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事情發生的很突然, 皇帝和衆人本來像往常一樣坐在固定的位置上觀看老虎。那老虎雖有些老了, 但奔跑起來的雄姿還是讓皇帝很歡喜的。這老虎今日看上去比往日活潑了很多, 總是在獸房裏來回奔跑, 像是在發洩自己那用不盡的精力。

皇帝看到這裏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褶子都出來了,他笑着對身邊最近的周瑞道:“你看着老虎養的久了也是有靈性的,知道朕不待見它了,今日就表現的特別好。”

皇帝最近難得用這麽和善的語氣和臉龐同周瑞說話, 周瑞一時都驚呆了,然後忙順着皇帝的話猛猛的吹捧道:“父皇乃是天下之主, 四海朝拜。這老虎是獸叢之王,又是戎羟之寶,戎羟之國都已臣服在父皇威名之下,它自然也要臣服的。”

皇帝覺得周瑞這話說的順耳極了, 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周瑞也笑開了懷, 在皇帝不注意時他還特意得意洋洋的朝周容看了一眼,眼中神色仿佛在說, 你拿什麽和我争。

周容不敢和周瑞對視, 他低垂着頭, 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而在皇帝的誇贊聲中,林錦文看那老虎的姿态只覺得心突突跳, 腦袋裏有股非常糟糕的感覺。別人看到的是老虎的英姿, 他總覺得這老虎今日比往日暴躁。他望了望蕭如歸,又看了看柳俊溪, 兩人神色都還算平靜,林錦文不由的想,難道自己想多了?

這時那養虎之人把羚羊從另一頭驅趕進去讓老虎追趕捕捉,那老虎看着羚羊嗷嗷直叫,一點追趕的樣子都沒有。

這時眼尖的林錦文看到蕭如歸和柳俊溪的臉色都收起了渾身的閑适,臉色跟着沉了下來,但其他人卻是一無所知,還在一旁随着皇帝等待老虎發威。

然後事情就發生的很突然,那老虎在衆人的吆喝聲中奔跑了起來,但并不是對着裏面的獵物,而是被關上的鐵門。

那圍困獸房的鐵門是最好的鐵打造而成的,非常堅固。那老虎剛送來被皇帝觀賞時,也曾發怒發威,但把頭撞得流血它也沒落下好,皇帝對那道鐵門很是滿意,再次看到老虎撞鐵門,他甚至還有些懷念。

但今天則不一樣,那鐵門被老虎撞擊了幾下突然變得搖搖晃晃的,眼看着就要倒下了。

蕭如歸看到這情況,渾身都僵硬了,他聲音繃緊了道:“護駕。”柳俊溪第一時間站在了皇帝跟前,他身邊就是林錦文。

柳俊溪神色凝重道:“皇上這虎不對勁,微臣護着你和幾位皇子先離開吧。”

在場的衆人根本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以至于在老虎突然發狂鐵門都要倒了時,四周的人群靜默了一瞬才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然後便是驚恐的哀嚎之聲,皇帝又驚又懼的站起身,林錦文抓着他的胳膊焦急道:“皇上,咱們先走。”

眼看那虎就要沖出牢籠了,皇帝被林錦文這一抓算是找回了神智,他沉着臉望着蕭如歸飛快的說道:“就地格殺。”不聽話的動物,殺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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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錦文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麽忙,便扶着皇帝和衆多皇子匆匆轉身離開,柳俊溪護着他們。

在場的其他人都很驚懼,都想撒腿以最快的速度奔跑,只是礙于皇帝在場還都盡量克制着。

但這股平靜很快就被打破了,那老虎沖出來了。那老虎在獸房多年都沒有出過事,獸房的人一開始精神還高度緊張,但慢慢的也就懈怠下來,那些遇到突發事件捕捉老虎的用具都不知道該怎麽用了。

那老虎跑出來時一路狂奔撞到了不少人,不過讓人驚訝的是它直奔着皇帝這邊來的。

皇帝一開始看老虎表演也是離的遠遠的,後來次數多了,那位置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靠前,現在算算距離獸房算是很近的。

從老虎跑出來到衆人反應過來其實并沒有多長時間,

林錦文和皇帝他們還沒跑多遠,只聽身後一連串的嚎叫,他那麽回頭一看,就看到那老虎矯健的步伐朝他們奔過來了。

蕭如歸的劍在劍室內放着,他去拿也不過瞬間的功夫,但老虎根本不朝他那裏跑。他們這裏什麽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老虎朝他們奔來。這個事實不只是林錦文發現了,皇帝和他身邊的人幾乎同時發現了。這時大家一臉驚悚,腿腳倒是都很麻利,有的甚至是連滾帶爬的,雖狼狽,但逃命關頭也沒有人在意表情和身份了。

眼看老虎要追上來了,林錦文只覺得頭皮發麻,他也想把皇帝給扔下自己能跑的利索些,但腦子裏想了想自己未來的小命和這些天皇帝對他還算忍耐,他還是忍了下來。

他氣喘籲籲道:“皇上,要不咱們分開跑?這分開了老虎跟着誰就算誰倒黴。”

皇帝目光沉沉的看了林錦文一眼道:“你說的對,那就分開吧。”誰也不知道這老虎抽什麽風,人一分開它跟着誰,那誰就倒黴了。

皇帝一發話,衆人都散去了。林錦文當機立斷抓着皇帝朝一個方向跑去,皇帝被他抓的都有些愣住了。在林錦文開口時,皇帝本能的以為林錦文是想抛下他的,沒想到林錦文并沒有抛下他。

在衆人四散開來的時候,柳俊溪自然是跟着皇帝的,周瑞和周容倒也是跟在了皇帝跟前。周瑞懷裏還抱着周康,周康本來是見不得這些血腥場面的。但最近他聽從安昭儀的話讨好皇帝為周瑞說好話,所以這次也來了。

倒黴的是,這麽多人散開,那老虎誰都不跟偏偏跟上了他們。皇帝畢竟是個年紀大的老頭了,他常年都坐在龍椅上,走路都是人擡着的,突然這麽劇烈運動本來就有些受不住。

現在那老虎步步緊追,皇帝有點跑不動了。

林錦文看了看旁邊的柳俊溪,又看向皇帝道:“皇上得罪了。”皇帝沒明白他什麽意思,只聽林錦文對着柳俊溪吼道:“柳小将軍,你腿腳利索扛着皇上先走。”

柳俊溪看了他一眼,也沒耽誤什麽事,便把皇帝扛起來先離開了。

林錦文看着身邊的幾位皇子苦巴巴道:“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咱們三個分開跑。要是遇險了,就是命,咱們誰也不要怨恨誰。”

周瑞臉色通紅的看了他一眼朝另一個方向跑去,林錦文準備離開時,他突然被人推了一把。林錦文沒有防備,一個踉跄之下被推到在地上。

林錦文摔倒的那一瞬間,聽到了柳俊溪的咒罵聲、周容訝異的輕呼聲。那一刻,林錦文渾身上下的血沖到了腦子裏,他腦子裏當時只有一個念頭,如果他死了,顧輕臨怎麽辦,他們的孩子怎麽辦。

他還沒有給顧輕臨安排後路呢。

老虎的速度是很快的,一路上它傷了不少人,也許是血腥味也許是別的刺激的它非常興奮。林錦文連滾帶爬的想避開老虎,但根本沒用。

那老虎幾乎是一瞬間就到了他眼前,林錦文臉上滿是驚恐,他手腳并用蹬着腿往後退,希望自己不會成為這老虎口中餐。

“錦文,快跑。”在老虎跑到林錦文身邊時,皇帝滿含擔憂的聲音傳了過來。

林錦文看着老虎頭,甚至能看清它臉上纖細的毛發。

驚恐抓住了心,林錦文那一瞬間腦袋裏的一切都是空的。身上的血液像是被凍僵了,他瞪大眼睛望着那老虎尖銳的牙齒。

衆人都以為林錦文這次要死了,包括他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但讓衆人驚訝的是,老虎跑到林錦文身邊根本沒有停頓一下便追着周容跑去了。

林錦文緩慢的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死裏逃生後的林錦文僵着脖子跟僵屍一樣一點一點的扭頭看向老虎的方向。他們離得其實并不遠,但老虎只追周容。

周容沒想到有人擋着路這虎還跟在他屁股後面跑,吓得左腳絆右腳摔在了地上。那周容卻沒有林錦文的好運氣,老虎看到他便張開了大嘴,那模樣就是要吃他。

周容吓得嗷叫了幾聲,這時柳俊溪跑了過來。他上前踢在了老虎屁股上,但古怪的是那老虎只沖着他吼叫了幾聲,又朝周容咬去,就好像認定了周容那般。

此時林錦文已經覺察到事情有些不對頭了,這虎明顯是沖着周容來的。

他心念飛轉,在老虎的牙齒刺入周容擡起的胳膊中時,他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周容的慘叫聲讓人心底發緊。

正在這時,蕭如歸喊了一聲接着。

柳俊溪擡眼看到一柄劍飛來,柳俊溪想也沒想接過劍拔開,就朝老虎屁股上刺了一刀。那老虎吼了幾聲,但竟然還死死的不松口,寧願疼着也不攻擊其他人。

柳俊溪抽出劍拽着它身上的毛飛到它身上,準備砍向它的喉嚨。這時蕭如歸也已經趕來了,在柳俊溪把劍插入老虎脖子上後,蕭如歸的眼睛眯了下。

他冷聲道:“讓開。”

柳俊溪的手停頓了一下,只見蕭如歸上前猛然抽出老虎脖子上的劍,又舉起來狠狠砍向它,這才徹底把它給制服了。

老虎倒在地上時,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

林錦文望着已經因疼痛陷入昏迷,斷了一只胳膊,身上又染了一身老虎血跡的周容,心裏只有無限的害怕。

這分明是有人想要周容的命。

現在周容雖然性命保住了,但胳膊沒有了一只,那對幕後之人來說也沒差別了,畢竟這輩子他都與這皇位無緣了。

人群開始變得嘈雜時,林錦文呆愣愣的看向周容,他臉上的驚恐還未消退。

柳俊溪上前查看周容的傷勢,蕭如歸手裏握着劍,身上沾了血跡跪在地上給驚魂未定的皇帝請罪。

皇帝還沒有從驚恐中回過神,這時柳俊溪道:“皇上,四皇子需要盡快救治,還請皇上叫禦醫前來。”

皇帝這才回過神,他望着周容眼珠子都紅了,厲聲道:“去傳禦醫。”王盡安看到皇帝這模樣,也不敢說些機靈話了,他忙恭敬的應聲,然後腿腳利索的跑去喊太醫去了。

霍亂已根除,皇帝周圍又聚集了一些人。周瑞抱着周康也從不遠處走了過來。周瑞的神色并不是很好看,周康在他懷裏,被吓得臉色如土。

皇帝此時并沒有注意到身邊的人,他努力平息心底的驚懼,擡起有些發軟的腿朝受了傷的周容走去。

柳俊溪已經盡力幫周容包紮傷口了,但老虎的牙很利,又死死的咬着那只胳膊,想想也知道那胳膊怕是沒用了。

林錦文也從地上爬起來,他默默走到皇帝身邊,臉色仍舊蒼白難看。

皇帝定定的看着周容,眼神沉痛。他到底是皇帝,這些年歷經了很多事。剛才的那一幕在他腦海中不斷回放,他也知道是有人要害周容的。

皇帝看着跪在一旁的蕭如歸,咬牙切齒道:“查,給朕查清楚。”

蕭如歸領命而去。

在禦醫前來時,林錦文神色憤怒的望着周瑞。

周瑞有些心虛,但在皇帝跟前他還是挺直了胸口道:“林副統領為了救我,寧願犧牲自己,我心中甚是感激,等回府定會補償林副統領的。。”

林錦文定定的看着他,然後不等皇帝說什麽,他便上前一拳打在了周瑞的臉上。

周瑞被打了,也不手軟,還起了手。

最後兩人還是在皇帝的怒吼中被人給拉開了。

兩人身上都挂了彩,周瑞臉都被林錦文打腫了,林錦文左臉挨了一拳,也青紫的厲害。

林錦文神色委屈,他望着皇帝道:“皇上,有人推我。”

皇帝定定的看着林錦文和周瑞,許久後他輕聲道:“錦文,今天宮中發生的事太多,你先回去多休息幾天,這事朕會慢慢查清楚的。”

林錦文臉上有點不滿,但看着皇帝的神色到底沒敢多說什麽,他神色恹恹的行禮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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