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不情之請

幼儀見崔姨娘說話行事不着調,尤其是在對錦哥兒的教養上存在很大的偏差,不由得有些氣惱起來。

再見到崔姨娘看着自己小心翼翼的眼神,她心中的氣減了幾分,只剩下幾分無奈。難怪崔姨娘會有這樣的想法,以她的眼光和閱歷也只能把心思放在金家的家産上了。

“男人志在四方,姨娘不該引導錦哥兒把心思只放在府中。錦哥兒念書很有天分,若是好好培養,假以時日會有一番成就。即便是沒了金府的家産,他也能自食其力好好過日子。”幼儀耐下心來慢慢跟崔姨娘說。

崔姨娘卻哭喪着臉說道:“姑娘說得美事我何嘗沒想過?只是學裏的夫子眼睛光盯着瀚哥兒一個人,只要他學會了就往下講,學不會就在一個地方磨工夫。錦哥兒資質再好都沒有用,全被那老不死耽擱了。”看樣子她還不算是太笨。

幼儀聽見這話不言語,她接着說道:“那日聽老太太的意思,打算讓太太管家。別看太太表面上和善,對你們幾個的吃穿用度都不苛刻,卻把你們幾個庶出攥得緊緊的。特別是錦哥兒,稍有冒頭的苗頭就被踩回去。以我對太太的了解,她怎麽可能讓錦哥兒有大出息?眼下你是抱住了老太太的大腿,不用擔心以後嫁人的事了,不管怎麽樣,只要老太太還活着就能幫你找個好婆家。可錦哥兒怎麽辦?她是你親弟弟,有了好處也不見你多想想他。遠的不說,就說前日你送的禮物,怎麽不見錦哥兒的比旁人多?我不是争那些東西,是為了你的心!”

這崔姨娘說話不能多,不然三句話之後就聽不得了。本來幼儀的火氣已經下去,這會子又上來了。

“姨娘住嘴!”幼儀忍不住罵着,“你自個聽聽都說了什麽混賬話!眼下這屋子裏沒有旁人,卻保不齊窗根底下,門口旮旯就有人聽牆角。方才姨娘說得話,只要有一句傳出去,不僅姨娘活不成,就連錦哥兒都會被連累!”說完把窗戶推開,見四下裏沒有半個人影臉色方好看了些。

崔姨娘見到幼儀在老太太身邊日子過得滋潤,眼下又有皇上賜的匾額,在金府多少有些地位。若是擱到之前,她受委屈也不敢這般說話,眼下卻忍不住了。

“姨娘倒是說說,姐妹兄弟一樣的禮物,為什麽錦哥兒要大頭?”幼儀反問着。

“這能為什麽,你們是從一個娘肚子裏爬出來的啊。”崔姨娘脫口而出,“我說這話姑娘別不愛聽,你跟錦哥兒才是最親最近的人。”這樣的話她總當着幼儀的面說,聽得幼儀耳朵都起繭子了。

“姨娘是生怕誰不知道我跟錦哥兒是庶出?”幼儀氣得笑了。

崔姨娘聽見這話立即沒了聲,滿臉都是委屈和抱歉。幼儀猜到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了,無非是她對不起幼儀姐弟,讓她們生下來就低人一等之類的廢話。

“姨娘好好聽我接下來說得話,要走走心。”幼儀趕緊開口,不給她說話的機會,“我跟錦哥兒都姓金,跟大姐姐、瀚哥兒是血脈相連,即便打斷了骨頭還連着筋。太太雖然不待見庶出的子女,卻礙于禮法規矩不得不容納。父親那一輩,一共兄弟三人,都是老太太親生。另外兩位姑母是庶出,都遠嫁到他方不怎麽常回來。再說二房和三房那邊,都是一個庶子沒有,唯有兩位姑娘是姨娘生養。姨娘細想想,這是為什麽?”

崔姨娘雖然總是跑偏,行事說話不怎麽走大腦,可這靜下心一細想還真想明白了些。老太太和兩位太太都是鐵手腕啊,那麽多的姨娘竟然連個兒子都沒生出來!如此看來,還是大太太不夠心狠。

幼儀看見她似乎聽進去想明白了,接着說道:“姨娘常年在府中待着,不知道旁人家的日子什麽樣。去了惠州一趟,我倒是聽見、看見一些。但凡富貴人家,哪能沒有幾個姨娘?主母心善,姨娘們的日子就好過點,不然……整日戰戰兢兢小心侍候還得不着好,随便找個由頭就能打發出去!我是沒看見誰家老爺為了一個小妾跟正房太太對着幹,大不了花幾個銀子再買一個,還更年輕漂亮聽話,沒那麽多糟心的事。

姨娘以為太太沒辦法整治你不成?只是太太看得比你開,想得比你遠。姨娘也算是父親身邊的老人,太太又深知你沒什麽心稱好控制,總比再弄進個不知道什麽秉性的小狐貍精強。所以,姨娘只管照之前的樣子混日子,不鹹不淡吃穿不愁,沒事少閑磕牙,少說少聽少生閑氣,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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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府若是一直由太太當家,我倒覺得是件好事。姨娘想想,太太雖然不喜歡你,卻總要忌諱些父親的态度。換做二太太和三太太,誰能顧忌這些?況且大太太當家,自然不想被旁人抓住把柄說嘴,對你跟錦哥兒在面子上總要過得去才行。往後那兩房搬過來,人多嘴雜事又多,姨娘千萬要扳住自己的嘴巴,免得生出不必要的事端來。至于錦哥兒,姨娘就丢開手別管了。”

“我什麽都依姑娘的意思,可讓我別管錦哥兒的事卻不成。”崔姨娘被幼儀說得連連點頭,“這次我請姑娘過來就是關于錦哥兒的事。我聽說賬房先生的算盤極好,想讓錦哥兒下了學過去學上一個時辰。反正他的功課不多,閑着也是閑着。”

“姨娘這話可跟父親說了?”幼儀聞聽趕忙問着。她原想崔姨娘的話不過是想想罷了,聽這話裏的意思卻是連轍都想好了。

“我這不

“我這不想跟你先商量一下嗎?”崔姨娘立即問着。

幼儀松了一口氣,“好在姨娘沒沖動!若是姨娘跟父親說了,錦哥兒必定被父親厭棄,到時候就事得其反了。沒了父親的眷顧,錦哥兒的處境可想而知。”

“不會吧?”

“當家主母最不喜歡庶子,尤其是庶長子,這是為什麽?不是心疼分家時那點家財,而是害怕庶子心懷不軌謀奪家産,把整個家弄得亂七八糟烏煙瘴氣。只要有過這麽一場,必定會傷了元氣,整個家就此四分五裂也說不定。你說,若是父親聽見姨娘的想法會如何想?”幼儀真想撬開崔姨娘的腦袋,看看裏面究竟裝得是什麽,時不時就冒出個下三濫的點子。換做她是封氏也會不屑出手,照崔姨娘這樣下去,自己就能玩死自己!

崔姨娘聽見這話變了臉色,驚呼後怕,好在這幾日老爺沒到她房裏來,不然這枕頭風指定吹出去了。

“幸好,幸好!旁人都不知道,姑娘幫忙在老太太跟前說說。我就是想讓錦哥兒會一技之長,以後在家裏幫個忙,混口飯吃罷了。”若說她有心替錦哥兒謀劃金家的財産,幼儀也不會相信。

經過幼儀這麽一通教訓,她沒抱多少希望,卻見幼儀想了一下點點頭,“姨娘等消息吧。”

崔姨娘聽見這話登時喜出望外,到底是親兄妹,嘴上不管怎麽說心裏還是向着錦哥兒。她看見幼儀要走,一邊往出送一邊又說道:“你身邊該有個像樣的大丫頭,沒得以後出去應酬打臉!”說完看見春花就在院子裏候着,又不往下說了。

幼儀冰雪聰明,自然知道她話裏所指,權當做是沒明白,帶着春花走了。

幼儀回了東跨院,先去上房見過老太太,閑話了幾句才說正題。

“老太太,孫女有一事想要請您做主。”幼儀站起來,走到老太太跟前跪下,滿臉的凝重。

“你說吧。”老太太并未讓她起來,眼中多了些不虞。難怪老太太如此,這前腳剛從崔姨娘那邊回來,後腳就有事央求,十有**是跟那娘倆有關!仗着長輩有幾分喜愛,便開始不消停生事,換做誰都不會高興。老太太看着跪在眼前的幼儀,耐住性子聽她說,心中竟有些不安。倘若這丫頭央求的事被她料中,那就讓她太失望了。

果然,幼儀一開口就讓她不舒坦,“老太太,我是為了錦哥兒求個恩典。”

“你想好了要說?現在停住還來得及。”老太太的臉色難看起來,旁邊的陸嬷嬷見勢不妙悄悄朝着幼儀擺手。

幼儀輕咬了一下嘴唇,停了一下繼續說道:“方才我去了姨娘那邊,姨娘跟我說了一件事,讓我回來求求老太太。賬房的先生是打算盤的好手,姨娘想讓錦哥兒閑來無事的時候過去學學。不為旁的,就為了錦哥兒将來有一技傍身,能在家裏幫襯一二。”

“你應下了?現在就在求我?”老太太滿眼都是失望。

“孫女應下了幫錦哥兒,卻沒有答應是為了學算盤。”幼儀的話讓老太太有些不解,這又應下又沒應下,到底是怎麽回事?

“姨娘那點小心思我明白,若說她有壞心思誰都不會相信,她沒有那個頭腦。只是姨娘眼光狹小,行事說話小氣,又常有這樣不入流的想法。眼下錦哥兒正是開蒙的關鍵時候,時間長了難免被影響。咱們金家從來都是一團和氣,別說是正統直系,就是跟旁支遠親都沒發生過任何不快。自古長幼有序,嫡庶有別,父子倫常不容有悖。孫女思前想後覺得錦哥兒不易再留在姨娘身邊!”

老太太的眉頭漸漸舒展開,臉色變得柔和起來。

“可太太事情多,跟前又有瀚哥兒要照顧,很顯然也不适合照顧錦哥兒。老太太到底有了春秋,錦哥兒過來太過聒噪。”幼儀瞄了一眼老太太的臉色繼續說着,“孫女左思右想,覺得還是讓錦哥兒出去求學最合适不過。”

“出去求學?”老太太一怔。

“我聽說都城近郊有個書院,名字叫丘山。他們每年招考一批學生,從五歲到二十歲都要。而且我聽說裏面的夫子都是各有所長,學生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選擇所學的科目和夫子。他們那邊出來的學生雖然科舉的時候不見有多厲害,卻出了不少獨一無二的奇人。錦哥兒若是能考上倒是個不小的機緣,也可以讓他出去歷練一番。”

丘山書院很有名氣,不少富貴人家的公子也在那邊學習。只是丘山書院對學生要求特別,不僅要底子好有潛質,還要一衆夫子在一起面考。只有超過半數的夫子看入了眼,才能正式進入丘山書院學習。

“錦哥兒能考上嗎?”老太太對這個孫子接觸不多,只是這次從惠州回來見到他覺得似乎順眼了不少。

“行不行試試也不丢什麽。”幼儀見老太太有些心動,又說道,“這事由老太太說出來最合适不過,免得是非人無端生出是非來。”

老太太點點頭,算是答應下了。第二天,老太太果然當着封氏和衆人的面提議,讓家裏的男孩子們都去丘山書院考考看。

钰哥兒是早就想去試試,可又怕考不上受打擊,這次有瀚哥兒、錦哥兒和常存作伴自然要去。他在心中估摸了一下,自己要是考不上,其他幾個人就更沒有戲。考上了是大喜事一樁,考不上大不了幾個人一同回來,也不會太丢人。

錦哥兒不知道丘山書院的細情,只是聽說那裏夫子多,各有所長,總比跟着學裏的夫子學要好很多。

倒是瀚哥兒有些不情願,他聽說丘山書院不能帶随從,還要住在那裏,難不成讓他自己侍候自己?

封氏也有些舍不得,想了一下說道:“丘山書院是好地方,只是那裏人多又雜,還不讓随從跟着。瀚哥兒身子不好,一年到頭有一半的時間頭疼腦熱要喝藥。我擔心……不過考考也成,大不了不去就成了。”

老太太聞聽點點頭,钰哥兒等人各自準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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