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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铮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整個人宛如老僧入定,池以歌都在懷疑他下一秒會不會突然一揮衣袖站起來,朝天大笑三聲,從此抛卻凡塵遁入空門。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你還好嗎?”
要說此人先前還是一只張揚大孔雀的話,那麽現在,這只孔雀活像是給人揪禿了羽毛,沮喪到恨不得從地上刨出個坑來把自己的腦袋埋進去啊。
季铮游魂般回應了她一句:“沒事。”
頓了頓,他又打開手機備忘錄,殷切地向她打聽:“表哥這次回國要呆多久,他愛吃什麽菜,有什麽忌口的,不如我們抽時間再請他吃頓飯吧,我來挑地方,怎麽樣。”
“表哥平時有沒有什麽愛好,他喜歡什麽東西,有什麽忌諱,他——”
“打住!”池以歌被他繞口令般的一長串話念得一個頭兩個大,她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問這些做什麽,我哥這趟回國呆的時間不長,又還有不少事要忙,就不要打擾他了。”
季铮眉頭緊鎖,眼神飄忽不定,他含糊道:“那……你覺得,我剛才在你哥哥面前表現得,怎麽樣?”
池以歌:“……”
您是指您那處處和他對着幹的表現嗎?
她沉吟了片刻,鄭重地問他:“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季铮摸了摸鼻子,頹唐地嘆了口氣:“算了,你還是別告訴我了。”
男人蔫巴巴地坐在輪椅上,薄唇抿成一條直線,食指與中指無意識地敲打着膝蓋,看樣子還是在琢磨該怎麽補救和她表哥之間的關系。
畢竟那可是大家長啊。
池以歌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女孩子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別想這些了,咱們還是快走吧。”
走?季铮眼裏透出少有的茫然:“去哪兒?”
真是沒救了啊。池以歌輕輕敲了敲他的小腿,無奈道:“還能去哪兒,當然是回醫院了。”
“怎麽,你這腿真不想要了?”
她說着,就打算去推他的輪椅。
“欸欸欸,這輪椅還是我來推吧,從醫院裏借的輪椅,沉得慌。”江印憋着笑從後邊那桌蹿出來,從池以歌手中接過季铮的輪椅。
他是不敢當面看他季哥的笑話,剛一落座就找了個借口溜到了後邊,一邊支起耳朵暗戳戳地把整件事聽了個徹底,這會兒正一個勁兒地咬着腮幫子,好忍住不在季铮面前大聲笑出來,以防他秋後算賬。
好家夥,認識這些年,他還是頭一回看他季哥這副表情。要不是怕被他發現,他還真想拿個手機偷偷把那一幕給拍下來。
江印同情地拍拍季铮的肩膀,第一次見面就那麽得罪了未來大舅哥,等以後上門,可有的苦頭吃喽。
江印的車和季铮那輛是如出一轍的惹眼,相比起季铮一路上的沉默,他倒是活潑得很,一副自來熟的樣子:“我叫江印,跟季哥也算認識有幾年了,你是季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對了,剛才聽他們喊你以歌,我想想,你是姓池對吧,池以歌?”
“久仰大名,這回我可總算見到真人了!”
池以歌疑惑道:“我是……不過,你之前聽季铮提起過我嗎?”
“那當……”江印一拍方向盤,他正要開口,就聽見季铮重重地咳了一聲。
“閉嘴!”坐在後排的季先生目光如刀,“安靜開車,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江印縮了一下脖子,他小聲念道:“池小姐還在這兒呢,那麽兇幹什麽,也不怕吓到人家。再說了,池小姐肯定很好奇的,對吧?”
趁着紅綠燈的檔口,他扭頭期待地看向池以歌。
池以歌猶豫了一下,還是拽了拽季铮的衣袖:“我可以知道嗎?”話說了一半,就像有只小貓在她心尖上撓爪子,勾得她心癢得慌。
女孩子那雙眼晶亮地看着他,眼底波光流轉,像含着三月春水,柔和溫軟得不像話,讓季铮拒絕的話卡在了嗓子眼裏,他頓了一下,懊惱地抓了把頭發,把臉別了過去,自暴自棄地道:“随便吧。”
他總是拿她沒辦法。
江印打了個響指,徹底打開了話匣子:“以歌你是不知道,季哥這人真是神叨叨的,哥幾個在國外那會兒,每次喝醉了酒啊,他也不鬧騰,就坐在那兒沒完沒了地喊你的名字,簡直就是個标準的怨婦,我想想,他那腔調是怎麽着來的。”
他清了清嗓子,學着季铮說話的聲音:“池以歌,吃幹抹淨你拍拍屁股就走了,連個信兒都不給我留,電話也換了,家也搬了,還瞞着我,你就是個沒良心的!”
“這也就罷了,我們但凡順着他的口氣說上兩句你的不好,好家夥,立馬跳起來就是一頓揍,我好幾次都懷疑他到底是裝醉還是真醉了。”江印訴苦道。
他握着方向盤,透過後視鏡望向肩并肩坐在一起的那對男女,眼前不知怎麽的,卻浮現起六年前季铮的模樣。
他這個人,開始的時候活得就像是個廟裏的苦行僧,什麽消遣的東西都不放在心上,整個人像是把失去了刀鞘的利刃,身上屬于少年人的熱血,都随着什麽東西的消失,被一并給抽走了。
直到現在,才終于又給找了回來。
池以歌凝望着季铮的側臉。
底兒被江印掀了個幹淨,季铮破罐子破摔地坐在那裏,他面色如常,甚至比往常看起來更嚴肅許多,好像不是在去醫院的路上,而是趕着要去參加什麽了不起的大會,他好像一句話都沒聽到耳裏,只有烏發掩映下那微微泛紅的耳垂暴露了他的真實想法。
出國的時候,池以歌曾以為,他們是不适合彼此的那個人,就算繼續勉強糾纏在一起,那最後也只會傷人傷己,季铮從來不缺漂亮可愛的女孩子看向他,等時間一久,該忘的,他肯定也就忘了。
而季铮,他在用實際行動告訴她,她以為的那些事,從來就只是,“她以為”。
*********
送走了店裏的最後一批客人,方曉楠收拾好東西,又繞回池以歌面前,好奇地看着她:“以歌姐,你今天好像心情很好?”
池以歌拍了做好蛋糕的圖片傳到微博上,聞言揉了揉自己的臉,笑眼盈盈地看向她:“有嗎?”
“當然有!”方曉楠篤定道,“你從下午回來起,臉上的笑就沒停過,到底是有什麽好事兒啊。”
池以歌将臉一板,推着她就往外走:“沒什麽,是你想多了,天色不早了,你趕緊回去吧。”
方曉楠:!!!肯定有貓膩!
池以歌這次做的是一款白巧克力蛋糕,切開來層次分明,裏邊是慕斯和新鮮的時令水果,蛋糕表層還貼上了一層玫瑰花瓣做裝飾,盯上則選擇裱上一朵朵奶油做的白玫瑰,看上去好吃又好看。
她回複了幾個小粉絲對蛋糕配比方面的問題,又向她們介紹了幾個裱花上的小技巧,剛準備放下手機的時候,後臺又冒出一條新的私信。
兔子愛吃窩邊草一改往日積極活潑的形象,一連給她發了整整一場串的哭臉表情。
這是……出了什麽事了嗎?
池以歌心裏一緊,想起這位小粉絲之前跟她訴說過的種種,忙發去私信問她。
【兔子愛吃窩邊草:我今天,和我未來對象吃飯的時候,得罪了對象的姐姐,把她好一通怼,怎麽辦啊(大哭)(大哭)】
【兔子愛吃窩邊草:完了完了,那位大姐一看就很不好惹,沒準等我進門以後還會讓我跪釘板床!】
【兔子愛吃窩邊草:革/命尚未成功,就被憑空出現的一塊大石砸死在了路上】
池以歌失笑,只好安慰她:“也沒有那麽誇張,這都什麽年代了,不至于的。”
說起來,也不知道季铮現在在做什麽?
池以歌趴在櫃臺上想,該不會也和兔子愛吃窩邊草一樣,一個人躺在病房裏急得團團轉吧。
想起上午他的反應,再想想她走的時候那一瞥,季铮的手機上分明是在搜什麽《婆媳相處十大妙招》《如何營造和諧家庭》之類的書,池以歌臉上笑意更勝,唇角蕩起一枚小小的梨渦。
她有些好奇地問:“說來,你是怎麽得罪她了?”
那邊輸入了一會兒,消息才發了過來。
【兔子愛吃窩邊草:說來慚愧,本來以為是去捉奸,沒想到……哎。】
池以歌:“……”
要不是理智尚存,她都想讓季铮和這位窩邊草好好接觸一下了,在這一方面上,這兩人今晚一定會很有話聊!
【兔子愛吃窩邊草:睡不着了,感覺自己前路迷茫,人生一片灰暗。】
【兔子愛吃窩邊草:需要小姐姐親親抱抱才能好。】
池以歌發了兩個擁抱的表情包給她。
她想了想,又回道:“別那麽擔心,你這麽讨人喜歡,她一定不會真的讨厭你的。等以後時間久了,再多接觸接觸,一切都會好的。”
【兔子愛吃窩邊草:你覺得,我很讨人喜歡嗎?】
【兔子愛吃窩邊草:那小姐姐你喜不喜歡我呀】
寂靜的病房裏,季铮躺在床上,一手枕在腦後,一手晃蕩着手機,等待那頭女孩子的回複。
提示音響起,他一下子坐直了身體。
亮起的手機屏幕上,赫然是一句簡短的回答。
【當然啦(親親)(親親)】
“好啊。”季铮輕輕地笑出聲來,“是你自己說喜歡我的,這話一說出口,我可就不許你反悔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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