候糧産高了,還需要擔心牲畜沒吃的?
只是到目前為止,秦風一樣都不敢拿出來,而且看情況,估計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會敢。
畢竟這東西不是米面和油,吃完就沒了,莊戶們說出去都不會有幾個人相信。如果秦家莊開始種植這些整個大隋都不一定能找到的作物,定然會引起有心之人的窺視,到時候解釋不清還是小事,要是因為這些東西家破人亡那才冤枉。
秦風跑回主宅享福,魏徵卻跑不掉,一臉生無可戀的他依舊在坑底幹活。更為讓人無奈的是,那兩個大漢不知是不是看秦風離開了,沒有了顧忌,便一邊說着陰陽怪氣的話,一邊把最難敲打的地方分給他。
魏徵沒有争辯,他本就是輕易不願認輸的性子,他不相信別人能做好的,他會做不好。
敲打始終在繼續,不過并沒有用了多久,魏徵就覺得手心一陣鑽心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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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木錘一看,雙手掌心竟然起了數個血泡,這讓第一次幹體力活的魏徵有些不知所措。
“魏大少爺還是上去吧,不然真有個三長兩短,少爺還不得扒了我們的皮?”
“是啊,沒少爺的命,還得了少爺的病,這才多長時間,便不行了?也不知道少爺看上你小子什麽了...”
對于秦風,他們不敢說太多,可對魏徵,他們卻沒有口下留情的意思,誰讓這小子走了大運呢?
耳邊難聽的嘲諷讓魏徵打消了放棄的打算,咬牙重新拿起木錘,用盡全力向着坑臂敲擊而去。
咚咚咚的聲音回蕩在耳邊,魏徵感覺自己的雙手已經麻木,不過這樣也好,至少不用忍受那鑽心的疼痛了。
“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腐儒...”
想起秦風的話和那充斥着不屑的表情,魏徵便感覺自己充滿了無窮的動力。
我絕對不是什麽腐儒,不是!
到現在為止,魏徵早已不敢将自己的恩師當成一個什麽都不懂的纨绔,而且連楊英那種大世家的子弟都願意來聽恩師講課,這足以說明恩師是有真本事的人,他說的話,自然是有道理的。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魏徵以為自己不是會被活活累死,就是被太陽曬死的時候,終于到了午飯的時間。
今天的午飯很豐盛,至少對這些莊戶來說很豐盛。
湯餅,其實這東西就是後世北方的揪片,只不過面塊更大一些,所以才被冠上了餅的名頭。
春娘一臉兇神惡煞的攔在大竈之前,用她那粗犷的聲線大吼道:“都給老娘把手洗幹淨,誰敢弄髒碗筷,老娘讓他一直餓到把活幹完!”
“今天竟然還有肉湯!”
濃郁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讓所有人都垂涎欲滴,可春娘那彪悍的身軀讓最為健壯的莊戶都壓力山大,只能乖乖洗手之後排成整齊的隊伍等待着分發食物。
一大碗白面做成的面片澆上肉湯,那香味,簡直能飄散到主宅去。
不過秦風若是在這的話,一定會感嘆這時代沒有辣椒這種調味聖品,否則若是能加上一點油辣子,簡直是人間美味。
魏徵雙手的血泡已經被磨破,他努力控制着不斷顫抖的雙手端着大碗蹲在一邊,看着碗裏冒出的熱氣和春娘特意給他塞在碗底的兩塊大肥肉,眼睛有些發紅。
可這年頭,恩師就是天,別說魏徵早早就沒了父親,就算他父親在,只要能讓自家兒子看秦家那些藏書,別說幹活,每天棍棒伺候着都沒有任何的問題,說不得他老爹還得在一旁搖旗吶喊:秦公子打得好,秦公子威武,打死這小兔崽子!
吃完午飯有半個時辰的休息時間,這是秦風定下的規矩,那些莊戶們也不嫌髒,随意找個陰涼的地方一躺,陣陣鼾聲頓時此起彼伏。
可魏徵卻沒這個習慣,把碗洗刷幹淨,還回去之後,他覺得自己有點與這裏的人格格不入。雖然頭頂就是炎炎烈日,可他卻感到一股徹骨的寒冷。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不小心?”
劉婉婷來了,她看着魏徵手上被磨破的血泡,有些心疼。
魏徵和劉婉婷見面的次數并不算多,不過劉婉婷明顯很喜歡這個倔強、懂事的少年。
“師母...”
如果此時來的是秦風,說的還是那些玉不琢不成器的話,那憑魏徵的性子,還真會硬頂下去。
可突如其來的關切讓魏徵鼻子有些發酸,他努力把頭撇到一邊,不讓劉婉婷看到自己的窘态。
“唉...”輕嘆一聲,劉婉婷搖頭道:“你老師怎麽想的,我也不清楚,只是他也是為你好,你莫要怨恨他。”
一邊低聲絮叨,劉婉婷一邊給魏徵的雙手塗上了藥膏,最後還纏上了白白的繃帶,兩只手看起來臃腫不少,但卻不會影響動作。
眼淚吧嗒吧嗒落下,可魏徵卻沒有再開口,劉婉婷的話他未必不清楚,只是叛逆少年的性格有些別扭,就算心中想着什麽,也絕對不會輕易開口。
“受不住別硬撐,跟師母說,師母去勸勸你老師,想來他也不會不給師母這個薄面。”
一聽這話,魏徵立馬梗着脖子道:“不,師母,我能行。”
猶豫片刻,魏徵繼續開口問道:“恩師那裏,可吃飯了?”
劉婉婷笑着搖頭道:“你啊,他讓你受苦,你卻還關心他。你放心就是,你老師吃得好,睡得好,此時大概又去巡視莊子了。”
“給,這個你拿着,下午若是餓了便自己吃了,你如今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不能餓着。”
說着話,劉婉婷拿出兩個煮熟的雞蛋遞給魏徵,見他不想接,便硬塞到他的懷裏,嗔怪道:“你這孩子,跟師母還客氣什麽?再者說,這是你老師吩咐下來的,每人都有,不要擔心。”
聽到每人都有,魏徵終于不再推辭,接下來道:“多謝師母。”
劉婉婷走了,作為秦家莊的少夫人,他注定不可能在這種地方多呆,在把帶來的雞蛋分發下去之後便離開了。
一個上午,魏徵感覺自己比以往一年還要經歷的多,不只只是幹苦力活,更重要的是,他發現自己在這些莊戶中間就像一個異類,而異類往往是要被排擠的。
魏徵不清楚這是什麽道理,但他卻有點明白了秦風讓他來幹活的初衷,或許,正是為了讓他體驗這種感覺?
魏徵有些不确定,但經過這麽一番之後,他已經不像剛才那般滿心的怨怼,而是思考起秦風的深意來。
半個時辰過的很快,至少在魏徵的感覺之中,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便過去了。
那些莊戶們也無需人叫,時間一到便拿起工具繼續開幹,而魏徵也加入到了其中,沉默地下到坑底,拿起來那柄比別人手中要小不少的木錘,用盡全力向坑壁敲去,就連受傷雪白的繃帶被染得通紅也沒有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