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這一出戲, 自此就落了幕。
姜怡寧若還想折騰幺蛾子是不成的, 蓋因回去的半路上, 便被孫嬷嬷給截住了。王爺素來是個不出手則已, 一出手就致人于死地的性子。姜怡寧的此番所作所為, 他一聲不吭地直接捅到長公主耳邊。長公主彼時還在笑, 一聽這事兒,臉瞬間就敷上一層冰。
不說其他, 姜怡寧今日的舉動糊弄個不知事兒的人或許還行得通。但在長公主這等宮裏出身的人精眼中, 那是無所遁形的。
就這般耐不住性子麽?她早就說過會為她另尋一門好親事, 為何要作踐自己去做這等拉低身價的事兒?還當人家看不出來麽?!
周和以的人來她跟前說出姜怡寧的所作所為, 簡直等于把姜家的臉面撕下來踩!
長公主氣得不行,見到姜怡寧時,當場就砸了一個杯子。
姜怡寧一見到孫嬷嬷就意識到不好。此時面對着怒火中燒的長公主,只把長安給恨到骨子裏去。不作他想, 把這件事直接捅到長公主面前的人,除了陳二花還能有誰?!心中驚怒交加, 她面上卻可憐兮兮, 膝蓋一軟,她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祖母……”眼淚說來就來, 姜怡寧雙目通紅。
長公主火氣一上來, 克制不住。這回沒在意姜怡寧膝蓋磕得那樣響, 可傷着了。她問她:“我就問你,前些時候跟你說過的話,你是不是都沒聽進去?”
姜怡寧不敢答, 跪着膝行到長公主身邊,就撲在她腿上嗚嗚地哭。
這便是沒聽進去了!
想來這段時日為了長安漠視了怡寧,怡寧才會如此惶惑不安。長公主一時間又氣又心疼,可在心疼也不會妥協。這姜家的一切本就是長安的,如今不過是物歸原主而已。怡寧接受也得受了,不接受也得受了。
長公主自覺兩個孫女,她其實還是偏心怡寧多些的。否則憑當年陳家故意弄錯孩子害得姜家血脈流落在外,陳家這一家子都別想有好日子過。她如今沒追究陳家,沒替長安出這口氣,就是在全怡寧的臉面,就是在顧念怡寧,怡寧這丫頭居然連這都看不透?
低頭看着趴在自己腿上哭的人。長公主不由地想:怡寧再體貼聰慧,年歲到底還是小了些,看事情都看不透。
然而即使這般,長公主心中還是免不了有幾分失望的。
姜怡寧死死巴在長公主的腿邊,顫抖的肩膀抖動得更可憐。雖說她不知長公主突然間失望了什麽,但姜怡寧敏銳地察覺到長公主情緒的變化。于是從矜持地哭,她幹脆放開了大哭。左右四周人被長公主清下去,她這般也不怕丢人于眼前。
她這一放開哭,眼淚鼻涕一把的,別提多可憐。
長公主被她哭得頭疼,外頭客人還在,這時候也沒工夫教導她。丢下一句‘今日宴席結束之後,你回自己院子禁閉三個月’,而後便回了宴上。
姜怡寧手腳發軟地摔在地上,驚出了一身冷汗。只是罰三個月禁閉而已,聽長公主方才說話的口氣,似乎沒有将她送走的打算。姜怡寧一面覺得虛驚一場,一面又把這筆賬算到了長安的頭上。若非她告密,府上下人絕不敢在長公主面前說她半句不是。
地上歪了好一會兒,她才扶着牆壁走出來。
丫鬟小司立即上來扶她。臉上妝容哭花了,裙子也沾了灰,她如今這個樣子,不大适合去宴上,姜怡寧擺擺手:“先扶我回去梳洗。”
小司不敢多嘴,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走小路回去。
主仆兩人走得慢,王嬷嬷站在臺階上看着兩人的背影嘆氣。怡寧主子可莫要糊塗,自家主子是個很重情的,最是愛與生恨欲死的性子。若這樣的錯多犯幾次,壞了十多年的情分,那怡寧主子私下裏那些小動作,怕是不好收場啊……
事實上,姜怡寧這段時日的諸多小動作,府上伺候的下人自然知道的。
飛花院的下人擁護自家主子不提,大多外院的下人都是看主子眼色行事的。既然知主子十分看中姜怡寧,哪怕真郡主找回來也舍不得送走,他們又怎麽會上杆子去挑事兒?萬一長公主就是偏心姜怡寧,豈不是給自個兒找罪受?
所以沒一個人捅到長公主面前。
姜怡寧沒吃過癟,便總自以為有多聰明,行事又有多周密。
吃了一肚子氣的姜怡寧回了院子就将桌上的茶杯都揮到了地下。噼裏啪啦碎一地的瓷片,她蹲在凳子上就哭了。
姜怡寧在自己院子裏委屈,長安卻莫名其妙在竹林外的觀景亭裏,與這位風華絕代的綠帽王爺大眼瞪小眼。
事實上,長安有點懵。明明她在宴上吃得好好兒的,突然跑進來一個小丫鬟沖她耳語。說什麽外頭主子有話要與她分說,請她務必要走一趟。于是她就莫名其妙來了這裏,見到了靠在樹幹上懶懶看着她,似乎很冷漠的十九皇子。
“呃……表兄?”長安當初看完了整本小說,也沒摸清這位大爺私下的性子,此時說話很有些小心翼翼,“不知表兄命人來尋我,所為何事?”
周和以面無表情地挑了一邊眉頭:“沒事不能尋你?”
長安一愣,完全沒料到他說話怎麽從冷漠如冰突然變了成自來熟。換套路?
擰着眉,長安開始思索自己是不是失憶了,曾經跟這人有過什麽,然後不記得。不然為什麽她覺得這人說話的語氣好特麽熟赧?
然而思索半天,她跟這人完全沒交集。
長安努力措辭道:“……也不是,就是有些詫異。不知表兄尋我是不是哪裏招待不周?若是有,表兄大可告知長安。長安這就能……”
“你給陸承禮做得那個奶香的小點心,還有嗎?”
“啊?”突然被打斷,長安第二次懵逼。看着眼前理直氣壯的人,她沒控制住自己這張嘴,猝不及防地就把心裏想的話吐出來:“你是想吃?還是咋地?”說完這話,長安立即低下頭換了口氣:“不是,那什麽,表兄若是要嘗嘗,長安這就叫廚房做。”
周和以眼裏閃過一絲笑,手指點着嘴唇,一幅猶豫的樣子:“你親手做?”
“廚子做更好。”
“表妹可真是心靈手巧,”周和以完全忽略她這一句,很是大爺地湊過來,“其實本殿下不大愛吃甜食。但表妹若盛情難卻的話,勉為其難吃一塊也可。”
長安:“……”我覺得你還是別勉為其難了。
“為何陸公子要喚你娘子?”
“嗯???”
“你不知?”周和以湊得更近,身上清淡的檀香一絲絲一縷縷地鑽進長安的鼻腔。哦該死!檀香明明該是最聖潔不過的味道,為什麽她卻聞得面紅耳赤?周和以垂眸看着臉頰通紅的長安,心裏那點子不痛快瞬間煙消雲散。
“陸公子喚你娘子呢……”他低聲又說了一遍。
“承禮是被人哄了,”長安死魚眼盯着腳下一畝三分地,端着一幅老僧入定的表情否認,“表兄想必也知承禮不同。他一路跟着長安從江南到京城,身邊一個親人也沒有。為了叫他能安心,他喚什麽都随意,長安自然要順着他……”
“你清楚姜家與本殿下的親事麽?”周和以再一次突然插話。
他湊得很近,高大的身子,将自己的影子完全籠罩住長安。發絲有一縷灑下來,落到長安的肩膀上。
長安的臉頓時更紅了。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綠帽王神顏的殺傷力好像瞬間從百分之百,飙升百分之兩百。明明之前沒這麽撩,現如今怎麽有種心都被撓了的感覺?若非這是古代,若非這人是當今十九皇子,長安當真要勾住他脖子罵他一句小妖精。
苦于身份不方便,她只能屏住呼吸等着這位綠帽王把話說完。
周和以卻仿佛滿足了一般,又靠回了樹幹。
“若是不出意外,半個月後,你的冊封诏書便會下來。”周和以醒來這段時日,看似待在山上無所事事,實則京中發生的事兒他全都了然于心,“本殿下與姜家的親事,十之八.九便會落回你的身上。未婚妻,本殿下你可還滿意?”
長安憋了一大口氣,不說話,卻差點沒被他的最後這一句給騷了岔氣。
周和以眼波流轉,萬千風流盡在這一瞬。
長安:“……”
看來她估錯了綠帽王,這哪裏是冷漠,哪裏惜字如金?這男的根本就是典型的騷斷腿!長安默默撫了撫噎住的胸口,擡起眼簾看向他。
周和以好整以暇,大大方方地任她看。
看了半天,長安只有一個感覺。這人長得是真好看,還有姜怡寧膽給他戴綠帽,也是真的很敢幹。雖然日日看到這一張臉估計很高興,但長公主有句話說得很有道理。嫁人是看人品,不能全看皮相。這男人再好,卻不一定适合做伴侶。
至于他說的什麽婚約,長安也信了長公主的承諾。她若不願,便可以取消。
周和以被她一雙清淩淩的眼睛看着,狀似無意地換了個姿勢,讓自個兒的身姿看起來更挺拔俊秀。一面手指又點在了唇上,狹長的眼睛斜瞥着長安:“陸公子飲的那奶香的茶水,也給本殿下一盅。那個聞着,似乎滋味兒不錯。”
長安:“……”這綠帽王把她叫出來,就是為了這點子吃食?
跟個孩子争口吃的,未免太寒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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