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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羚的左手已用到能順利排出間距整齊的直線和弧線的程度,除練習排線之外他打了一抽屜新畫草稿,反複修改作廢仍舊沒有一幅令他滿意。
其實每一幅草稿畫出來都會是佳作,但缺少一種文羚現在尚未領悟的靈魂。藝術家們都有一套獨特的本領向作品中灌注靈魂,文羚卻認為靈魂并不應是創作者賦予的,那樣作者就會是上帝,好的作品不需要上帝,它們自己應當擁有智慧和思考能力,靈魂反而是應運而生的。
左手運用自如後,他給梁如琢表演了一個絕活,一手畫正五角星一手畫正六角星,右手反而不如左手畫得标準了。因此被如琢獎勵了一次海邊約會,他喜歡海濱約會,同齡人們會友好注視他,用各國語言和他搭話,如琢總會在這個時候叫他去看螃蟹,他跟着去了,發現并沒有螃蟹,如琢說螃蟹跑了,他查過資料說這個時間不會有螃蟹,但還是一如既往欣然上當。
如琢想當一個稱職的叔叔,但他只是一個愛吃醋的小朋友。
他們去了世界各地的美術館,在佛羅倫薩,梁如琢說“我想把你放在維納斯的貝殼上”;在巴黎盧浮宮,他又說“如果我認識達芬奇,一定讓他畫你的微笑”;在威尼斯,他說“提香歌頌女神的方式是将其畫為可以占有的肉體,我卻占有了你這麽多次”。
贊美聽得多了,誰都不舍得去死的。
近來梁如琢外出工作的次數也太頻繁了些。文羚待着無聊,坐着輪椅轉到櫥櫃邊慢悠悠尋找好玩的東西。他的腿開始浮腫無力,走路變得很難受,為此只能暫時取消這半年的出行計劃。
一排陳舊的錄像帶豎直擺放在木格子裏,編號從一到十,但少了第三盒。
“在看什麽?”梁如琢敲了敲門才走進來。近來文羚病發頻繁,他很少會從背後偷偷抱他,甚至進房間都會敲門提醒。
文羚皺眉:“說了不需要敲門……這是你自己家啊。”
梁如琢把他從輪椅上抱出來,捏捏腿再捏捏屁股:“疼不疼。”
“嗯……”文羚埋頭進梁如琢肩窩,“別使勁兒就不疼。”
梁如琢有事跟他商量,強壓心緒鋪墊了一大段,終于開口說,過一陣子想帶他去做個小手術。
文羚平時就很抗拒醫生,聽到手術兩個字也渾身發冷,小聲問:“多小的手術?開胸的那種嗎?能做早就做了,不會等到現在,我的病和別人不一樣。”
梁如琢耐心解釋這次手術的成功率。他已經為此準備了太久,如果不是希望很大值得一試,他絕不會冒這個險。
“你知道我有多怕疼。”文羚精神略顯萎靡,摩挲着手上的戒指,“如果沒成功呢,我還想多和你待幾年。”其實像現在這樣行屍走肉般活着已足夠殘酷,可他身邊有梁如琢陪着,連痛苦都變成了能随時撒嬌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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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抱着洗了澡,被抱出浴室,再被小心輕放到卧室床上。
“我可以走路,還沒癱瘓呢。”他看見梁如琢緊鎖的眉頭從他拒絕手術開始就沒有再松開過,于是伸手把他的眉心展平,摟着脖頸爬到了梁如琢身上,把夜燈關了。
梁如琢拍拍他的腰:“乖,該睡了。”
“你才三十五,怎麽可以長皺紋,不要擰着眉。”文羚舔他的耳廓,在他耳邊呼出溫熱的氣息,“我們好久沒做了,昨晚你趁我睡着以後一個人看片兒,還把床單弄髒了。”
“我沒看片兒,我看的是你叫床的錄像。”梁如琢抓住文羚毫無贅肉的腰,無名指的戒指冰得他一動。
“不需要忍得這麽辛苦。”文羚偏頭和他接吻,“我跪着累,你來弄我。”
“我真不該帶你去海邊,人們都說你這個年紀的小孩特容易學壞。”梁如琢喉結滾動,教訓不聽話的小孩那般訓斥他,“下去,不然明天喂你一大碗飯,不吃不行。”
文羚把他手放在自己白內褲上:“好叔叔。”
能三番五次激怒梁如琢的人極少,文羚可能是唯一一個。他翻身把文羚壓到身下,照着屁股蛋打了幾巴掌,打得文羚直叫喚,爬着逃走還被扽回來接着打。
文羚的體力比起從前更加差了,鬧了一小會兒就累得倒進梁如琢臂彎裏。
“就你,連五分鐘都挺不住還學別人勾引你老公。”梁如琢貼着他額頭譏笑,“乖點,等身體好一點再說。”
文羚閉上眼睛,用氣聲道:“下輩子你要早一點找到我……我小時候很傻,你給我一塊糖我就能跟你回家。我吃得不多,所以你下輩子也不用賺太多錢。”
梁如琢默默咬着牙撫摸哄他入睡:“聽你的,家裏你說了算。”
文羚昏昏睡過去,梁如琢坐起來,用力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他給文羚掖上被子,輕手輕腳披上外套走出卧室。
陰冷的地下室生着一股潮濕寒氣,梁如琢輕車熟路乘坐電梯到達底層,邊走邊從口袋裏抽出黑色皮手套戴上。
拐角盡頭開辟出一間精致的卧室,一個頭發淩亂的女人拷在床頭,一聽見梁如琢的腳步聲就抓狂吼叫起來。
梁如琢拿起桌上的筆記本,在各個醫療儀器前走過一圈,記下今天的數據發給埃塔醫生。
唐寧嘶啞的嗓音在整個地下室回蕩:“梁二……我收拾梁在野的時候怎麽就忘了他還有你這麽個瘋子弟弟。”
“我每次來你都只會說這句話。”梁如琢專注調配今天份的針劑,随口回答,“我再重複一遍吧。你沒能把老大怎麽樣,唐家獅子大開口,老大當然不會答應,你們這是打他的臉,在我印象裏他不吃軟更不吃硬。倒是因為那場大火,老宅死了兩個廚師和一個傭人,還有一個消防員被砸斷了腿。”
“是你太沒用,當初直接把老大撞進河裏淹死就沒事了,你們居然把他撞在淺灘上,像這樣的傷勢對我們來說是家常便飯。”
“慶幸你落在我手裏吧,我哥會把你大卸八塊,我對女人一向溫柔。聽話配合一下,到時候放你走。”梁如琢淡然一笑,抓住唐寧的手強行把針劑注射進她小臂裏,觀察各個儀器顯示的數值。只可惜她沒得和文羚相同的病,只能測出一些副作用。當然,這種新藥能保證對人體安全已屬難得。
唐寧沙啞問他:“是那小狐貍精病了吧,這場火沒能燒死他算他命大,你們哥倆惡不惡心,玩男人屁股還玩到臺面上了。”
梁如琢停下收拾藥物的手,轉頭看了她一眼。
随後捂住唐寧的嘴,拿了把手術刀把她的右手釘在地上,把這個動作反複了幾次,鮮血濺了滿身。
“說真的,我不打女人。我勸你也別跟我提這碼事。”梁如琢惋惜地捂着唐寧的嘴,任由她在自己懷裏拼命掙紮,美豔的臉蛋因劇痛而猙獰發青。
“噓,別吵到他睡覺。我不知道你委不委屈,反正我很委屈。我喜歡的人被你們摧殘成什麽模樣,我不追究了,我只想要他好起來。”
無人操作的電梯突然響了一聲,有人朝這邊慢慢走來。
“這裏好冷,那麽多房間,你非要在這兒工作嗎?”文羚手裏抱着一件白色毛絨睡衣,扶着濕冷的牆壁蹒跚走過拐角,一股消毒水氣味忽然灌進鼻腔,他和滿身是血的梁如琢對視了幾秒鐘,臉上表情緩緩凝固。
他腿軟後退了幾步,後背猛地撞在牆上,驚慌瞪着梁如琢的眼神像看見了魔鬼吃人的場面。
梁如琢一時沉默,心裏煎熬的熱油裏突然舀進一勺冰水,徹底炸了起來,又如釋重負般仰頭閉上眼睛。他又想起段老師在電話裏和他分手時那番話:“誰敢和一個随手就能把別人腦袋打開花的男人共度餘生?笑裏藏刀很酷對吧,你像個重刑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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