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再遇水賊

賀老四押镖走了,臨走之前撂下狠話,婚事還不等被名正言順的提及便只能輕輕放下。賀母因此上火,躺在床上哼哼唧唧幾日才起來。賀老太君打發人過來探望,讓她想開些,都是緣分太淺薄的緣故。日後她再給四小子物色好姑娘,只怕賀四去了都城不是世家貴族小姐看不上眼了。

聽見這樣的話賀母心裏才熨燙些,原本不願意兒子上都城的心減了幾分。男兒志在四方,她也不拖兒子後腿。只要兒子去都城闖出一番天地來,還愁找不到好媳婦兒?

雖然這其中的細情旁人不得知,幼儀卻清楚的很,少不得跟韋汝打趣。

“姐姐輕松拿下水賊頭目,雖說得了聖上的贊譽,卻也有隐患。這不,英武的四哥也害怕挾持不住姐姐,竟然吓得落荒而逃。”

韋汝伸手在她額頭上點了一下,嗔罵道:“你這丫頭是深藏不露的好手段,現在就是一堆心眼子,假以時日長大了恐怕沒人能降住你。可憐啊,不知道我那可憐的妹夫人在何方?”

“感情咱們姐妹是兩個禍害?”幼儀聽見這話噗嗤一聲笑了,眼神卻犀利起來。

她突然想到了前世的夫君安公子,這輩子不知道老天爺會如何安排,反正她再不會委屈自己。她不會傻到把一輩子的幸福全部系在一個男人身上,更不會傻到費盡心機做人家的小妾,哪怕那個人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貴!

韋汝聽見這話也片刻無言,眼神變得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轉眼間,幼儀等人在惠州住了一個小月。一日,都城突然傳來了好消息,利宛若參加選秀竟然入了初選,眼下在宮裏等着複選。

這對于金老太太來說真是個好消息,幼儀倒是有些戚戚然。宛若那樣的家世,那樣的性子,到了那等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豈不是羊入虎口?弄不好還要累及家人,金家跟利家處的像一家人,到時候沾不到光不說,說不定還會跟着遭殃啊。

韋汝去過金府幾趟,見過宛若幾面,也替這個溫婉稍顯內向的女子擔憂起來。金老爺在書信中還問及老太太的歸期,也好提前打掃房舍,打發人過來接。

金老太太見姐姐身子骨調理的還算可以,便定了下月初六往回返。常存要去都城謀官,有他一路相陪倒省了金老爺擔憂。只是韋汝南邊的鋪子有事,她離開惠州走了。南邊的事情處理完就從那裏回去,她們竟不能同路了。

賀老太君自然是萬般挽留,歸期一改再改,又拖了一個多月才動身。老姐妹離別如何依依不舍眼淚汪汪不細訴,船離開岸邊,金老太太不由得長籲短嘆。

“今日一別再見恐怕要在閻王爺跟前了。”她語露悲切,幼儀聽聞趕忙在一旁變着法的寬慰。

金老太太活了這麽多年,又是風風雨雨過來的,沒什麽看不開。不出半日,她便恢複常态了。不知道是忙着寬慰開解老太太,還是幼儀有些适應了船上的颠簸,她暈船的情況竟然緩解了許多。

船行至無名島附近,幼儀看着島上荒無人煙的模樣,不由得想起了與那水賊鬥智鬥勇的情形。她又在心裏惦記起韋汝的情況,不知道南邊鋪子的事情可棘手,是否能應付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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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将至,船夫把船停靠在岸邊,打算歇一晚再行。迅哥兒奉了祖母的吩咐護送金家祖孫三人,見岸邊不遠處有燈火閃爍,趁着衆人歇息便摸了過去。果然不出他所料,正是一艘花船,上面的姑娘姿色不錯,正合他的心意。

他在花船上吃酒找樂不提,單說幼儀等人。老太太到底是上了年紀,在船上待了一日渾身乏累,早早就躺下休息了。幼儀看了一會兒書也躺下,正迷迷糊糊就聽見門口有輕微的響動。幼儀以為是春花,翻了個身也沒睜眼睛。

突然,一股子冷鹹的味道傳了過來,她登時清醒過來。可她才坐起來,不等發出聲音,一只大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

“敢出半點動靜,我就扭斷你的小脖子!”聲音很熟悉,正是前一陣子落網的水賊二頭目。

此刻他比第一次闖入船艙還要狼狽不堪,身上水淋淋,額頭上沾了水的傷口猙獰着,身上的衣裳有幾條橫七豎八的口子,露出裏面的傷口。

他不是被官差逮住押送到都城去了嗎?幼儀又驚又怕,知道這次是兇多吉少了。

“還有一個呢?”他惡狠狠的問着,燭光下眼神猩紅,看得人心驚膽戰。

“嗚嗚嗚……”幼儀感覺呼吸都費力,哪裏還能說得出話來?

“臭丫頭,竟敢耍大爺!”他的手稍微松開些,“快說,那個大丫頭哪裏去了?”

看樣子他是逃脫了,不過知道自己早晚都會被逮住,抱着臨死找墊背的想法竟然折回來。他這次是想要殺了自己和韋汝兩個人洩恨,看樣子是明白自己被人算計了。

眼下自己的性命就攥在他的手心裏,不能再刺激他半分,而且要在最短的時間內逃脫,不然性命危險!剎那間,幼儀的腦子千回百轉,“我告訴你,你可別殺我!我姐姐就在旁邊的房間裏睡覺。”

“死丫頭,再敢耍花樣試試!”水賊吃一虧長一智,并不十分相信幼儀的話。他知道眼前的小丫頭看着膽小無害,實則陰險狡詐。當初他用刀架在她脖子上,也沒見她哭鬧半分。當時他以為她們被吓住,事後回憶起來才覺得不對勁。一個養在深閨的十歲小

一個養在深閨的十歲小姑娘,面對他這樣窮兇極惡之人,安靜的太反常。

水賊掐住幼儀的脖子往外面拖,到了隔壁門口耳朵先貼在門上聽了一陣。裏面半點動靜都沒有,他這才輕輕推門。門沒有插,稍微用力便慢慢的打開了一條縫。這間客艙沒有點燈,黑黝黝中看見有個人躺在床上,辨不清身形跟模樣。一股子淡淡花香飄過來,水賊掐着幼儀的手用力起來。幼儀感覺心口堵得要爆炸,腦袋暈乎乎,瀕臨死亡的感覺再次襲來。

“誰?”不等水賊靠到近前,床上的人機警的躍起來,抄起床頭的刀。

“媽的!”水賊大罵一聲,登時就要下狠手掐死幼儀。可還不等他發力,就感覺裆下致命的疼起來。他“啊”了一聲下意識松開手,幼儀的身子随即癱在地上。

空氣再次充盈身體,幼儀感覺一下子活了過來。她捂着胸口咳嗽起來,剛一擡眼,就見一道銀光朝着自己刺過來。她趕忙就地一滾到了窗邊,可就是這動作害得她差點送命。客船上的窗戶都很矮,而且是上下翻開。這幾日惠州的天氣驟升,窗子打開用一根木棍撐着。她急于躲閃,滾得太大力,沒想到身子竟滾到窗外去。

情急之下她的手巴住船舷,整個身子卻露在船外,下半身已經入了水。

“表妹,小心!”船上的常存驚呼着,手中的刀劈向水賊。可那水賊竟然不要命了,不招架,只顧着往窗口去。刀尖刺到他的後背,他只悶哼了一聲腳步并未有半點停滞。

眼見人到了窗口,一道銀光再次襲來。幼儀果斷的松開手,任由身子完全落入水中。那水賊竟然躍身而起,幼儀趕忙往前游。只聽見身後“撲通”一聲,還有常存喊人的聲音。

常存不善游泳,到了水裏只會幾下狗刨。眼見水賊去追幼儀,他一咬牙也跳了下去。船上的其他人聽見動靜紛紛起來,一時之間船火閃爍。

幼儀扭頭瞧了一眼,只見水賊如螞蟥一般,盯着她一個人不放。常存在水裏追趕,接連又有幾個水性好的家丁跳下來,水賊的目标卻一直都很明顯。

她見狀心中暗叫不好,看來水賊不殺了自己是不罷休。幼儀只能拼命往前游,先逃了性命再說。好在幼儀善水性,在水中宛如一條魚兒,那水賊身負重傷,想來又是東躲西藏沒吃好睡好,眼下體力嚴重不支。即便是這般,水賊還是離幼儀越來越近。

幼儀猛地下沉,水面上留下個小小的漣漪,很快便恢複了平靜。水賊見了有些驚訝,沒想到一個都城來的小丫頭竟然會潛水。他游到幼儀下潛的地方,也憋了一口氣潛下去。兩個人相繼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中,常存着了急忙指揮家丁找人。

他們慌亂不提,單說幼儀,憋了一口氣一下子游出去老遠。感覺氣不夠用,她又浮上來換氣然後随即下潛。如此幾次,她才敢四下裏張望。水面上安靜極了,別說人影就連漁火都看不見,遠處倒是黑黝黝一大片。

幼儀想了一下,她再次潛下去朝着黑影游過去。果然不出她所料,那一大片黑影正是白日裏經過的無名島。幼儀稍微估計了一下,這裏離出事的地方大約是一炷香的船程。不知道眼下那水賊在那裏,假如她能在島上平安躲到明天天亮,找她的人應該能搜到這裏。

長時間在水裏游很浪費體力,等到她踩在土地上,竟一屁股坐下半晌挪動不了地方。

突然,遠處的水面上有個黑乎乎的東西靠過來。她心下一動,趕忙站起來躲在岩石後面。只見那黑影越來越近,上了岸也癱坐在沙灘上,赫然就是那個水賊。

幼儀不敢發出響動,蹑手蹑腳的往島裏面走。她現在要做的就是跟水賊躲貓貓,盡量別讓他逮住自己。好在無名島很大,有樹林、高低錯落的岩石堆積成的小山,還有大片的莊稼,已然到了成熟的時候卻沒有人收割。中心的平地蓋着一大片房子,如今全都破敗着,一副凄涼景象。

原來這盤踞在無名島的水賊已經多年,不少人在島上娶妻生子,迥然一個小村落。島上的老弱婦孺沒事也種田、捕魚、養蠶織布,不少人家的鍋裏還煮着菜,被老鼠啃得七零八碎所剩無幾。

幼儀見狀不由得在心裏嘆息,水賊雖然罪大惡極卻不該累及妻兒老小。

她猜測水賊必然會回來瞧瞧,畢竟是生活了許久的家園。當日官府圍剿,水賊死的死,落網的落網,誰還能回來看?如今那水賊執意要了自己的性命,想來是什麽都不顧及了,他少不得故地重游一番。

想到此處,幼儀不敢做過多的停留。她知道水賊本是這裏的頭目,住得房子必然華麗,不敢往大房子裏面摸。她專揀邊邊角角瞧着低矮破敗的房子進,搜羅了一些糧食,還找到了破水壺,裝了一些淨水。

她不敢在房子裏留宿,又害怕林子裏有什麽猛獸,只好鑽進莊稼地裏去。莊稼長得茂密又高大,藏她這樣一個小丫頭不在話下。若不鑽進來細細的找,還真不好發現裏面有人。只要能挨到天亮,她就去岸邊等找她的船只!

幼儀不敢睡覺,她抱着幹糧和水壺,眼睛睜得大大的,耳朵警惕的聽着四周的動靜。突然,她“噗嗤”一聲笑了,輕聲的自言自語道:“沒想到這輩子還能活着體會做鬼的感覺。”

夜對于常人來說是靜寂無聲的,可對于一個不需要睡覺的鬼來說,卻是熱鬧的

卻是熱鬧的。蟲鳴聲,老鼠窸窸窣窣的聲音,風吹過莊稼的聲音,遠處浪花拍打岩石的聲音,半空中呼呼的風聲……

不知道這裏有沒有冤死的鬼!幼儀并不害怕,因為她知道,鬼什麽都做不了!很多時候,鬼沒有人一半可怕。

天快亮了,她抓出一把生米,放進嘴裏細細的嚼起來,然後再喝一大口水。這個時候不能矯情,她需要體力。

吃飽喝足天也亮了,她把糧食和水壺藏好,淨身起來。若是能等到接她的船只這些東西就不需要了;若是等不到,這些東西反而會是逃跑的累贅。

她的腦袋鑽出了莊稼地,謹慎的四下裏張望着,看見沒有人影這才敢全身出來。她不敢走平坦的大路,專揀有障礙物的小路走。越到岸邊她越明白,難怪無名島易守難攻。島上三面都是陡峭的山崖,上人都費勁。船只要想靠岸只能在東邊,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幼儀躲在岩石後面往河邊張望,突然看見水賊就藏身在不遠處。好狡猾!他對島上的地形自然是熟悉,竟然守株待兔。那水賊靠在岩石後面坐着,不時擡頭望遠處張望,手裏正拿着一把弓箭,好像在調試弓弦。

見到這情形幼儀擔心起來,倘若常存帶人來尋,恐怕會被他暗算!這個時候幼儀竟期待別有船來。

她一邊在心裏祈禱一邊張望着,可天不從人願,遠處模模糊糊有船只過來。幼儀的心提到嗓子眼,眼見船越來越近,果然是徑直朝着無名島而來。

水賊顯然也發現了船只,搭好弓箭瞄準着,打算等他們下船就來個突然襲擊。

很快,船只緩緩往岸邊來。幼儀突然從岩石後面跑出來,一邊擺手邊大聲喊道:“不要上岸,有埋伏!不要上岸,有埋伏!”

船上的人正是過來尋找幼儀,看見她出現剛想要上岸,又聽見她的喊聲不禁有些疑惑。這時候,那水賊也看見了幼儀,竟把弓箭調頭對準了她。幼儀一縮頭躲在岩石後面,水賊起身朝着她就走過去。

跑?再怎麽也快不過弓箭;不跑?等在這裏就是死路一條!看來今日難逃一死,難道老天爺讓自己重新活過只有這麽短短的幾年?好,既然躲不過一死,她不想窩窩囊囊!

想到這裏,幼儀竟挺身而出。

“站住!”她高聲喝着,“我且問你,你本可以躲進深山老林隐姓埋名活下去,為何要步步緊逼不顧性命?”

她周身的氣勢竟不似一個年僅十歲的小姑娘,讓人不敢小觑,倒讓靠近的水賊怔了一下。

水賊咬牙切齒的回道:“你少跟我耍花招,再怎麽拖延時間也沒人能救得了你!這次你是死定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想死個明白!你就這麽恨我?”幼儀淡淡的說着,臉上看不見半點害怕的樣子。

水賊殺過不少人,生死面前能如此淡定的人還是第一次見到,何況眼前的人只是個小孩子。本來他打算看見幼儀露面就二話不說殺了她,可眼下卻想要回答她的問題。

船已經靠岸,船上的人顯然在猶豫,沒有人下船。水賊不由得冷笑了一聲,“大爺殺人無數,自然也知道報應二字,所以并不怕死!能在官兵手中逃走是本事,不窩囊!可栽到你們姐妹手裏卻比死了還難受,我必須報這個仇!”

“還有些氣性,只不過入了歧途,可惜了。”幼儀的嘴角露出一絲嘲笑。

“死丫頭,受死!”水賊被她激怒,扯着弓弦朝着她過去,五官猙獰的宛如惡鬼一般。

只聽見弓弦的響聲,緊接着有人“啊”了一聲。幼儀心中感嘆,死還真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咦?不對啊,自己明明沒有出聲。她定睛一瞧,就見水賊肩膀挨了一箭,手中的弓箭拿不住掉在地上。

遠處的船上站着一個人,手中也拿着弓箭,瞄準了水賊又放了第二箭。水賊倉皇而逃,咬牙切齒的道:“不殺了你,我不會死!你等着!”

這回咬牙不光是恨,估計他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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