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失魂落魄

日近黃昏，整個京城籠罩在一片異樣的肅穆中，完全沒有了白日裏的喜慶色彩。

“怎麽樣？”看了看走進屋子的年輕人，日間躺在椅子裏看上去永遠睡不醒的老人此刻的眼裏全是警惕。

“叔，三哥說，京城所有的城門都關了，之前也是只許進，不許出，”年輕人關上門，匆匆忙忙回答說。

“就知道白天那些人不對勁，”老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麽老三有沒有打聽清楚，出了什麽事？”

“沒有，”年輕人一副沒有打聽出來秘密的失望懊惱的樣子，“三哥就知道宮裏死了人，可是死了誰，硬是弄不到消息。平時認識宮裏的幾個出來辦事的小太監也沒有影子，明兒我再去問。”

“不必了，這幾天我們的私貨生意先不要做。”老人搖了搖頭。

“宮裏出事和我們又沒有關系，這次的生意不做，可能會虧給郭大頭他們。”

“你懂個屁？”老人終于忍不住，這次沒有脫下鞋子，直接伸出手對着少年的後腦勺狠狠就是一巴掌，

“又他媽犯渾。宮裏的事情雖然和我們沒有關系，可是那些個當官的肯定會折騰個沒完，找不到正主，拿些個倒黴的人頂罪的事有的是。為了那幾個臭錢把命搭進去？我是老了，可我還沒活夠，你要是想死，自己到屋裏找根繩子上吊得了，可別連累了我。”

年輕人一臉委屈地摸了摸頭，忍下一股怒氣，

“我也不想死。”

溫府的後門何時被人打開的，沒有人知道，可小姐回到自己屋裏的消息很快傳到了溫子良的耳朵裏。

子馨屋內的丫鬟婆子們只當小姐是去了夫人，少爺那裏，雖然比起平時待得有些個久，可自然也不會有人去問。

“妹妹，你受驚了。”溫子良一進入子馨的房間，立刻上下打量妹子，除了面色極為蒼白，看不出有絲毫受虐待的樣子。

“還好。”溫子馨的語氣平靜到讓溫子良有些吃驚。

“少爺，小姐能夠安然回來太好了，老天還是有眼的。”守在屋裏等小姐回來的琪兒，此刻圓圓的眼睛裏滿是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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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劫走你的人是司馬大人的手下嗎？”溫子良輕聲問道，“爹今兒去宮裏前就說了會試探那個老匹夫的口氣，如果真的與他有關，絕不善罷甘休。”

“他們既然都提了親，還劫持我做什麽？”溫子馨還是很平靜，平靜到讓溫子良的心裏很不是滋味。

“妹妹，到底出了什麽事？為了不讓娘太擔心，爹不讓說出去，爹自己現在還沒有從宮裏回來。你是否可以告訴為兄？這一切到底為了什麽？”

“我不知道，”溫子馨微微搖了搖頭，其實在這麽短暫的時間裏，除了見到了“嫂子”韓斌，知道他會去北漠，知道他不會讓自己嫁給不願意嫁的人，她真的其他什麽都不知道。

為什麽北漠的人綁架了自己就是為了讓她見到“嫂子”？

為什麽“嫂子”看來一點也不怕北漠的人，甚至從後來叫他離開的人的樣子上看來，他們還很順從他？

溫子馨更不知道，明明“嫂子”騙過她，可是她雖然嘴裏當時說了不原諒，心裏卻一直在為遠行的“嫂子”擔心是為了什麽？

“一定，等我。”當那個叫韓斌的人把手放在溫子馨的額頭，堅定地看着她說出了那句話時，溫子馨像是被催眠了一樣，點了點頭。

雖然沒有說出來，可是她知道自己無論多久都會等下去，因為她就是相信他一定會回來接她，接她幹什麽？

溫子馨想到這，臉上不由地發起了燒。

看着原本臉色蒼白的妹妹雙頰突然泛起的紅暈，溫子良的眉頭皺了起來，

“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麽？”

正打算繼續問幾句話的溫子良被門外的叩門聲打斷了思路。

“老爺托人捎話回來，今天晚上不會府了，讓大家不必等他，早點休息。”溫順給少爺，小姐分別行禮後，小聲禀報，“管家已經去通知了幾位夫人。”

“知道什麽事情嗎？”

“不知道，”溫順搖了搖頭，“來送信的人口風很緊，什麽都沒有說。不過，老管家托人去打聽了一下，”

突然壓低了聲音，溫順眼睛裏有着淡淡的驚恐，

“聽說宮裏死了人。”

“死了誰？”溫子良驚訝地追問道，沉侵在自己回憶裏的溫子馨也不由擡起了頭。

“好像不是陸将軍，就聽說現在全城上下禁嚴，怕是在抓北漠的奸細。”

聽到北漠的奸細時，溫子馨的臉色又變得極度蒼白，作為南玥的人，她自然是希望北漠的奸細被抓。可是此刻“嫂子”韓斌卻和他們在一起，如果被抓，那豈不是會兇多吉少？

“捉到了嗎？”

溫順再次搖了搖頭，

“有說躲起來的，也有說在城門關以前就逃走的，反正沒聽說誰被抓。”

溫子馨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下。

“你先出去，我和小姐還要說幾句話。”看了看面色變化不定的溫子馨，溫子良吩咐溫順道，“在門口看好了，誰也不要随便放進來。”

“你是不是見到了韓斌？”溫子良看着溫順的背影一離開，立刻轉向溫子馨，沉下了聲音。

“少奶奶？”琪兒同樣一時改不來稱呼，“這怎麽可能？少奶奶怎麽會和這件事有關？”

劉小五看着面前站着的黑衣人，一動也不敢動。而受傷的一陣風躺在床上，也沒打算動。

當溫少爺聽到琪兒叫小丫鬟送來小姐在屋裏的消息離開後，沒多久，這個黑衣人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了少爺屋子中。黑衣人甚至都沒有蒙面，看上去也一點不怕的樣子。一陣風知道這些人的手段，不要說自己是受傷未愈，就是平時，也不是那麽好對付。所以只有靜觀其變，再做脫身的準備。

“誰是劉小五？”黑衣人淡淡問道。

“我，我，”劉小五感覺自己的腿在不争氣地哆嗦，可是屋裏只有兩個人，他再膽小，再無賴，也不會讓一陣風頂包。

”你和我出去一下。”

聽到這句話，劉小五差點坐到地上，出去，是不是會被殺掉？

無論會不會，劉小五還是跟了出來。離開了溫府，轉了不知道多少個地方，躲過街上顯然在巡視的士兵，最後來到了一條小巷。本來就對京城一無所知的劉小五已經是徹底頭暈眼花，不過，這麽瞎轉了一圈，劉小五的心裏也平靜了許多，至少有人要想殺他，也不會轉這麽多彎子。

小巷盡頭的一棵參天大樹在黑衣人的撥弄下突然神奇地開了門，順着樹洞下去，穿過一條地道，劉小五來到了一間只容得下四五個人的屋子，屋子裏此刻也就是四五個人。

“黑爺，還有你的大哥，讓我們把你帶出來的。”黑衣人終于開了口。

“大大大哥？”劉小五激動地喊道，話語又不自覺地打起了結，“他現在，在哪裏？

“在去北漠的路上。”

“北漠？我，我大哥去北漠做，做什麽？”劉小五一臉懵懂。

“這個你不需要知道，你大哥就是讓我告訴你。和我們一起等着，他還會回來。”

“那他，他什麽時候回來？”劉小五眼裏放出了焦急的光芒。

“這裏是我們的天下的時候。”

“你們？你們？北漠？”劉小五驚呼道，“可是這是我南玥，怎麽是你們的天下？”

黑衣人咧開嘴，

“以後你自己問你的大哥。”

司馬高才一個人坐在日漸黑暗的屋子裏，誰也不知道一向風風火火的少爺突然回到家，這麽關上門是為了什麽。

“少爺，”劉旭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敲了敲門，

“宮裏來了人，老爺今夜不能回來了。”

“為什麽？”司馬高才的聲音出奇的冷。

“聽說宮裏死了人，可是不知道死的是誰，我等會派人去打探一下，到底死，...”

“不必了，今夜不許打攪我，否則我扒了你的皮。”

司馬少爺如果說要扒誰的皮就一定不是一個玩笑，劉旭低着頭小心翼翼地說了一聲“是”，退了下去。

司馬高才聽到外面完全沒有動靜後，兩只手抱着前額慢慢滑落在地下，白天的一幕幕再次無情地閃現在他的面前。

自從那日無意間發現父親和北漠有勾結以後，司馬高才的內心自然有些震蕩，可是還沒有震蕩到讓他覺得難以接受，畢竟他對皇上這個姐夫也沒有什麽深情厚誼。可是即便如此，南玥還是他的國家，而作為兵部侍郎的父親平日裏口口聲聲以國為重，卻到頭來打算背叛南玥，當然讓司馬高才很是不解。最後雖然聽明白了，無非是父親自己想做皇帝，日後再傳給自己。可是，一種可怕的罪惡感卻讓司馬高才荒誕的人生受到了刺激，他當然不會去出賣父親，可是他也不想出賣國家。

“那個被陸長風弄去，又能讓黑子不惜暴露去找的人，必須查出來是誰！”

“那個人，” 司馬高才完全混亂的大腦，還是分辨的出他爹嘴裏說的那個人是誰。

“溫家出逃的少奶奶，”他的不安終于有了一個方向可以讓他不去想家裏帶給他的煩惱，他要搞清楚這個謎一樣的女人是誰。

想到這，司馬高才痛苦地悶哼了一聲。

為了在父親之前找到那個人，司馬高才也派人暗中盯上了陸長風的客棧，跟蹤的人只是知道那個少奶奶突然在破曉以前跟着幾個黑衣人離開了客棧，可是卻跟丢了。司馬大人入宮前，得到消息，陸長風的人在趕往東門，立刻也派了人去那裏看情況行事。如果北漠的人暴露了，那就一個不留全殺了滅口。

不知道哪裏突然來的靈感，司馬高才覺得南門通皇宮，北門靠近驿站，守門的又有不少陸長風的人，而西門，那裏才是北漠的人會離開的最佳途徑。西門的守衛頭領平日裏和司馬高才私交不錯，他立刻帶了幾個家丁，劉旭趕往了西門。

“你到底什麽人？”看着揭下鬥篷，又是一種新的打扮的溫家少奶奶，司馬高才心裏亂成了一鍋粥。

難道這個人是北漠打進溫府的奸細？她還要用美人計勾引陸将軍？如今敗露所以打算逃回北漠？

她不能逃回北漠，逃回去恐怕永遠也見不到了。別的人可以按照他爹的意思殺了滅口，美人可以弄回去慢慢享受。

當劉旭聽到少爺司馬高才從屋裏發出的恐怖的大笑聲時，不由地渾身一哆嗦。

自從白日裏，在西門城牆角落裏和那個詭異的少奶奶交流了幾句以後，少爺整個人都變得失魂落魄般可怕。

眼看着少爺放走了這些人，眼看着少爺帶着他們一起回到府裏，眼看着少爺在屋裏發瘋，

劉旭很想進屋去問問，“那個少奶奶對你到底說了什麽”？可他不敢，少爺真的會拔了他的皮。

所以他只有繼續混身發着抖，等待着，因為他的潛意識裏知道，一定會有什麽更可怕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你和司馬家的少爺究竟說了什麽？他居然就這麽放了我們。”

黑爺驅馬和韓斌并列，忍不住問道。

“很快你就會知道了。”韓斌并不想現在回答。那個對話，他只是賭了一把，失敗可能讓他們幾個都會送命，好在他贏了，雖然贏得不光彩。

黑爺看了看當初原本在他眼裏就算帶回去也可能沒什麽作用的，甚至覺得阿赤為之死的太冤枉的少年毫無表情的臉上那雙琢磨不透的眼睛時，他終于知道虎父無犬子的話一點沒錯。

南玥命數已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