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文羚盤腿坐在更衣室的地毯上,趴在沙發邊用ipad畫漫畫稿,三個小時過去了,給草稿勾線這種枯燥的工作讓他連連打呵欠,只有時不時看一眼手機上有沒有收到梁大爺的吩咐才讓他一次次打起精神。但今天的更新不能再鴿了,他要保持熱度以保證自己能挑到性價比最高的商稿。
勾到差不多之後,文羚截了一張局部在微博預告了一下,趕緊收拾東西準備跟梁在野奔赴晚宴。
跟了梁在野太久,以至于文羚下意識以為有錢人最愛做的事情是吃飯,作為一個對外宣稱生活助理的情人,文羚在晚宴上要做的除了給梁在野抱文件、點文件、數文件、下載文件、上傳文件之外,最重要的一項工作就是擋酒。
他自己琢磨出一個絕活,堪比在酒桌上出千。
——從展廳回來的路上,梁在野給文羚發了個消息叫他過來。
梁如琢與他順路,偶爾看一眼時間,畫師白羊更新了微博,他才知道原來那小孩是躲起來畫畫去了。忽然有位身材曼妙的女侍者端着酒盤經過,梁如琢被提醒般關了屏,朝梁在野笑道:“嫂子身段不錯。”
“難得一句奉承,真好聽。”梁在野翹起唇角冷笑,靠坐進大廳的沙發裏,剪了根雪茄。
“你從哪兒弄來的?”梁如琢抵着水晶護欄俯瞰遙遠的一樓大堂,漫不經心地問。
“什麽叫我弄來的,是他自己上門求我收留他。”梁在野慵懶靠進沙發裏,吐出一口煙霧,注視着朝這邊走過來的文羚,“他是個小魔鬼,必須随時鎖起來,不然就上房揭瓦,很難對付的。”
梁如琢倚靠着欄杆回味了一遍他哥的話,不置可否:“不喜歡為什麽留在身邊?”
“你喜歡貓就可以忍着被它撓。”梁在野跷起腿,“換我就打服它為止。”
晚宴上都是互相認識的幾位老板,都跟梁家沾親帶故,梁家兄弟難得同時出席某一個飯局,做東的唐時民倍兒有面子。
算起來梁家兄弟得叫唐時民一聲表哥,梁在野的前妻就是這個大學老師的妹妹。
這人學問上有點真東西,但與集團央企談融資的時候總是姿态頗高,是個缺少圓滑的學術派。
梁在野最瞧不起這種孤高的學究,梁如琢也不喜歡結交經常會得罪人的角色。
唐時民在桌上旁敲側擊地問老爺子遺産的事兒,借着酒勁兒跟桌上幾位叔叔伯伯訴苦,說我們家唐寧兒确實任性了點,可怎麽說也是個女孩子,你們說離就離了,唐寧在家裏是委屈得哭天抹淚的,這麽大個梁家,都沒個小姑娘立腳的地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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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在野悶頭喝酒,梁如琢的視線又被小嫂子勾了過去。
他穿着緊身的西服馬甲,纖瘦的腰掐在多打了兩個孔的腰帶裏,乖巧地坐在梁在野和梁如琢之間,看得出他有點坐立不安。
桌上都是中國人,上的是自帶的白酒,酒過三巡,桌上只有梁在野還不見醉意,梁如琢不經意間瞥見了小嫂子的手,似乎在自己和梁在野的酒杯之間蹭了一下,梁在野專注與人談笑,拿起手邊的酒杯悶見了底,臉不紅氣不喘。
坐在身邊喝水的文羚倒是臉越來越紅,在暖光吊燈下變成了白裏透紅的一顆小水蘿蔔。
唐時民紅着一張大臉,跟梁在野喝完又來灌梁如琢,他既不敢得罪梁家這棵大樹,又非得梗着脖子給妹妹争口氣。
梁如琢酒量還可以,但平日自律,也很少參加這麽沒品的酒局,他剛拿起酒杯,手指碰到了觸碰自己酒杯的滾燙柔軟的指尖。
文羚默默抽回手,垂着眼睑,臉頰紅透了。
梁如琢還沒參透小嫂子這次意義不明的觸碰,入口的酒液卻淡得讓他愣了一下。
是水嗎。
他順勢一口氣喝幹,回頭去看文羚,愕然看見那孩子捧着一杯透明液體艱難地喝,小口小口地往下咽。
——酒杯被他換了。
不知道從哪一杯開始,梁在野喝的都是文羚換給他的水,剛剛他喝的那一杯也是。
迄今為止,梁如琢還沒在任何酒局上遇見過這種只有他大哥才幹得出來的惡作劇,簡直令人震驚。
他沉默了片刻,不知道剛剛忍住的提起梁在野衣領揍一拳的沖動是為什麽而萌生的,許是醉得有點厲害了。
文羚小聲道了個歉退席,匆匆捂着嘴跑進了洗手間,大開着水龍頭趴在水池邊嘔吐。
心髒跳得很快,被強勁的酒勁一股股沖擊着瓣膜,仿佛驟雨敲打着脆弱的蛛網,擔心這片薄膜随時會被沖碎。
他咽了一片藥,眼前忽明忽暗,腿一軟就跪了下去。
地板很硬,膝蓋撞在上面很疼,從皮膚開始疼,骨頭先是被震麻了,緊接着也鑽心地疼了起來。
他向後仰倒過去之前還留有一點清醒的意識,把兩只手抱在胸前保護着。
這是他身上最值錢的東西,不要摔傷了。
沒有疼痛,他好像在落地的前一秒死去了。
文羚靠着梁如琢的胸膛,難受地貼着他,睜開眼睛從他懷裏望他。
梁如琢幫他脫了吐髒的襯衫,洗了洗臉,再脫下外套把他裹了起來,帶到洗手間的隔間裏鎖上了門。
他的身體給人一種顯而易見的易碎感,類似莫氏硬度很低的歐泊石,在他眼睛裏可以看得到深海、冰川和日光,女孩們會因為觸摸到這樣一塊寶石而欣喜,但誰都不能把它從孤獨的櫥窗裏解救出來,因為價牌上寫着“店主所有,僅展示用”。
文羚抱着他的脖頸只知道笑,含糊地問:“怎麽你抱我總是在廁所裏啊。”
梁如琢替他揉着摔疼了的膝蓋,輕拍着脊背哄他這叫廁所愛情故事。他想讓這個心思重重的小東西高興一點,至少忘記幾秒鐘身體上的難受。
文羚就眨了眨眼睛,鼻尖濕嗒嗒地紅着,嗚咽着說我沒有愛情。如同淋濕臉龐的維納斯,淋漓在向日葵花瓣上的太陽雨,他看起來哭得悲恸,其實又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有聽不見的傷心浸在臉頰上的水漬裏。
他說,我沒有愛情,你只是想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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