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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陳省心把許久沒動過的,鄭惟汐走時留給他的戒指拿了出來,用鄭惟汐的話說,這是賠他的。賠他的,賠他做什麽?轉送另外一個人?當初為什麽走?就因為怪了她幾句話?為什麽沒給自己一個像樣的解釋?

他有很多話想問她。

但事實是,當他見到鄭惟汐時,反而不知道問哪一句話。

中午11點,陳省心到了鄭惟汐說的地方。市區內一個茶樓內設的餐廳,“11號包廂”他告訴門口引導的餐廳服務員。

“您随我來。”服務員帶我走過曲曲折折的長廊。

盛夏,長廊外的池塘裏冒出亭亭的荷花,幾片掉落的柳葉無精打采浮在水面上。

“有人來了嗎?”陳省心問走在前面的服務員。

“來了一位挺漂亮的小姐”服務員回答。

“到了”服務員推開門,訓練有素伸展右手臂,“先生您請。”

包廂內,站在窗邊看着窗外景色的人穿着淺藍色襯衣,頭發長了很多,陳省心看見鄭惟汐緩緩轉過了面龐。

***

鄭惟汐訂了一個四人的包廂,天氣悶熱,她推開了包廂的窗戶,天外幾片浮雲擋住了陽光。她略微有點發呆,心想這天似乎要下雨。

包廂的門被人推開,服務員的聲音傳來“先生您請。”

鄭惟汐連忙轉過身,以為自己看花了眼,隔着750多天的日夜想念,進來的人有着陳省心一樣的面容眉眼,站在她面前對她說“你好。”

鄭惟汐紋絲不動,不可置信,問他“你就是Backspace?”

“是我。”陳省心回答她,從容不迫拉開椅子,坐下,一套動作做的行雲般流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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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情緒在鄭惟汐心裏發酵,她覺得眼眶酸的厲害。

“打算一直站着。”陳省心問她。

她回過神,拉開椅子,低着頭翻開菜單,拼命把眼淚憋回去,“先點菜吧,你想吃點什麽?”

“都行吧。”陳省心語氣很冷淡。

“招牌菜是鮮蝦釀豆腐”鄭惟汐和他商量“你對蝦過敏,不然換成紅酒燴蟹,哦,不行,這裏面有香菇。香菇你也過敏。”

“鄭惟汐”陳省心打斷她“喜歡什麽就點什麽,不用考慮我,就像你做過的那樣。”

鄭惟汐被這句挖苦的話憋得喘不過氣來。

一個人拽着大大的行李箱在烈日下奔波找房,躺在手術臺醒來時聽見器械在托盤上發出哐當的響聲,斷不掉的藥片,徹夜地失眠,在獨自經歷那些事情的時候,她從來也沒有像此刻這樣無助過。她以為自己已經修煉的刀槍不入無堅不摧,卻被陳省心輕輕一句話,敲打的土崩瓦解灰飛煙滅。

場面還要撐下去。

鄭惟汐不再說話,低頭選好了菜,把服務員叫了過來。

小姑娘記錄完畢後,收好菜單“就你們兩位嗎?會不會太多了?”

服務員絡繹不絕的端着盤子進了包廂,桌上堆滿了層層疊疊的菜,正竭盡全力把房間裏壓抑的空間填滿。

“你早就知道是我了?”鄭惟汐坐在對面問。“是鐘總告訴你的,我們的事,他知道多少?”

陳省心無端來了火氣,如此拐彎抹角的發問,是還在擔心和謀劃着什麽?

此次時刻,這個人難道不覺得面對他的時候應該表現出應有的愧疚和坦誠嗎,不應該理所當然對他有所交待和解釋嗎?

“鄭惟汐。”陳省心冷笑着看着她“今天這場見面你可以理解成是巧合。沒人知道我們的事,我也不打算對你們鐘總透露半個字,盡管放心。”

鄭惟汐咬了咬嘴唇。

“你的問題”陳省心把資料放在了桌面上,“我已經做了整理。有興趣就看一看,沒興趣就扔掉。”

話說完後,他離開了包廂。

走出茶樓,他頭腦清醒下來,眼前閃過鄭惟汐蒼白的面龐。

不應該是這樣一場對話,所有的問題依然沒有答案,而他偏偏做不到像怨婦一樣追問她。

悶熱的天氣,加重了煩躁的情緒。

該死。

***

鄭惟汐坐在滿滿的桌前,看着一盤一盤的菜逐漸消散了熱氣,有閃電從窗戶外劃過,雨點淅淅簌簌往下落,送來打濕的泥土氣息。她試着做深呼吸,整理七零八落的回憶,把散成一塊一塊破敗不堪的自己努力拼湊起來,然後,才能有氣力走出房間。

她招呼服務員結帳,小姑娘颠颠跑了進來,“剛才那位先生已經結過賬了。”

結過了。

行,算是她在欠着陳省心的長長的帳單上又添上了一筆。

雨下得很大,沒打傘的行人抱着頭急急忙忙往家趕,尋找幹淨的、溫暖的、可以栖息的場所,鄭惟汐也有個小窩,但她從來不願意回去,即便是在這樣天地茫茫的雨天。房間裏總是毫無人氣,再晚回去永遠漆黑一片,不可能有人點盞燈等着迎接她,她以前在這城市也這樣孤獨的過着,從來沒覺得有什麽不妥,和陳省心呆了一段後,反倒養出了不适應一個人過的壞習氣。她想起了一句不太合适的比喻,“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他們在一起的日子真是奢侈的時光,她提前預支了未來的幸福,然後發現自己沒有償還的能力。

她的太陽傘有一支傘骨是斷的,一直懶得去修它,然後今天嘗到了苦頭,耷拉着的半個傘面被風吹的像烏鴉的翅膀,呼哧呼哧一陣陣掀起,雨點劈頭蓋臉澆在臉上,水汪汪一片,鄭惟汐用手背抹了一把臉,雨滴大概飛進了眼裏,她眼睛裏一直有水絡繹不絕湧出來,水花花的,道路都看不太清。

有車子緩緩從她身邊路過,她想這司機真不錯,知道下雨天遇到行人要減速,不會無良的掀起一片污水,濺別人一身。她往路邊靠了靠,很快發現,減速的車子徹底停在了幾米遠的前方。車門突然打開,陳省心從車裏跑了出來,沖到她面前,站在茫茫雨幕下,臉色鐵青的對她說“跟我上車”,眼神犀利的像暗夜裏的閃電。

***

雨聲被擋在了車外,耳邊的喧嚣聲同時遠去。

鄭惟汐終于被拉上了車,但陳省心覺得自己只拉回了一個空殼子。從後視鏡可以看到鄭惟汐一直魂不守舍心神不寧。雨滴在車前玻璃上摔成一瓣一瓣的雨花,沒來得及綻放,很快就被雨刮清理幹淨。

走出茶樓後,陳省心沒有立刻離開,他在車裏等着,半個小時,或者更久,他看見鄭惟汐從茶樓走了出來,舉着一把破的不像樣的雨傘,在雨裏歪歪斜斜的走,半個肩膀被雨水打濕,幾次眼睜睜看見她踩進水坑裏去。

陳省心看她這模樣就來氣,有本事離開,你倒是認認真真活出個精彩的樣子給人看看,走個路都走的颠三倒四。

陳省心發動車子,在她身後默默跟了很久,鄭惟汐一直目不斜視往前走。

他終于忍不住把車停了下來,把鄭惟汐請上了車。

似乎封閉的空間更增加了拘謹,橫亘他們之間的不只是兩年的光陰,還有不明不白的離棄。他一時不知道要怎麽和鄭惟汐溝通。

“你現在住哪兒?”陳省心問她“我送你回去。”

“不用。”鄭惟汐回答,語氣很鎮定“前面快到地鐵站了,我在那兒下。”

陳省心裝沒聽見,踩下油門,車子呼嘯着從地鐵口擦肩過去。

“陳省心”鄭惟汐着急起來“帶我去哪兒。”

“跟我回去。”陳省心咬着牙,死死握着方向盤,真希望道路永遠沒有盡頭,而他們可以這樣一直走下去,走下去。

“我不去。”鄭惟汐依然鎮定“我不想回去。你不要這樣。”

幾番僵持,鄭惟汐做了妥協,陳省心把她送回了住的小區。車停穩後,鄭惟汐推開車門急急忙忙往外走,她一秒鐘都不敢多作停留,她怕下一秒就會控制不住自己,撲過去抱住他,然後再也舍不得松手。

陳省心一直跟在她身後,她越想甩開他,他跟的越緊,她想起曾經有一次自己崴了腳,陳省心也是這樣不聲不響跟在後面,像憋足了勁潛伏在螳螂後的黃雀,特別能沉住氣。

走到房門口,鄭惟汐不知道要怎麽做了,她轉過身,看着陳省心“還要跟到什麽時候,你回去吧。”

“當初為什麽離開?”陳省心終于問她“想讓你的左鄰右舍都聽到咱倆的事?行。我們就在這兒聊。”

鄭惟汐嘆口氣,打開門,把他請了進去。

鄭惟汐房間就是一個大開間,進門後一覽無餘,有點亂,鞋櫃上放着從陳省心那兒抱來的花,因為沒有及時澆水,耷拉着頭。桌面上堆滿了書,沙發上放着從陽臺收下的衣服,還沒來得及折。

“你就這樣過日子?”陳省心環顧左右“花是怎麽回事?被你養成這樣。”

沒等她回答,陳省心已經舀好了水,嘩啦啦往花盆裏澆。

“陳省心”鄭惟汐對他說“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想和你繼續下去。我受不了你這樣凡事吹毛求疵,我做什麽你都能挑出毛病,我耳朵邊每天都是這樣不對,那樣不對。”

陳省心擰着眉毛看她。

“離開你沒什麽特殊的理由,我煩了。我挑你不在家的時候走,因為不想和你撕破臉。就這麽簡

單。”

“說這些鬼話你以為我會信。”陳省心嘴角扯着冷笑。

鄭惟汐想,看來還需要找點更刺傷他的理由,說些更違心的話。

“反正我對你已經沒感覺了。本來一開始也沒什麽感覺,要不是你一直挖空心思接近我,咱倆不會在一塊。哦,對了,你不是說不想幫我收拾爛攤子了嗎?何必重蹈覆轍。”

陳省心額角的青筋跳了兩條。

“就這些”鄭惟汐把門打開“現在你可以走了。”

大雨天,陳省心被她趕了回去,

她不确定,自己說的那些話,對陳省心來說有怎樣的說服力。早知今日,她應該準備更充分更冷酷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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