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不能認輸

靜心寺中, 姜澈跪在佛堂前, 微阖雙目, 數着手中佛珠。

小平子走進來, 低聲道:“殿下, 消息已經準了,半月後,汐月宮秋游照舊。”

姜澈擡擡眼眸,燭光下,目光寒徹:“哼!即使太子國喪,皇叔依然我行我素。”

“皇上也不改行程,一同前往。”

姜澈嘆口氣:“看來,父皇被赤玉丹迷惑心智到已經不分親疏了。清君側要盡快才好。姜麟那邊的三千死士準備的如何了?”

小平子低聲道:“穎王送來消息, 說只聽殿下號令了。”

姜澈揚起下巴,望着燭光夜色下, 不很明朗的觀音面孔,喃喃地道:“汐月宮的湖中, 據說常有暗流呢……”

武陽王府中,聶雲川睜開眼睛的時候, 已經是申時。他剛洗漱完畢, 便聽到外面通傳:“大管家到。”

聶雲川走出來, 看見大謙滿臉堆笑地捧着個托盤請安道:“見過世子,這是王爺讓小的送來的金葉子, 專門給世子逛萬花樓用的。”

說着伸手将托盤掀開,裏面竟然是厚厚的一層金葉子, 在紅漆托盤中金燦燦的照的人眼睛都睜不開。

聶雲川有點懵,向右湊上來道:“世子,王爺還真是疼您,您這剛在萬花樓夜宿一宿,便送來這麽多姑娘喜歡的東西。”邊說邊給聶雲川使眼色。

聶雲川心中恍然,面上卻假裝疲憊地打了個哈切道:“謝王爺了,收起來吧。”

大謙将托盤交給向右,又滿臉堆笑地道:“還有一件事,奴才知道世子也定是記得的,但又怕您貴人事忙,所以來提醒一句。王爺那裏,到了該看脈象的日子。”

聶雲川這才想起來,聶暄那裏一直服用着自己開的方子,今天是該重新號脈的時候了。便點頭道:“我記着呢,剛睡醒,餓得慌,等用些點心就過去。”

大謙說着感謝的話,行了禮離開,聶雲川卻收起來嬉皮笑臉的模樣,沉下面孔。

向右在一旁問道:“少當家,若是王爺真有好轉,是不是就應了您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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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雲川面色深沉地點頭道:“若我的猜測屬實,那……這京城的事情就更加令人不安了。”

“連武陽王都不放過,能是誰?”向右分析道:“若說王爺沒了,最大的受益者只能是皇上。

但皇上那個模樣,也不像是還能心思缜密害人的模樣。”

聶雲川沉聲道:“不是皇上也不會跑了皇家的人,武陽王府立下的誓言,最大的受益者只能是皇家。”說罷眯起眼睛喃喃道:“難不成……是淳王?”

“啊,有可能。”向右道:“他既觊觎皇位,想要跟皇上的子嗣争奪江山,銀錢也是必須要的。”

“嗯……有了銀子好辦事。”聶雲川想了想道:“若是淳王,一切倒也說得通。十三年前謀害了王爺,然後處死能夠解救王爺的方禪……不過,有一點我始終不明白,就是淳王為什麽要在那個時候謀害王爺。”

“武陽王府忠君愛國,可能是絆腳石。但十三年前淳王的勢力遠遠不如現在,急急慌慌地害死武陽王,那些財産也只能歸于國庫,他撈不着一兩紋銀。”

“十三年前……”聶雲川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小小的孩童,淚汪汪地看着自己的母妃離開的越來越遠,看着自己熟悉的京城越來越遠,心中充滿了驚駭和無助。

聶雲川的手在腰間的匕首上摩挲着:“十三年前一定發生了什麽大事,但似乎所有的人要麽諱莫如深,要麽沒有察覺,才造成今天的局面。向右,我有種預感,只要知道十三年前一件事的真相,所有的秘密都會象雪崩一樣坍塌下來。”

向右看着聶雲川的眼睛閃了閃:“可是……少當家,若真相真如雪崩,可能便無人生存。”

聶雲川神色觸動了一下,垂下目光,看着那把匕首:“無所謂,只要一個人生存便好。”

聶暄的卧房裏,聶雲川走進來,随便行了禮道:“我來給王爺請脈。”

聶暄面色變了變,似乎有話要說,卻又忍住了,默默地伸出了胳膊。

聶雲川戴上薄薄的真絲手套,按在聶暄的脈門上,一屋子的人目光都集中在聶雲川身上,屏聲靜氣,仿佛一呼吸就會打亂了二人之間的氣息一般。

聶雲川卻是面不變色,默默地收回手,摘下手上的真絲手套。

大謙急忙過來問道:“世子,怎麽樣?王爺的身體是否有好轉?”

聶雲川正色道:“大管家,我有話要跟王爺說,你們都出去候着。”

大謙臉色刷地變了,哆嗦着嘴唇道:“怎麽?王爺他……”

聶雲川轉過臉,咬牙道:“大管家,我只是想跟我爹聊聊私房話,不是讓你出去準備奠儀,你慌什麽!”

大謙一聽如釋重負,趕忙滿臉堆笑道:“是,是,平日裏世子都是沒個正經,突然這幅模樣,奴才是有點吓到了……呵呵,退下,都退下。”

看着大謙指揮着下人,腿腳利落一陣風似的地跑出房間,聶雲川在背後喊道:“你說誰不正經,小爺那叫處變不驚!”

房間清淨下來,聶雲川轉向聶暄,正要說話,卻看見聶暄雙目微紅,竟似有淚光。

聶雲川皺皺眉頭:“都說了不是你病情加重,怎麽……”

“不是,剛才……”聶暄吸下鼻子,抽了一塊幹淨的帕子抹抹眼角:“你跟大管家說話的時候,叫我‘爹’了。”

“啊……那,那是一時口誤。”聶雲川有些尴尬地掩飾道:“您別往心裏去。”趕忙轉移話題道:“其實……我是想問問您,十三年前您犯病的時候,可有什麽異常?”

“十三年前那次麽?”聶暄想了想道:“若跟現在比起來,就不異常,只不過是一場差點要了我命的病而已。但若是跟十三年前比,那病真是太重了,本王……咳咳……本來身體也是極好的。”

聶暄說完立刻盯着聶雲川道:“我說的是真話,我那時候還生了你們仨呢。雖然你……”

“沒關系,我的身世我現在還不想知道。”聶雲川擺擺手道:“我只想知道,您當年得那場病的時候,見過什麽人,做過什麽事。”

聶雲川面色嚴肅:“我要知道的很詳細,所有細節,若您能想的起來,便一字不差地告訴我。”

聶暄細長的眉毛蹙在一起:“你想知道這些做什麽?”

“因為知道這些,便知道這麽些年,一直給您的補藥中添加龍涎香的這個人是誰了。”

“龍涎香,不是我的藥引?”聶暄不明所以地問道。

“确實是藥引,但卻不是您補藥的藥引。”聶雲川道:“若我沒有診斷失誤,您身體裏一直殘留着一種罕見的秘藥,這種藥太子也一直服用着。”

“只不過,太子是一直被人下藥,乃至于瘋魔成性。而您得感謝大管家,他及時給您服用了方禪的解藥,雖然沒有用對,卻也解了部分毒性。而且後來又對所有入您口的藥物和飲食嚴格把關,令對手只能用龍涎香來維持您體內的毒性。雖然痛苦,卻保住了性命。”

聶暄大吃一驚:“竟有此事?!”他思忖了一下,面色變得更加慘白:“太子可是被淳王所害,你的意思,本王也被淳王下毒了?”

“那就要看十三年前,您到底經歷過什麽,跟淳王之間有無致命的過節。”

聶暄面色複雜,呆了半晌,喃喃道:“難道是因為那件事情?可是……按理說,淳王是不知情的。”

聶雲川心中一驚,急忙追問道:“什麽事?”

聶暄咬咬牙關,似乎極其猶豫不決。他看着聶雲川道:“你确定要知道?其實京城不是你要永遠待下去的地方,如果陷進來太深,再想脫身便難了。”

聶雲川愣了一下,聶暄又道:“我知道你一直還想回鷹嘴山,其實這些天我也在反思,讓你回到武陽王府是不是正确選擇。說不準也許武陽王府原本就氣數已盡,所有這一切的發生,不過是老天給的暗示而已。”

聶雲川看着聶暄,似乎第一次意識到,眼前這個清瘦優雅,看上去依然年輕的男人,其實已經年逾不惑。心中不知怎的,竟生出一股恻隐之心。

“王爺。”聶雲川沉聲道:“武陽王府的榮耀是祖上金戈鐵馬、血肉拼搏而來,王府百年繁榮也是每一任武陽王努力經營的回報。就算是老天要我們死,我們也不能束手就擒,必得拼到最後才好。”

聶暄怔了半晌,清瘦的臉上浮出贊賞的微笑:“确實,武陽王府就算是死,也要拼到最後才好。”

穎王府中,姜麟在桌案前擡起頭來對葉青和丹娘道:“将這些送到東林獵場,讓他們這幾天小心安靜,莫要出了差錯,功虧一篑。”

“是,殿下。”葉青将一張紙折起來放進胸口藏好,跟丹娘一同退下。

姜麟獨自一人立在桌案前,目光忍不住轉向卧房窗邊的榻上。那晚聶雲川将自己拉進懷裏的情景歷歷在目,只是……那晚之後,竟再沒見過他。

“他是後悔了麽?”姜麟的心情低沉到谷底。汐月宮的行動本就象一座大山一樣沉甸甸地壓在心上,卻又不能集中精力,總是被随時蹦進腦海裏的聶雲川分了精神。

姜麟立在卧房門口,看着窗邊那張榻,咬咬牙,一拳砸在卧房門上。

“小鱗麟,你這是想謀殺親夫麽?”聶雲川龇牙咧嘴地從門後轉出來,揉着鼻梁。

姜麟大吃一驚:“你……你怎麽又……”話沒說完,已經一把被聶雲川緊緊地抱住。帶着溫暖氣聲的話語響在耳邊:“想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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