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親十七下

“死了, 自殺死的。”白廷偏過臉, 長籲了一口氣,吐出淡淡的煙圈,喉嚨口發澀。

霍煜的臉上劃過驚詫, 視線像是定住了, 晃了神。

提及死亡, 所有的心理防線都變得不堪一擊。

白廷松了手, 煙蒂落在腳下, 皮鞋踩上去碾了碾, 嘴角揚起了苦澀:“現在稚兒是他們江家的獨女。”

霍煜的視線從他的皮鞋尖端移開,摸了把鼻子,聲音愈發沉悶:“有件事, 一直沒和你提過。”

“說。”白廷勾起不知名的淡笑, 又點上了一支煙。

回憶翻湧,灰色的巨浪在頃刻間吞噬了所有光亮,打碎現實的美好,過去就代表陰霾。

那時候江稚還要再小一點,她披散在肩頭的長發被風吹得淩亂,穿着藍白相間的病號服,赤着雙腳站在了護欄前面質問他。

也是在醫院的天臺上, S省蘇城。

“煜哥哥,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讓那個讨厭鬼來的?”

當時霍煜沒明白這話裏的讨厭鬼是誰,直到江稚用着最憎惡的語氣把那個小孩父親的名字說出來,他全明白了。

霍煜不可置否, 但他不知道自己那單生意的合作方是江稚母親的情人,更不知道對方的處心積慮。

“如果他不出現,他們就不會死…”小姑娘泣不成聲,那雙水靈的眼睛早就哭得又紅又腫。

是啊,如果不是他的過失,那個的孩子也就不會出現,他們就不會死。

霍煜承認下來。

可他怎麽沒想到她說的他們,還包含了她的親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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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讨厭你。”這是江稚昏迷之前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孩子的怨與恨是最純粹直接的,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霍煜攔住了她輕生,卻沒能攔住她突然掙脫,撞上粗糙的牆面。

她昏迷在他的懷裏,腦袋上汩汩流出的血讓他的襯衫染上了濃重的血腥味。

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有不可逾越的隔閡的。

但上天很殘忍。

小姑娘她受了傷,醒來後忘記了争吵,忘記了他的過失,至于究竟忘記了多少…只有她自己知道。

其實這忘記不知真假,也沒人知道她現在有沒有想起來。

如今回憶翻了篇,泛了黃。

江稚不記得,霍煜待她極好,比起以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小姑娘會甜甜地叫他煜哥哥,把他當成家人一般黏他。

其實他也說不清,有時候…江稚像是想起來了。

現在,他們在A省的醫院天臺了。A*A*S*X*T

此時此刻,守在江稚病床前的那個人在千鈞一發之際護了她。那才叫真真正正的救,不像他,自以為呵護,連把她往深淵裏推了幾分都不自知。

兩者相比,他低到了塵微。

沾了血的舊事講完了,白廷靜默地聽着,始終沒說一個字,而手上的煙一直沒停,一支接一支點上。

現在一支又熄了,他又點上一支。

“別抽了,快一包下去了!”霍煜攔住他。

白廷扯回自己的手,斜着眼看向霍煜,這幽暗深冷的眼神帶了審視。他慢條斯理地收起打火機,又垂眸看了眼指縫的煙。

煙頭處是緩緩燃燒的猩紅,他忽然擡手,猛地将煙砸在了跟前的人身上。

煙在碰到霍煜的西裝外套下擺後掉落,燙出小半個拇指蓋大小的黑色痕跡。

接着,白廷手一揚,将那包所剩無幾的煙盒扔遠,朝着霍煜扯開了不知名的笑,揚眉,“是挺驚世駭俗的。”

話出,霍煜一怔。

他知道,白廷說的又是另一件事了。

“對不起。”語言過于蒼白,他的眉心是化不開的愁。

三個字能改變什麽?什麽都改變不了!

白廷深吸了一口氣,用最後的理智冷靜下來,做下決定:“以後,離稚兒遠一點。”

如果他知道,絕對不會允許霍煜再見她。

話落,霍煜一震,張了張幹燥的唇,沒有聲音。

“你還想重蹈覆轍嗎?”白廷狠戾地冷聲,直直地盯着他所有的表情變化。

“她喜歡城南的甜點。”

“哥哥…哥哥…不要走。”

躺在病床上的江稚一直迷迷糊糊地睡,時不時會發出痛苦的夢呓。

她醒的時間很少,李及行寸步不離地守着,除了看得心疼,沒有一點辦法。

她也只有挨着他、抱着他的手才會不在夢中輾轉。

白廷從外面回來了,帶着一身煙味,床前的少年同時看向了他,一點也沒有陌生的躲閃。

四目對視,一個年近三十,西裝革履,事業有成,一個不到二十,天之驕子,仍是少年。

白廷在警方那邊了解了大致的情況,說起來要好好感謝這個十七歲的小夥子。

他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溫和地笑了笑:“稚兒很信任你。”

李及行彎了嘴角,淺淺的笑容直達眼底。

許是知道小舅舅和李及行都在床邊陪着自己的緣故,江稚漸漸睡得安穩,不再做噩夢了。

“她生病以後情緒不太穩定,見了生人就哭。”白廷聲音溫溫柔柔,淡笑着注視那張白淨的小臉,對着床對面的李及行說話。

稚兒身邊突然多了一個人不太容易接受,但看到她親近他,白廷也就慢慢從驚詫變成釋然了。

多一個人肯陪她,是好的。

李及行應得很輕,生怕驚擾了好不容易安睡的江稚。

病房裏氣氛很好,兩人沒有太多的生疏感。

“第一次見你是在你們剛開學的時候,當時稚兒說你長得好看。”白廷用着半開玩笑的語氣,說完自己輕輕地笑了笑。

她果然是特別的。

李及行的目光柔柔地掃過小姑娘巴掌大的精致小臉,那眼神,視若珍寶。

過了半分多鐘,李及行忽然問了一句:“我像她的哥哥嗎?”

聞言,白廷笑容凝固在嘴角,擡頭深深打量他,好半天才給出答案:“不像。”

李及行聽後一陣釋然。

“你知道她有哥哥?”白廷蹙着眉問他,語氣嚴肅而鄭重。

“她提過很多次。”李及行的目光落在她握着自己右手的兩只白嫩小手上。

“稚兒果然是親近你的。”白廷在心底做了某種程度的默許,“你叫什麽名字?”

“李及行。”

白廷默念了幾遍這個名字,漸漸的,也就不那麽生疏了,“李及行,這次多虧你了,謝謝。”不然那輛車直直撞上來,後果不堪設想。

李及行笑得很淺,垂眸靜靜地凝視着如同貓兒酣睡的江稚。

小可愛,不要再貪睡了,快離開夢魇。

白廷看着他,只覺得現在的李及行和打游戲那會,判若兩人。他會是什麽時候喜歡上稚兒的呢?剛開學就替稚兒擋了碎玻璃,解了作弊的圍。

“那塊懷表…”李及行遲疑地提到那件讓江稚命也不顧的東西,将她扔下蛋糕跑出去的場景敘述下來。

懷表。

白廷眸光一暗,很快又坦然,擡眼問他:“要聽嗎?”

李及行未多猶豫,利落地點了頭。

“五年前,江家老爺子病重,立遺囑之際,稚兒的父母複婚。”白廷說得很輕很慢。

“複婚?”李及行的桃花眼閃過幾絲波瀾。

“他們早就離了婚,複婚是演給老爺子看的。”白廷站了起來,走至窗口,看着外面光亮的景色,沉聲補充,“為了遺産。”

遺産這兩個字過于沉重。李及行選擇了緘默。

“當時的市值可以買下三四棟那樣的金融大廈。”白廷的目光落在遠方那處商業樓,随即苦笑起來,“我能給她的,都不到三分之一。”

等收住了多餘的情緒,他仰起臉,眨了眨眼,繼續開口:“稚兒的父親是江家獨子,那時候夫妻兩個已經兩地分居很久,但老爺子不知道,只當自己兒子兒媳幸福和睦,孫子孫女極其優秀,遺囑裏繼承遺産的前提就是這般。夫妻兩人瞞老爺子好些年,為了遺産立刻複婚同居。”

“稚兒知道嗎?”李及行脫口而出。

白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意識到了自己無意間稱呼上的不妥,李及行有些尴尬地改口:“江稚知道嗎?”

“知道。”白廷點頭,眸中的諷刺極深,“夫妻兩個帶情人來家裏做--愛都不避諱兩個孩子。”

現實讓人唏噓不已。

“那遺産…最後拿到了嗎?”

“拿到了。帶了人命。”

少年的心一沉,空着的那只手攥得死緊。

“稚兒的哥哥叫江緒。”白廷對着蔚藍的天空眨了好幾下眼睛,好像這話随時可能突然停下,“比她大五歲,那時也就你們現在這般大,該懂的都懂了。兩個孩子從小優秀到大,不被允許犯一點點錯誤…”

這種感覺…他明白。

李及行看着江稚安恬的側臉,懸着那顆心仿佛碾了好幾遍針尖。

“同居那陣子,突然來了一個孩子。”白廷望着窗外的雲卷雲舒,胸口發悶,“DNA匹配下來,是我姐和情人生的,就比稚兒小兩歲。”

兩歲。意味着剛生下江稚沒多久就懷了。饒是心理承受能力再強,也很難接受吧。

李及行好看的眉目間盡是心疼之意。

“江家老爺子知道後,發了病,病情惡化,不到兩個小時就走了,遺囑都沒來得及改。”說完,白廷握緊的拳砸在了窗上,前額抵着玻璃,大口呼吸。

又一個對他們好的人,走了。

李及行心驚地轉頭看向江稚,還好小姑娘沒有被這突然的巨響吵醒。

耳邊再次傳來了白廷憤懑的聲音。

“最後的真實情況只有三個孩子、夫妻倆和我知道,現在…”他頓了頓,看向李及行的目光溫和了些,“現在,你也知道了。”

這是一種默許。李及行能明白。

“拿到遺産後,夫妻倆不僅在法律上做樣子,還真正住一起,沒再分居。兩個孩子以為他們和好如初了,實際上……”話到這裏,戛然而止。

白廷走了過來,給自己倒了杯水,然後問他:“喝水麽?”

李及行錯愕,接過熱水壺自己倒水。

喝了水,幹澀的喉嚨得了滋潤,好受許多。白廷放下紙杯,眼眶微紅,聲音哽咽地罵出來:“我姐她就是有病!好好一個家,非要折騰到死了人才滿意!”

李及行捕捉到了話裏的重點。死了人。他抿着薄唇,盡量不讓自己往最壞的方面想。

“就是你想的那樣。”白廷的話讓他掐滅了那點所剩無幾的希冀,聲音啞得不像話,“夫妻倆就是絕配,連孩子也不放過,利用到死,真不知道緒兒那些日子是怎麽過的…怕是心裏那根線一點一點被熬垮了。”

他想,江家老爺子死後,那個姓章的私生子住進家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江緒他……”死亡的話到了嘴邊,李及行還是不忍說出口。

多希望自己的猜測是錯的。

“沒過多久,緒兒跳樓自殺了。”白廷的嘴唇顫了顫。

江緒的抑郁症,無關遺傳,也少有內因,是父母與外界現實因素一步步逼的。

周圍空氣仿佛驟然變冰冷。人情薄涼。

“那塊懷表是過世的江老太太給親孫子的。江緒死後,我姐竟把懷表給了那個姓章的孩子。稚兒這性格,也是被逼出來的,有一條黑狗,那時候她還那麽小,自己擺脫不了。”說着,白廷看向了還熟睡着的江稚,鼻子發酸。

愈來愈壓抑,悶得人喘不過氣起來。李及行主動将另一只手覆在了江稚的小手上,試圖将掌心的溫熱傳遞給她。

“稚兒也是,那幾年有了抑郁症傾向,出現了先兆症狀…”

陰暗的沼澤會吃人,白廷和霍煜把她拉了出來的,寸步不離地日夜輪番守着她。

語畢,良久。

“你倒是不怕。”白廷慢慢坐了下來。

“有什麽可怕的?”李及行瞥向小姑娘,她忽然皺眉,痛苦地嘤咛,他俯身溫溫柔柔地哄她。

“有病就治,沒什麽不一樣。”

聽到這話,白廷心間悸動,欣慰又複雜地看向眼前還帶青澀的少年,“是治好了,要注意不能讓稚兒受刺激。”

話落,李及行眸光微動。

他想過無數次,可怎麽也想到江稚的小舅舅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囑咐自己。

回憶若是想得太多,就成了束縛的牢籠。白廷停止了回憶,拿着沾水的棉簽輕輕地點塗江稚發白的唇瓣。

收好棉簽後,白廷低聲輕輕吐字:“有一個人的過失。”

“誰?”

李及行快速敏銳的反應讓白廷滿意。

“那個人不會再回來了。”

“不回來好。”

沒有有人願意讓寵在心尖兒的小姑娘再受一星半點的刺激。

“稚兒的報告可以拿了,我過去看看。”說完,白廷站起身,大有把場子交給他的意思。

“好。”李及行穩穩地應下。

***

第二天,江稚在清晨時候醒來。

“我要喝水。”她主動坐起來,眨巴着濕漉漉的眼睛,還帶着初醒時候的天然無害。

病號服很寬松,她身形嬌小,穿着顯得很大。

陪在一邊的李及行将溫水遞給她,然後上前幫她把領口那塊衣服整理好,悉心地遮住白嫩的肩頭。

江稚一捧着水杯,一手捏着他的袖口,急聲問道:“李及行,你看到我手機了嗎?”

他打開床頭抽屜,拿出裏面的手機遞給她。

她開機解鎖,還有百分之七十多的電。娴熟地點開手游,按下登陸。

“生了病還要打游戲。”明明是責備的語氣,李及行卻說得輕聲細語。

江稚笑嘻嘻的,主動湊過去,親上他的臉頰,萬般讨好又極其黏人:“就一會兒。”

她粉唇吻過的那一小塊臉頰的肌膚酥酥麻麻,溫軟的觸感叫人難忘。

李及行沒有再攔她了。

無法無天的小狐貍,總是最大程度的從他那裏獲得任性的權力。

這一會兒也有半個多小時,她玩累了就靠在柔軟的枕頭上,兩手摸了摸空空的小肚子,癟着嘴,眼巴巴地看向他:“小哥哥,我有點餓…”

桌上的水果她不太願意吃,只一臉渴盼地直勾勾地望他。

加上唇瓣上那顆小痣,看起來單純又無辜。

李及行無可奈何,遂了她的意,詢問:“有什麽想吃的嗎?”

“城南的甜品。”她狡黠地笑,笑彎了星眸。

城南那邊離醫院不算很遠。他應了:“好,我去買。”

“謝謝!小哥哥你最好了!”江稚撒嬌似的,又抱着他親了一口。

小可愛在身體力行地讨好他。若是白廷看到了,怕是要讓他掃地出門。

“門口有人守着,好好休息,別亂跑。有什麽事打電話給我,或者你的小舅舅,他一會兒就過來了。”小哥哥走之前悉心地做叮囑。

“嗯。”江稚乖乖點頭。

等白廷進來,看只有她一人,環視了一圈,問:“稚兒,李及行呢?”

聽自己小舅舅念李及行的名字,江稚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很快又笑眯眯的:“去給我買好吃的了。”

這孩子倒是挺會利用人。白廷剮了她一眼,念叨了兩句:“他可是一直在床邊守着你,守了一天,寸步不離。”

“看,這不是離了嗎?給我買吃的去了。”江稚點着下巴,指着門的方向。

小狐貍翹着尾巴。

“你這孩子…”白廷氣噎,拿她沒辦法。

江稚坐在床上看手機的時候,白廷時不時望過去。她還沒有提到懷表的事,怕只是時間的問題。

有些話再不說,等那小子回來了就說不成了。

白廷躊躇了一會兒,終于走過去,喊她:“稚兒。”

“嗯?”江稚擡起頭,嘴角還噙着甜甜的笑意。

“海外那邊的分公司發展起來了,霍煜過去打理。”說完,白廷一眼不眨地觀察着江稚的神情,生怕下一秒她就提起那年的往事。

“唔…是什麽時候決定的事啊?”她的尾音拖得軟綿綿的。

她的這份警覺讓白廷覺得酸澀。

“去年就在陸續安排了。”只不過原本派過去的人裏…再怎麽也輪不到霍煜。

“嗯,要多久?”她揚着臉,看上去不以為意。

白廷想着按計劃含糊過去:“不清楚,少則半年,多則……”

沒想到話還沒說到一半,小姑娘就主動上前,彈去他西裝上不小心沾的煙灰,眼神頗為嫌棄,道:“小舅舅,你少抽點煙,一身煙味。”

“知道了。”白廷的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黛。

有很長時間了,她沒主動提過煜哥哥三個字。

下午兩點上學,白廷親自開車送李及行去學校,順便幫江稚請一禮拜的假。

她身上只有幾處皮外擦傷,住院修養的主要原因是她這陣子精神壓力過大。

校園的林蔭道上,三個理科1班男生打完籃球一起回來,經過公告欄,其中一個問道:“江稚是不是之前14班的轉學生?”

“好像是吧。”另一個跑到公告欄前面看了下以前張貼的布告,一目十行,“沒錯,就是她。”

“啧,江稚是李哥心尖上的人,看不出來?”第三個人抱着籃球的男生說道。

那次周末他跟幾個人和李哥一塊打籃球,當時有一個女生把李哥約走了。一個女生!居然有女生能約到李哥!

那時候看大清對方的臉,現在他知道那個女生是江稚,江稚就是原14班轉學生,這一切都能對上號了。

“怎麽可能?李哥還會談戀愛?”

“你忘了開學前一天,李哥對外校那個追他的女生什麽态度了?”

“就是,誰都可能談戀愛,就李哥我不信。”

“信不信随你們啊,別撞槍口就好。”那個男生拍拍他們的肩膀語重心長道。

他也不打算讓他們倆這麽快就相信自己。畢竟,周末那次,李哥的一舉一動差點沒把他下巴驚掉了好嗎?

高二理科1班的教室裏,陸陸續續有人進,有人出。

身為班長的宋悅嘛着一沓作業走到王詩座位前,指了指便利貼上唯一一個未交的名字,冷冷地質問道:“江稚的呢?”

“江稚她請假了。”王詩是班級的學習委員,她個子不高,聲音也小小的。

“這是物理老師指定了要交的,現在就差她一個,你說怎麽辦?”宋悅比她高大半個頭,懶懶地擡着眼皮,咄咄逼人。

“我……”王詩默默低下頭,咬着唇說不出答案。

考的好又怎麽?不會做人。還不是一副維諾是從的樣子?

“行了,別我我我的了,那就放寬點,明天下午之前,必須收到她的。”說完,宋悅又刻意敲着那沓作業強調,“這是最後期限。”

她布置任務之後就心裏快意得很,滿意地轉身就走,給王詩留下一個高高的背影。

看她這副春風得意的樣子,王詩也來了氣。

不就是物理老師說了句務必收齊麽?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啊!再說了,人江稚都請假了,她上哪去收啊?嘴上還說什麽放寬,倒是真會講話。

牢騷發完了,王詩擡起頭看了看整個班級,現在還有好些人出去了沒回來。

她硬着頭皮走過去問江稚的同桌。

“打擾一下…李及行,你知不知道江稚的聯系方式啊?有一份物理作業急着要交,剛才宋悅過來催了……”王詩說得唯唯諾諾地交代清楚了,暗暗把責任推到了宋悅身上。

話落,李及行挑了眉,“我問問。”

他打了個電話,王詩在邊上等着,覺得驚訝。

李及行他長得好好看,不都說他性子很冷嗎?怎麽這麽好說話了?不過話說回來,他和江稚兩人關系肯定不一般。

結束了通話,李及行給了簡潔的答案:“明天上午給你。”

王詩松了口氣,連忙道謝:“謝謝。”

江稚看着顯示已挂斷的手機頁面轉跳到最近通話列表,她選下一位聯系人,選擇短信編輯,打字的指尖泛着白。

——【我原諒你了。】

已發送。

喪失了拿手機的力氣。

手機從手上滑落,掉在了純白的被子底下。

幾乎只有幾秒鐘的間隔,手機發出了震動聲。

她顫着手,按下接聽。

“嗯,那天就想起來了。”

“我們之間有無法逾越的鴻溝。”

一共兩句話,說完就挂斷了。

她蜷在被子底下,靜靜地注視着挂在床頭的營養液一點一點靜滴到自己身體中。

會有光的,她的陽光來了。

學校晚自習前,一個陌生的電話打來。這號碼很有規律,他猜這是一串商業號碼。

李及行按下了接聽。

“現在方便的話請個假,我來接你。”電話那頭的白廷一上來就直奔主題。

“出什麽事了?”李及行一驚。

“那段監控出來了,請你确認。”白廷言簡意赅。

之前他一直忙着公司醫院兩頭跑,還要安排送霍煜去海外分公司的事,這才着手排到那起交通事故。

“好。”李及行答應得幹脆,不到半分鐘就提着書包出去了。

白廷的車到的時候,李及行已經等在了一校門口。

這小子很上心。

“上來吧。”白廷搖下車窗,朝他說道。

李及行邁着長腿上了車。

後座上躺着幾本教輔書,想來是江稚平時在車上看的。

白廷從後視鏡裏往後面看,問道:“你成績怎麽樣?”

李及行沉默了,思忖着該怎麽形容。

“比如上次分班考?”白廷已經準備好了很多玩游戲影響學習的說辭。

後座上的人淡淡地回答:“第一。”

預備在喉嚨口的話全部作廢,白廷連着咳了好幾聲,“什麽?”

“哦,是年級第一。”李及行不以為意,随手拿起一本教輔書翻看。

“…挺好的。”除了這話,白廷說不出別的了。

幾分鐘後,兩人趕到了公安總局,裏面的民警待兩人客客氣氣的。

“辛苦了。”

“應該的,為人民服務。”民警很負責,着手把分局傳過來的幾個錄像視頻調出來給兩人看。

“就是這輛。”白色轎車的牌照他記得很清楚,不會認錯。

那輛車在紅綠燈口上忽然踩油門,險些撞上江稚,好在李及行及時拉開。

這心驚肉跳的一幕看得在場的所有人一身冷汗。

“謝謝。”白廷眼眶有些熱,悶着聲和李及行道謝。

邊上的民警拍了拍白廷的後背,寬慰他:“已經過去了,別想了。”

逃逸的白色轎車在周圍路段行駛時候的監控全部都在,全部确認無誤。

但是車主的人還沒有找到。

“車主姓什麽?”李及行走到電腦前問道。

民警想了想:“姓周。”

兩人同時皺眉。

車主不姓章?白廷和他提過,江稚母親和情人生的那個孩子姓章。

“最近有沒有什麽人來咨詢過這方面的事?”李及行兩手支在重複播放的監控屏幕前。

“有!似乎有這麽個人來問過,想保出來……”

衆人皆是一陣冷汗,不願往黑色那面想。

“現在是無線網絡數據時代,警方搜捕效率高,找到人後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們。”

這邊的事暫時沒有頭緒,兩人處理好部分就出了公-安-局。

出了門,李及行拿出了手機,撥通電話。

看到他用的是和江稚同款的手機,白廷忍不住多想了些。

“媽。”

“有件事。”

“你有經驗。”

“如果是蓄意的呢?”

“想讓他吃牢飯。”

“對了。他差點撞到你兒子。”

“小夥子家境很好啊。”白廷攬着他的肩,兩人往着停車場走,都這是苦澀中的片刻促狹。

“對了,這個給你。”上了車,白廷将放在副駕駛上的那個透明文件夾遞給他,“稚兒說請你代交。”

“好。”李及行接過,裏面就是王詩說要收的那份作業。

“家住哪裏?今晚你就早點回家休息。”白廷注意到後視鏡裏少年蹙了眉,笑着補充,“稚兒說的。”

聽到這四個字,李及行的眉頭舒展開來,把地址報給他。

看來稚兒的話很受用。

很快,李及行又道:“那我明晚過去。”

“別耽誤了學習。”雖然說這話…好像沒有什麽用。

“剛分班課程緊,江稚要歇一個禮拜是嗎?”

聽着這話裏有話的意思,白廷猶豫了一會兒,點點頭:“是。”

後座上的人冷不丁遞過來幾張試卷,“這裏是今天的作業,老師沒要求她做,有時間看看好了。”

“嗯。”白廷騰出一只手接了過來。

“剛分班,別耽誤了學習。”李及行說得輕飄飄的,“江稚要不要補課?有需要的話,我可以代勞。”

這是現學現用的下套。

白廷抽了抽嘴角,搭着眼皮:“等我回去問問稚兒。”

又是紅綠燈,前面的車堵得很長。當時也是類似的十字路口…

“江稚她提起懷表的事了嗎?”

白廷按了按喇叭,眸中盛着惆悵,“怎麽能不提呢。”

街燈将路兩旁來來往往的行人身影拉長,時不時有車燈閃爍。

“江稚的父親是江家上一代的獨子。假如他沒有直系子女,這個遺産會怎麽安排?”

“夫妻倆分。合法的。”

車內又恢複了死寂。

轎車緩緩駛進一個高檔小區,付費放行,從車窗透進來的風帶着乍暖還寒時的涼意。

涼意猝不及防的刺骨。

“舅舅,保護好她。”李及行字字清晰,帶了最深切的懇切。

“會的。”不用他說,白廷也會保護好她。

接着,又添了一句:“你挺适合學法律的。”

“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李及行上揚的桃花眼微眯,蠱惑人心。

“什麽話?”白廷難免好奇。

李及行莫測地笑道:“勸人學法,千刀萬剮。”

“……”

“麻煩舅舅送我了。”李及行還能保持的風輕雲淡。

白廷也用做長輩的口氣訓他:“你倒是自來熟。”

“舅舅都把江家底和我說了。”

“……”白廷清咳了兩聲,“但我姓白。”

“到了。”

白廷嘆了口氣。這一個一個的,都不是善茬。

醫院高級病房的夜晚很安靜,甚至有些冷清的。

門把手被轉開,見是小舅舅回來了,江稚放下手中的畫板,伸手去迎他,“小舅舅快來坐會。”

難得待他這麽殷切。白廷在純白的床沿坐下。

“晚上沒事做就拜托護士拿來了畫板和記號筆。”江稚合上筆蓋,将畫板正面轉向了他。

雪白的畫板上,簡單幾筆勾勒出一只懷表。

見她的情緒沒有太大的起伏,白廷才有點放心,撫摸着她的腦袋,低聲和她交談:“稚兒還在想那件事呢。”

江稚沒有應,只是把畫一點點擦了,保持了很久的沉默。

白廷任着她。只要她情緒穩定就好。

懷表的事,已經發生了,避無可避。可若不是它的突然出現,稚兒也不會住進醫院。

這一次,他會保護好稚兒。

他把李及行帶來的作業給了她,然後一邊給她剝橘子一邊提到:“李及行明晚過來。”

她這才有了擡臉的動作,如貓兒般輕輕應:“好呀。”

“高二學業任務重,他提到給你補課的事,你有這個意向嗎?”白廷掰開橘子,取了一半送到她的櫻桃小嘴裏。

“可以啊。”江稚捋了捋耳後的碎發,“和他待在一起很舒服。這橘子好甜啊。”

“橘子都是你一個人的。”白廷又分了幾瓣放到她手上,“多一個人陪你也好。”

“小舅舅你晚上見到他了?”江稚揚着小臉,幹淨無邪到不忍心隐瞞任何。

“沒有。”白廷手一頓,拿了一瓣橘子放進口中。

“那你問我要他電話號碼…”江稚努努嘴,一副審視的樣子。

“是打算等你好了去謝謝他。”這橘子真的挺甜的。

“那你會請他吃飯嗎?”江稚亮晶晶的眸子盯着他問。

白廷點頭:“會吧。”

江稚停下動作,直勾勾地看着他。

“怎麽了嗎?”他剛才…有哪裏說的不妥當嗎?

“小舅舅你搶我橘子吃。”她控訴道。

話出,剛又塞了一瓣橘子到口中的白廷收回了手,試圖轉移話題:“這橘子是挺甜的。”

“你剛剛還說都是我一個人的。”江稚撇着嘴,俨然是小地主的架勢,“你吃了兩瓣。”

……也都什麽跟什麽。

“我很小氣的。”幼稚鬼。

“……”白廷只好把李及行那小子買的甜品給她拿過來,借花獻佛。

本以為小祖宗這下能安穩了。

沒一會兒,吃着甜品的江稚擦了擦嘴角的碎屑,出聲:“小舅舅。”

“嗯。”白廷從筆記本前擡頭注視她。

“我好像…挺喜歡李及行的。”

江稚的水眸同時伴有惶惑和篤定兩種情緒。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天使支持正版訂閱!喜歡的點個收藏啊麽麽啾~

啊啊啊啊啊萬更終于寫完了!!!開心!!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希望未來還能看到小天使們的身影,我盡力了我盡力了…好費腦子啊…這章底下抽1/3的評論在24h後送上紅包~你們的訂閱就是作者更文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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