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幻影重重

一衆人馬回到接官亭的驿站時,天色已很晚。

此刻驿站最裏面的屋中只有兩個人,桌上燭臺裏的燭光忽明忽暗,屋中一個約莫四十歲上下的漢子雙手交錯背在身後,站在窗邊看着外面。柔和的月光照在漢子原本剛毅的臉上,使得他看上去也顯得極為溫和。乍一看,還真猜不出這個一身便裝的男子就是那個馳騁風雲,讓北漠聞風喪膽的大将軍陸長風。

屋裏的另一個人,坐在椅子裏,整個人的神情像是被催眠了一樣,只是盯着因外面微風吹過,桌上搖曳不定的燭光的影子發呆。

陸長風緩緩轉過身來,看了看這個半路救回來的神秘的少年。

“你是陸長風陸将軍?”

見過陸長風的人很多,原本不足為奇。可是身處北疆多年,京城像這個少年歲數的人見過陸将軍的卻不多。

“你認得我?”

少年搖了搖頭,

“我聽他們叫你将軍,猜的。”

“大大小小的将軍有很多,為什麽你認為是我?”

“因為我希望是你。”少年面無表情的說。

“哦,為什麽?”

沒有吭聲,神秘少年說完這句話後一直到跟來驿站都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只是時不時雙手扶着頭,像是有什麽外在的力量在敲打着他的腦部,看上去很痛苦也很煩惱。

陸長風在外征戰多年,懂得有些事需要雷厲風行,不可以拖泥帶水。可有些事,卻必須要有耐心,不急不緩才好。

這一生到現在殺過多少人,對于陸長風來說,這已經不是記不記得的問題,而是數也數不清的事實。而殺人的第一次,陸長風卻從來沒有忘記過。畢竟人不是生來就是冷血無情,奪取一個生命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到的。所以他理解這個少年此刻的恍惚,雖然陸長風從沒看到自己當年第一次殺人時的神情,可對于他這種從血海裏滾爬過的人來說,一眼就看出了,對方魂不守舍的原因是殺人後才有的崩潰的症狀。

走到少年的身邊,陸長風并不想驚醒還像是陷于夢境中不能自拔的人,看了看,他決定,即便是有無數個為什麽,一切問題還是留到明天再問,他等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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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起腳,陸長風剛走到門邊,就聽到身後有一個淡淡的聲音在問自己,

“将軍就這麽走了,也不問我你想知道的事情?”

陸長風有些詫異的轉過身,話語自然是從那個神秘的少年口中說出來的。對方音調平穩,可神情卻依然還是很恍惚。

“我能此刻就問嗎?”

“能。”少年終于擡起了頭,望向了陸長風。

韓斌當時在外面并不是不想回答陸将軍的問題。去提醒将軍有人要害他,害他的地點是在皇宮,害他的人是司馬大人。可在皇宮用什麽方法害他,一陣風還沒有那個本事打聽到。可無論如何,只要有機會見到陸将軍,只要讓他相信,那麽總會找到防範的方法。和一陣風出溫府要完成的任務之一的人物居然被韓斌巧遇了,他自然沒理由不說。可是他選擇了沉默,這不完全是擔心陸将軍的身邊有什麽奸細一類的猜測,更重要的是,突然他覺得自己頭疼欲裂,根本連說話的力氣都突然被抽空了。

騎馬和衆人一起回來的路上,韓斌的頭腦裏閃過許多片段。然後他突然發現自己為什麽會頭疼的原因,是因為一句話,一句從他自己嘴裏說出的話,

“我殺人了。”

褐衣人,靜雲師太的屍體交錯出現在他的腦海裏,他感到害怕極了,可這種害怕突然被一個場景取代。躺在地上的褐衣人和靜雲突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人,一個穿着現代人衣服的男人,他打算走上前去看看這個人是誰時,褐衣人又出現了。他努力思索,這是來到這個世界以後第一次記憶不只是停留在坐車回家的路上,有一個人躺在地上,而這個人一定和他的穿越有關。

陸長風的問題可以先放一放,韓斌必須要回憶起該要回憶的東西,因為回到自己的世界真的對他來說太重要了。

“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恍恍惚惚來到驿站屋裏,看着桌上晃動的燭光,韓斌的思緒依然在現實和夢幻中游走。他在努力尋找,而每一次的深想,都讓他頭疼欲裂,地上躺着的現代人即便出現了,也看不清面目。腦海裏時不時跳出的最清晰的只有四個字:

“我殺人了。”

可能是褐衣人血跡斑斑的身體和自己貼的太近,第一次近距離接觸死亡,韓斌想,他再這麽回憶下去,除了頭疼,換不來任何有用的信息。既然知道穿越和一個躺在地上的男人有關,既然自己的記憶有了進一步的推動,那麽真相應該不會離自己太遠了。與其花一個晚上的時間去不停做無用功,不如趁現在沒人,好好和陸長風談談。

雖然叫回了将軍,打算告訴對方一陣風提供的信息。雖然也感覺到陸将軍是一個正直可靠的人,可是那個不惜自己生命都要韓斌照着他的話說的褐衣人的叮囑一樣在韓斌的心裏起了作用。

韓斌整理了一下思路,大致簡單的講述了自己的故事和一陣風的遭遇。

“出了溫府後我們計劃一邊找地方躲藏起來,一邊尋找揭露司馬大人的證據和找陸将軍你。”

除了在水雲庵遭遇埋伏被抓,韓斌改成了,他和一陣風得到道上朋友的消息,水雲庵裏的人被黑爺褐衣人一夥慘無人道地滅了口。褐衣人說過,如果被抓還能從他們手裏活着出來,救自己的人一定會把自己當奸細除掉。無論這話是真是假,韓斌都會只信其有,拿自己命玩的事情,他是絕不會幹的。

“将軍,你可以派人去水雲庵查證一切是不是屬實。即使那個廟裏的屍體都處理了,可廟裏從主持到尼姑都不見了,是絕對不可能的。”

陸長風噓了一口氣。

神秘少年的一席話,一開始和說書故事裏的一樣,太過神奇,讓人有些難以相信,男人待嫁,這從何說起?可後來發生的種種事情,陸長風卻不得不慎重對待。他當然知道朝中有人要害他,軍師馬成也是多次提醒過。他也同樣知道丞相以及部分官員一直以來都和自己對着幹,可司馬大人打算在太後的壽宴上要自己的命,這真的有些個匪夷所思。如果少年說的話是真的,即便日期已經知道,可什麽方法沒有探明,那一切危機都還是籠罩在煙霧中。陸長風并不怕死,可他只接受死在與敵交鋒的沙場上,而不是朝廷的勾心鬥角中。

“我不認為這件事是勾心鬥角這麽簡單。”如同他平時開會闡明自己的想法時一樣,韓斌此刻的表情很嚴肅,也很專注的,在陸長風的眼裏展現了和年齡不符的成熟,誰讓韓斌的實際年齡比黃大狗大了十歲。

“将軍你遠在邊關,就我聽到的有關你的事情,将軍在京裏應該也沒有依靠誰,或和誰拉幫結派。既然如此,京裏那些要除掉你的官員和将軍你應該沒有什麽私人恩怨,那個褐衣人,将軍你認識他?”

“他叫赤海青,在北漠軍營裏當年也算小有名氣,後來在一次戰役中受傷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我們都以為他死了,沒想到居然在這裏遇見。”陸長風的眉頭整個皺了起來,“更沒想到他還當了細作。”

“朝廷一直以來都有人勾結北漠,這也不稀奇了。”

“沒有私人恩怨。将軍,這一次,他們卻勢在必得,除去将軍給北漠的大軍讓道。那就意味着很快北漠就會大舉進犯南玥,司馬大人身居高位,女兒又是貴妃,卻如此賣力。”韓斌想了想,“那和北漠的約定就一定不是普通的約定。”

“你的意思?”陸長風饒有興味地看着韓斌,這個少年明明年紀不大,卻很有見解。

“不想當将軍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不想自己當皇上的賣國賊就不是合格的賣國賊。”

騎在高頭大馬上,韓斌好奇地看着兩邊夾道歡迎的百姓,那排山倒海的歡呼聲此起彼伏。每一張快樂的,充滿仰慕神情的笑臉在陽光下散發着光芒。

前一夜和陸将軍徹夜長談後,暫時沒有地方可去的韓斌自然選擇留在陸長風的身邊。早上聽說陸将軍回朝的百姓自發地趕到官道上一睹神将的風采。換了将軍服的陸長風雖然一夜未睡,卻絲毫不減其威風凜凜的風采。穿着随行人員衣服的韓斌和陸将軍一起感受着百姓的熱情,這種陣勢,韓斌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熱血也開始被撩得沸騰起來。畢竟在現代,自己粉絲在網上的那股熱情和歡迎保家衛國,凱旋而歸的英雄的百姓相比差得太遠了。

韓斌的目光突然停留在一個地方,他确信自己看到了黑爺,可再定睛一看,前面并沒有黑爺的影子。

是不是自己看錯了,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韓斌和陸将軍原本就沒打算把自己藏起來,敵人有敵人的手段,他們也有自己的對策。看到韓斌的出現,雖然不會真的打亂敵人的方案,可是一定會多少擾亂敵人的心。

知道皇帝保媒,溫子馨必嫁司馬家的那個少爺後,更堅定了韓斌幫助陸長風的決心。只有救下陸長風,揭露司馬大人的詭計,溫府的婚事才可能泡湯。無論有沒有勝算,他已經在前一夜說服了陸長風,後天太後的壽辰也會帶他一起去,到時候一切見機行事。

後天,陸長風活,溫子馨脫離魔手的可能就多一分。

陸長風死,和他一起進宮的人,韓斌甩了甩頭,不打算再想下去。

溫子馨值不值得韓斌去拿命拼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無法接受那個陪自己這麽久的小姑子嫁給別人,甚至只是想一想都會讓他火冒三丈,怒不可遏。

“那個馬上的不是溫家的少奶奶?”出來辦事的劉旭使勁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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