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苦口婆心

一夜噩夢不斷，睡眠不足，原本看上去就有些有氣無力的溫子馨此刻神情木讷地坐在母親身邊。她告訴自己，剛剛聽到的一切只不過又是自己的一個沒有停止的噩夢，夢醒了，一切都會煙消雲散。

“夫人，怎麽會這樣？”琪兒喊出了聲，随即想到自己奴婢的身份，這樣的舉止有違規矩，立刻伸出右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心情同樣不好的溫夫人皺起了眉頭，嗔怪地看了一眼琪兒，臉上的烏雲更加濃厚了。琪兒吓得不由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溫夫人對下人一向還是很寬厚的，可是一旦真的發火，府裏上上下下的奴婢們也知道家法森嚴不只是一句話。好的罰一頓跪，挨一輪板子；不好的，趕出府，沒臉見人，只怕會生不如死。

“娘，你剛剛說的不是真的吧？”看到跪在地上，一臉惶恐的琪兒，溫子馨終于回過了神。

看着女兒蒼白的臉色，溫夫人的眼圈紅了，

“乖子馨，我的兒，你聽娘說，”溫夫人覺得自己的喉嚨突然很是幹澀，頓了一下，

“你是知道的，你爹和我也不是很樂意這門親事，可是這皇上如今親自保了媒，你爹哪能回絕？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你也是明了的，更何況這指婚之事？司馬家也算是朝中重臣，司馬公子雖然有些個缺陷，可常言說的好：人無完人，就算是別人家的公子，誰又能保證沒個不是的地方。即便是你爹，也不敢說自己處處都周到不是？”

溫夫人費了好大的勁才說完了上面的幾句話，想繼續規勸自己的寶貝女兒時，卻又想不出該說些什麽，不由拿眼神掃了一下屋裏的二太太。

一家人吃過了早飯，溫夫人就拉着溫子馨和二太太來到自己的屋內，這貼己的話，原本就不适合在廳堂說。

二太太一向和大夫人意見有些個相左，可唯唯對溫子馨卻和大夫人是一條心。沒有一男半女的二太太，自然沒機會多帶溫子良玩，可子馨小時候，她可沒少抱過。心裏常常幻想着這就是自己的親閨女，所以子馨的事情，她不比大夫人少上心。

看了看大夫人求助望向自己的眼神，二太太會意地點了點頭，從位子上站起來，走到溫子馨的身邊，拉住她的芊芊玉手，柔聲道，

“子馨啊，你娘的話你也聽到了。嫁人這個事，實是萬難推脫了，可有一件事，老爺已經說了。司馬大人在皇上面前立了誓，他家那個少爺只要成親，定然痛改前非，好好待自家夫人。”二太太輕輕摸了摸溫子馨的手背，“你娘的話有道理，人無完人，不還有一句：浪子回頭金不換嗎？何況都在皇帝跟前打過了保票，如果不改以前的風流毛病，老爺和兒子願意一起受罰，都說到這個份上，我是寧可信其有的。”

“你二娘說的沒錯，如果再犯，那就是欺君之罪，誰有那個膽子？”溫夫人立刻補上一句。

溫子馨默默将手從二太太的手裏抽出，還是一言不發。兩位夫人對望了一眼，心裏也苦，可這件事鐵板釘釘了，再苦也得吞下去。

“子馨，我知道你心裏萬萬個不願意，怕過去受苦。我們都是從做女兒過來的，懂你的心，”二夫人繼續柔聲勸導，“可子馨，無論如何，嫁雞随雞，嫁狗随狗，這是颠撲不了的。這皇上指婚其實也不是全無好處，你想想，即便日後司馬少爺有個三妻四妾免不了的事，可你是皇上指定的大夫人，又是司馬家執意要的人，斷然不會，也不敢對你不好，嫁過去是肯定不會吃苦的，還有...”

溫夫人咳嗽了一聲，打斷了二太太的話語，并且淡淡地盯了對方一眼，神态裏滿是：讓你來勸人，你談個什麽三妻四妾？二太太閉上了嘴，有些讪讪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其實她也不是故意提這檔子事，而是她心裏的确這麽想，又聯系到自己的身世，覺得坐穩了大夫人的寶座，其實還真沒什麽可抱怨和害怕擔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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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乖兒，這司馬公子被你爹明的暗的回絕了好幾次，還是一定要娶你。至少說明也還算是個專心一意的孩子，你嫁過去，會對你好的。”

溫子馨擡頭看了看兩位娘親，這場夢到現在還沒有結束嗎？她右手掐了一下左手手背上的肉，——疼！果然不是夢。

聽到的這些苦口婆心的話她一句也無法接受，溫子馨自诩比起哥哥來，她更要通情達理，懂事的多。可是這一次，她斷然不要嫁給那個不但喜歡拈花惹草，又出手随意打人的纨绔子弟。可她又不能告訴母親這一切，那樣，私自出門的事情也就暴露了。

“娘親，可是俗話也有一句：狗改不了吃屎。女兒不願自己一生的幸福交付給這樣一個人。”

溫夫人用手巾擦了擦眼角的一滴快要落下的眼淚。

“女兒這句話說的有些不得體了，畢竟也不好拿司馬家的少爺當做狗不是？”又拿手巾擦了擦鼻子，溫夫人将手巾放到桌上，自拉着子馨過來後，目光第一次不閃避地望向自己的女兒，

“如今不是我們願不願意的事情，這是皇命，你打算讓你爹去朝上将剛才的話對皇帝說嗎？”

溫子馨的臉色更加蒼白了，她動了動嘴唇，爹自然不會去和皇上說，就算會，她這個做女兒的也斷然不會讓父親去冒這個可能會被砍頭的險。

“我嫁。”終于溫子馨吐出了這兩個字。

兩個夫人如獲重釋地舒了口氣。

“子馨，娘就知道你最懂事，”溫夫人臉上終于烏雲漸散，有了些笑容。“琪兒，你還不快起來。”

回到自己屋裏的溫子馨不像平日裏般看看書，彈彈琴或者做些刺繡的活，而是徑直躺到了床上。

“我累了，琪兒，你出去，讓我睡一會。”

“小姐，你睡你的，我不發出聲音就好。”琪兒不放心地說，“讓我在這陪你吧，小姐。”

“你怕我出事嗎？我說出嫁，自然就會出嫁。還是你怕我想不開，做出什麽事情來？”溫子馨平時溫柔的聲音依然輕柔，只是此刻不透出半絲半毫的生氣，

“放心吧，我不會的。溫府上上下下多少人？如果我有什麽三長兩短，皇上那裏估計爹也沒法交差。我是真的累了，去吧。”

琪兒不甘心地退了出來，站在院子了又是擔心，又是着急，這個時候如果有人可以商量就好了。

小小五？突然腦海裏閃過了聽話的假夫人的貼身丫鬟，雖然兩個人如今各有各的煩惱，一個丢了主子，一個主子在，卻失了魂，這樣同病相憐的兩個人湊到一起，也許可以想出個主意來。

想到這裏，琪兒立刻一路匆匆忙忙走向少奶奶府裏，可才走到一半路，就見小小五蒙着頭往自己這個方向跑來。

“小小五，你要去哪裏？”看着只顧低頭跑，從自己身邊經過都沒有察覺的小小五，琪兒喊了一句。

“啊？”小小五停了下來。看到了琪兒，“是你，我我我打算去看看你。”

劉小五也是一夜無眠。自從聽到一陣風說出大哥黃大狗不見以後，他整個人都是雲裏霧裏得完全暈了。揉了一個晚上的頭，擦了不少的眼淚，也都無法接受黃大狗也會和慧雲師太一樣被人害了。劉小五才不在乎什麽國家大義，什麽少爺和真少奶奶，什麽溫府，...他只在乎和自己從小到大一起成長，并在當年自己落水時救過自己命的大哥黃大狗。可大哥不見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劉小五既難過，又後悔。他就不該讓黃大狗一個人換出去，就不該聽話留下來，就不該，

突然想到了大哥黃大狗離開前說的，

“溫小姐和琪兒還在這，你得替我看着她們不被人欺負，這裏更需要你，你明白嗎？”

他留下來，就是為了這句話。他其實還在乎一個人，就是有時候會欺負他，可也對他很關照的琪兒。

想到了琪兒，劉小五再也坐不下去了。他打算去小姐屋裏，現在那個少奶奶府裏的人關心的是如何去說服溫老爺，沒有人真的關心他的大哥，可小姐和琪兒不同。他需要找個人商量，此刻琪兒自然是最佳的人選。

“少奶奶真的說了讓你留下來照顧我們？”琪兒聽了小小五的敘述後問道。

劉小五使勁點了點頭。

“你放心，我就認你的主子是少奶奶。”琪兒甚為感動地說，“就算以後人真的換了，我眼裏也沒現如今的這個新來的。”

劉小五又使勁點了點頭。

“原來還是少奶奶最關心我們小姐，出去前還惦記我們不受欺負。之前我覺得她突然對小姐那麽冷落，很生氣，真的是錯怪她了。其實我也是有事情打算去找你。”琪兒将剛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也告訴了劉小五，聽完後，劉小五整個人也懵懂了。

這些事對于劉小五簡單的腦子來說也太複雜，尤其是皇帝老兒居然也扯進來了。

“你說，我們該怎麽辦？”

劉小五苦着臉低下頭，他真的也不知道怎麽辦，冒牌當陪嫁過來就是一個大錯，如果不是認識琪兒，在溫府成天提心吊膽，簡直一點好處也沒有。——冒牌陪嫁？

“有了。”劉小五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這樣甚好，可是？”琪兒眼裏泛起了光芒，“可是，小姐那裏，我怕行不通。”

“你不去說，怎麽知道行不通？”劉小五這次沒有口吃。

“好，我們現在就去見小姐。”琪兒點了點頭。

黑爺沉默不語地坐了很久，褐衣人終于忍不住問道，

“黑爺，你到底怎麽想？”

“這個人看來不能留在這了，得送走。”

“真的是？”褐衣人還有些不确定地問道，“不會弄錯吧？”

“不會，那個印記絕不可能是假的，我仔細看過了。”

褐衣人噓了一口氣，“終于人還是找到了，這下也可以安心交差。”

“嗯，事不宜遲，明天你就帶幾個人送他去北面。”黑爺像是下定了決心，“你帶着我放心。一定要看好了，安安全全把他送過去，絕不能讓他跑了，或出差池。”

“是，黑爺你放心，人在我在，人走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