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電梯口太遠,他抱着文羚就近走了樓梯,樓梯間來往的病患有時候會好奇地把目光投過來,梁如琢也會還以禮貌一笑,側身讓一位手臂打着石膏,提着一包玻璃藥瓶的大媽先走。
大媽瞧着梁如琢懷裏抱的孩子,細胳膊細腿,皮膚白得跟紙似的,心酸得要命:“哎喲,這孩子什麽病,快上去吧,甭給大媽讓了。”
“發燒,沒什麽事。”梁如琢換了個手,單手抱着文羚,順便幫大媽把藥提了上去,指了指走廊盡頭,“那邊有電梯,您下回打那兒走。”
大媽笑開了花,一個勁兒道謝。
他帶文羚去檢查了一遍,沒開VIP病房免得文羚在老大那兒不好交代,在普通六人病房給文羚找了一個位置。
中途接了個電話,說發過去的圖紙有個地方工人做不了,讓梁如琢想想辦法。
“好,我知道了。”
對方還在好言好語地試探,梁如琢卻不再繼續聽,輕輕把手機放在枕邊,抱着文羚幫他躺下去。
憔悴潔白的雕像在他懷裏被輕拿輕放,而此前已經被絲毫未被藝術浸淫的無知搬運工磕碰了邊角,幸運的是他遇到了能欣賞他美感的觀衆,于是身上的小小裂紋就成了被憐愛的理由。
文羚昏昏沉沉地攬着梁如琢的脖頸,半個身子着了地,上半身還在梁如琢脖子上挂着,閉着眼睛小聲嘤咛,和哺乳期的幼犬沒什麽分別。大概是身上的疼痛驅使着他抱得更緊,這和會所裏少爺們的擁抱是截然不同的,沒有口唇縫隙裏濃烈的煙酒和大膽挑逗的絲襪。
是否摧毀一件純淨的東西就是那個男人的興致所在,只有把世界上純淨的東西都塗抹上他的污穢,才能讓他那顆扭曲的心在對比之下不顯得污濁不堪。巧合的是這個暴殄天物的男人是他大哥,在被逐漸摧毀蹂躏的絲綢或塑像是他的嫂子。
“乖,松手。”他輕輕拍了拍文羚的脊背,坐在床邊俯着身子哄他,好不容易把他從身上摘下來,他卻一沾地就蜷縮成一團,迷迷糊糊蹭到床角去了,和不肯見光的潮濕蟲一樣,小小地躲開陽光。
護士費了好大的勁兒才給文羚紮上消炎藥,挂上簾子要給他後面上藥,碰到他褲腰的時候,文羚露出很痛苦的表情,半睡半醒地分出一只虛弱的手反過來輕輕地擋着不讓弄。
“我來吧,您忙去。”梁如琢順手接過藥瓶和棉簽,等護士走了之後,拉開了文羚褲子拉鏈。
文羚像受了驚,艱難地抓住了梁如琢的手腕,痛苦地把臉埋在枕頭裏,細碎的呻吟聲從發燙發啞的嗓子裏擠出來:“……我自己來,你有事先走吧。”
“你不方便。”梁如琢俯視着蜷成蝦米的文羚,有些意外。
Advertisement
“太髒了。”文羚渾渾噩噩搖頭,喃喃拒絕。
梁如琢忽然想到把文羚送進檢查室時醫生一閃而過的厭惡目光,連李文傑都對文羚的傷勢嗤之以鼻,素不相識的孫醫生大抵是用同樣的眼神去看文羚的,也許更加露骨。這敏感的小東西蠕動着,發抖的脊背上寫滿了難過。
他皺了皺眉,枕邊的電話裏傳出對方不耐煩的呼叫聲:“喂?梁工,您還在嗎?”
梁如琢拿起手機,平和道:“不好意思,這邊忽然有點事,晚點兒再跟您談。”
他把文羚提了起來,手掌用了幾分力道,不容拒絕地把人按在了懷裏,一手箍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剝開了文羚緊身的牛仔褲,用棉簽沾着藥膏抹到了裏面的傷口上。
困囿在舊櫥窗裏的藝術品應該被解救,這理由足夠冠冕堂皇。
文羚掙紮了兩下,因為實在太疼,精力全用在忍痛上所以看起來乖了許多,趴在梁如琢腿上腦子一片空白。
他的嘴唇被自己咬出了一圈滲血的牙印,額角冷汗順着臉頰直淌,嗓音因為劇痛而變了調,細細地叫他:“如琢……”
窗外檐上凍着一串冰挂,其中一顆掉落下來,在窗臺上碎成了幾段,陽光照了進來,在地上鋪了一條蜂蜜色的光帶。
梁如琢把藥瓶放到桌上,輕拍着文羚的後背安撫,沉默許久,帶着笑意低頭問:“你剛叫我什麽?”
文羚慌了,他也不知道。只是這個名字在心裏放了太久,成了痛到難忍時的一劑藥。
“哥……梁哥?”文羚努力去想一個稱呼來彌補這次失言。
“你管老大叫叔,管我叫哥,不合适。”
文羚想了很久,表情更加困惑了。
梁如琢笑起來,蜂蜜色的陽光落在他半個肩膀上,微微上挑的眼褶也鋪了一層斷斷續續的光影。他低下頭,與文羚相隔一個關懷之上暧昧未滿的距離。
在聽到文羚細若蚊吟的一聲叔叔之後,滿意又新奇地回味了一會兒。
文羚後知後覺地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戲弄了,小心地從梁如琢身上爬下來,鑽進被窩裏面對着牆,下逐客令來掩飾自己的不安:“不是圖紙有問題嗎……我不用照顧,輸完液我自己打車回去。”
梁如琢安穩地坐在床沿邊,兩條長腿輕松交疊:“我的圖紙從不出錯。”
這次他拿到的工程是高碑店被動房區域景觀,上邊十分看好被動式建築,開發商只要建被動房就能立刻審批,但很多開發商投機取巧,在氣密性指标上偷工減料,基本上達不到符合要求的6.5。他們反複找梁如琢,根本不是景觀圖紙出了問題,是想借着梁如琢的人脈,讓科研院從監測指标上降個标準蒙混過關。
這種沒意思的瑣事什麽時候處理都一樣。
病房裏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一開始那種難堪的感覺并不明顯,但随着遮擋床位的藍色棉簾被護士摘走,身體再一次暴露在別人的目光下,文羚躲進了被窩,把自己蓋得嚴嚴實實,背對着所有人。他感到一種生理上的不适,心髒似乎被一層細密堅韌的紗網勒緊了,有血從網格狀的傷口中蔓延出來。
他摸索着找到枕頭旁的手機,想把之前發過的微博都删掉。他甚至覺得有點惡心了,仿佛剛從泥濘暴雨中趟過來的自己一頭紮進了整潔的婚紗店。
文羚一直沒找到機會删微博,窩在棉被裏,消毒水的味道灌滿了鼻腔。梁如琢的聲音好像只隔了一層被褥,在他身邊不緊不慢地獨自說話。
“謝謝你給我擋酒。老大的惡作劇一直都很讓我頭疼。”誠懇的語氣絲毫聽不出他并非真心實意道謝,但文羚聽不出來,他的朋友很少,難免會把另有所圖的溫柔當成善意。
他太疲憊了,慢慢睡了過去,身上的疼痛在藥膏作用下減弱了一些,半睡半醒間還能聽見梁如琢溫和的談話聲。這麽多年了,他終于安心入睡。
牆上的陽光忽隐忽現,外邊的天格外透亮。梁如琢沒有走的意思,反而和剛進來的那位大媽聊了起來。
大媽剛好住這間病房,熱情地洗了兩個蘋果放在梁如琢手邊,拉過椅子聒噪地攀談,問問多大年紀,結婚了沒,還問起文羚。
“原來是侄子。”大媽喃喃地說,“我看你抱着他……嗨,我們小區裏就有一對兒,這是病,得治。”
“嗯,得治。”梁如琢半靠在看護椅裏,彎着眉眼應和,一邊解開襯衫領口的紐扣,衣袖松松挽至手肘。他習慣周旋于衆人之間,親切和善,容光煥發。
他看了一眼手表,覺得時間差不多了。
六人病房的門被護士推開,發出吱呀一聲響。文羚睡眼惺忪翻了個身,朝門口望過去。一位右手打着石膏的中年男人神色憔悴地走進來,身上還穿着酒保工作服。
文羚認識他,那杯他替梁如琢擋下來的高度烈酒就是這個人調的。姓楊的常常給梁在野送些典藏酒,他在前門有家店面,偶爾得麻煩梁在野照拂一二。
酒保第一眼先看見了文羚,兩人剛好目光交接,文羚不喜歡他,翻了個白眼躲進了被裏,心裏感慨着真是報應。
緊接着,酒保又看見了梁如琢,身子猛地一震,腳步戛然而止,打着石膏的右手在脖頸上挂着搖晃了一下。
梁如琢從談話中分出目光瞧了他一眼,轉過身來熱絡道:“楊先生?兩天不見怎麽受了這麽重的傷?”
楊宇的臉色漲成了豬肝紅,又迅速褪成了死灰,惶恐地退了兩步:“梁如琢,你、你……你等着蹲局子吧!”随後連藥也顧不上換,倉皇逃了出去。
大媽驚訝地追到門口四處看了看,那人連電梯都顧不上等,跑着下了樓。
“嘿,這是誰啊,神經病呢。”
梁如琢像完成了一件工作般輕松地舒展了一下身體,拿了外套到文羚身邊問:“睡了一覺,好點沒?”
“好多了。”文羚忍着疼一骨碌爬了起來,盡量打起精神望着他,因為輸了消炎藥嗓子還有點發苦,聲音也接近半啞。
他像只望着玻璃缸疑惑的貓,盯着酒保匆匆逃走的門口看,又回頭望了望梁如琢,滿眼都寫着“這個可惡的人居然無緣無故詛咒你”,單純得讓人心軟。
老大是怎麽把他弄到手的?是他有搜羅傻美人的本事,還是這好運氣就真的未曾降臨到自己頭上過?
“我得走了。等會打完點滴我讓我司機送你回去。”
梁如琢放松地刮了刮他小蟲翅膀似的睫毛,拿了外套離開。櫃上留下了一只削好皮的蘋果,底下墊着兩張幹淨的紙巾。
他還沒走出多遠,就聽見身後有光腳踩地的聲音,文羚慌張地光着腳站在門口望他,輸液針險些扯掉了。
那孩子的眼睛被照進病房的陽光浸透了,欣喜又小心,捧着削好的蘋果問他會在國內住多久。
是被泥漿弄污翅膀的天使吧。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