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敏銳捕捉武德妃瞳孔劇烈一縮的長安, 心髒也跟着劇烈一縮。

這位德妃娘娘所表現出的攻擊性太強了, 哪怕沒多餘動作, 那股鋒利的氣勢叫人心中不适。長安大約才到為何, 但是無奈, 她自己不知多少回懊惱這副皮囊。并非她不愛美, 而是美貌這種東西确确實實是過猶不及的。太美豔的皮囊在給自身帶來巨大收益之前,帶來更快的是巨大風險。比如此時此刻, 她清楚地看到這位年輕貌美的娘娘眼中滾動的暴風雪。

很顯然, 長安給她危機感了。不過, 真是莫名其妙的危機感……

長安低下頭, 兩步上前,端着清雲姑姑嚴厲教導出來的禮儀簡單地行了個禮道:“臣女朝陽,見過德妃娘娘。”

事實上,長安如今身份貴重。雖說冊封的時日尚短, 但封號朝陽,是實打實的正一品郡主。與四妃之一的德妃是屬于同一品級。今日之所以會上前行禮, 是看在輩分先後上。其實若她真不願行禮, 旁人也是指摘不得的。

姜怡寧落後長安一步遠,也走上前來行了大禮:“民女姜怡寧, 見過德妃娘娘。”

長安可以不行禮, 她卻不能。某種程度上來說, 姜怡寧也算個十分清醒的人。素來知道什麽時候做什麽對自己有利,或是知道什麽時候,最應該沉得住氣。比如現在, 她的這大禮,行得是沒半分可挑剔的。

一紅一白兩個少女,一站一跪,鮮嫩得仿佛兩朵含苞待放的花兒。

武德妃的目光只在姜怡寧身上粗粗掠過,之後便緊緊鎖定了長安。扶着手指的另一只手,手指用力地捏着甲套,慢慢直起上半身。長安感覺有兩道利刃刮在她的這張面皮上,硬着頭皮不擡眼睛,不過郡主的架勢卻端得穩穩當當。

公主府與武德妃往日無怨近日無仇,身份地位毫不相幹,長安自然沒必要畏畏縮縮。

躬身等了片刻,她便自己就直起身子。

武德妃見狀愣了一下,似乎沒料想到鄉野間長大的姑娘,竟也能這般有底氣。姜家的這個朝陽郡主,可半點不像是小門小戶能養出來的。

長安不知她心中詫異,若知道……估計也沒什麽感覺。講真,別的大話她不敢說,但心态穩這一條,她敢說第二,別人都不敢說第一。從現代穿過來,經歷一系列諸如被賣掉、火災、擄走、死人等等什麽的都淡定了,這點陣仗,沒什麽。

須臾,武德妃才勾着紅唇懶懶地笑:“這如何使得?快快請起吧。”

她話音剛落,立即走下來兩個身着桃紅色宮裝的大宮女。長安挺直了背脊平視前方,已經是起了的。這兩人下來,只有一個姜怡寧還跪着,于是一左一右地扶起了姜怡寧。

“來人,賜座。”

殿外宮人應聲,捧着托盤小碎步走進來,立即奉上了熱茶。

長安與姜怡寧對視一眼,挑着右手邊的位置坐下,姜怡寧則在長安的下手坐下。

茶水一上來,武德妃便又笑了起來。她翹着蘭花指,熱情地招呼長安與姜怡寧趕緊嘗,說什麽是聖上賞的今歲新茶,滋味尚可入口。

姜怡寧捧着茶杯的手一滞,低垂着眼睑,猶豫地不敢下嘴。

長安倒是沒這個顧慮,德妃除非是瘋了,才會在她們倆的茶水裏搞小動作。所以順勢低頭淺淺呷了一口,贊一句好茶。

見長安喝了,姜怡寧才沾了沾唇。

茶自然是好茶,寵妃宮裏的茶水能有差的?不過如今是不是好茶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武德妃的行徑當真叫人摸不着頭腦。長安隐約有點感覺,但一想又覺得不大可能。畢竟這個時候且不說男主與這位娘娘之間有什麽貓膩,就說男女主之間還沒交集呢。這武德妃因此嫉妒什麽,似乎也說不通……

但寵妃的态度,又感覺不到半分親近之意。看着兩人的眼神不掩飾審視和警惕。她到底在警惕什麽?當真叫人迷糊。

因着實在摸不清,之後聽這武德妃再開口,長安都緊着後腦勺那根弦兒。回話也不輕易回,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斟酌。不過聽半天,這位娘娘似乎就在問些不着邊際的小事兒。

主要問長安,眼珠子也盡在長安的身上打轉。

長安被她露骨的眼神盯得不大自在,面上帶着淺笑,一句一句應了。

好在武德妃繞着圈子問了長安和姜怡寧一堆,發現沒問出什麽後便失去了興致,打發了宮人領着兩人下去歇息。

下去正好,長安心中松了一口氣。

正巧她坐馬車來這一路車跑得太快,颠得骨頭都在發疼,長安于是就順勢應下,而後随宮人去歇着了。

姜怡寧落後她身後一步,今日全程都表現得十分乖巧安靜。先前在公主府還表現出的不滿情緒,此時收斂得幹幹淨淨。不得不說,有些人之所以能成為女主,果然就不是什麽傻白甜。這什麽時候做什麽事兒,姜怡寧還當真拿捏得十分清楚。

這個時候,長安還挺喜歡姜怡寧知情識趣的特性。畢竟若她不分場合,非得在這個地方來一出什麽女主戲碼,那就要了親命了!

宮人在前頭引路,兩人走得慢,一刻鐘才到了歇息的住所。

到了住所,長安發現,這武德妃做得就很有意思。雖說她如今是郡主之尊,姜怡寧只是養孫女,住處要分個高低似乎完全符合邏輯。但這位娘娘特特去公主府将兩個姑娘都請來,安排的住處也只在彼此的隔壁,但卻叫人一眼看出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長安清晰地看到姜怡寧的臉綠了,立即就明白地意識到這位對她的惡意了。這位娘娘似乎很喜歡激起長安身邊之人對長安的惡意和憎恨。

……所以,她是何處得罪了這位素未謀面的當朝寵妃?

長安坐在廂房的榻上,擰眉深思這個問題。

然而思索了半天,她很肯定除了今日,自己确實沒有見過這位寵妃。不僅沒見過本人,她還可以肯定自己與武家的人也沒發生過沖突。真正的第一次露面,就表現出這麽大惡意,難不成是她近來豔名遠播叫同樣美豔的德妃心中不爽利?

說起來也有些無趣,長安自從認親宴被介紹到勳貴圈子裏,絕頂的美貌叫她一夜揚名。

那日來公主府的人之中,青年才俊雖說少,也不是一個沒有。長安記得,幾位老夫人就帶了家中子侄一同前來。礙于彼此的身份,圍着她打轉倒是沒有,但是驚為天人,給長安寫了幾句贊揚美貌的歪詩的人也有。長安心道,寵妃沒這麽小心眼兒吧?難道還會因為這個小事兒記恨于她?

不是她遲鈍,這件事只能往這個方向懷疑。畢竟整個京城勳貴圈子都知姜府與十九皇子的婚事。終身大事都訂了一半的人,沒那麽多花裏古哨的理由。總不能是記恨她跟周和以的婚事吧?

靈光一閃,長安忽然覺得很有可能。

十九皇子那等美貌,有目共睹。不管看臉不看臉的女人見了他都有些遭不住。聽說那位聖上如今都快六十了,這個年歲在這古代便已然算是高壽老人。年老體衰,孩子都不能給。武德妃年方才十八,若當真愛慕個年輕好顏色的才俊,完全是說得通的。

而且,十九皇子沒成婚,還未賜府,人就在宮裏住着呢。

越想越覺得可能,長安不禁暗中唾棄周和以太能給她惹麻煩,藍顏禍水!

與此同時,飛來殿書房裏,周和以重重地打了個噴嚏,感覺耳朵裏發出了嗡鳴聲兒。

方自仲躬身側站在書桌一邊,正一手扶袖一手小心研磨,見狀立即就慌了神:“主子,主子您哪兒不舒坦?可要請張太醫過來?”

周和以揉了揉鼻子,頭也不擡地擺了手:“不必喚張太醫,本殿無事。”

“可是着涼了?”方自仲小心地觊着自家主子。

自從主子清醒之後,這夜裏的睡眠是越來越淺了。十天半個月裏,夜夜驚夢。主子又不愛用安神香,如今人眼見着就瘦了一大圈。方自仲心裏憂心得厲害,“不若還是請張太醫來把把脈吧?主子您身體康泰,便號個平安脈。”

周和以擡眼瞥了他一下,方自仲一凜,巴巴地與他對視。

睡得差,自然身子好不了。其實這段時間,周和以自己也感覺到身子衰弱了許多。尤其近幾日,他耳邊甚至都出現了幻聽。只是安神香不能用,不是他固執。而是這玩意兒用多了也會失去作用,上輩子便有親身體驗。

“罷了,你走一趟太醫屬。”須臾,他道。

方自仲一喜,哎了一聲,小跑着便去外頭吩咐下去。

張太醫來得非常快,一刻鐘就到了。

方自仲引着太醫進來,周和以幹脆也放下了手頭的事務,從書房出來:“不在書房,去外間涼亭吧。”

張太醫知道這位殿下的性子,半點不勉強地去了涼亭。

把脈的期間,方自仲見周和以眉頭緊鎖,絞盡腦汁地說起了逗趣兒的事。自從回了宮裏,他手中的大多事情都分下去,如今就專注周和以不便于旁人插手的私事。此時說着話,自然就提及了長公主府兩位姑娘進宮小住。

方自仲當着周和以的面,什麽都敢說:“聽說鹿鳴殿那位一見着郡主,臉都是綠的。哎,那位這幾年被捧得高,當真有幾分不知輕重了……”

張太醫眼皮子倏地一抖,眼觀鼻鼻觀心地把脈,裝聾做啞。

“安王府有動靜?”

“三天前進宮一趟,”方自仲說起周修遠,是一臉的厭煩,“不過似乎沒跟後宮有過接觸,主子?”

“繼續盯着。”

方自仲有些不明白,怎麽好好兒的三王爺會跟後宮女人有貓膩?三王爺那般素來與女色上十分克制又寡淡的人,似乎不大會與後宮女子攀扯不清……

不過主子既吩咐了,便有他的道理,方自仲自然應諾。

一陣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周和以嗓音淡淡地忽然問道:“何時進的宮?”

“啊?”方自仲正在琢磨着周修遠跟德妃的關系呢,有點沒反應過來。

等反應過來,立即道:“郡主進宮有一陣子了!”

見自家萬事不上心的主子難得對什麽有興趣,方自仲便想着多說些。然而他想半天,想不到關于長安的趣事兒,只好又畫蛇添足地補一句,“聽說聖上的诏書才送到沒一會兒,鹿鳴殿的人似乎便跟去了公主府。”

“消息倒是靈通。”

方自仲笑笑,見他茶空了,立即斟了一杯遞過去。

周和以接過淺淺沾了沾唇,神色依舊淡淡:“安排兩個人去,懂點兒藥理的。”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嗚,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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