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夜裏,鸾玉淺眠,便坐在書案前,拿着自驿丞那裏借來的《晉國錄》,細細研讀。

對面的如煙拄着胳膊點了好幾回頭,噼裏啪啦崩着油星子的燭火,險些把那一頭青絲燃成灰燼。鸾玉終于擱下書籍,将那火燭往旁邊推了推,命令般說道。

“回去歇息。”

“我不困,不困..”說着,又連連打了兩個哈欠,眼淚迷了雙眼,又熱又糊。

“去吧,明早記得,提前熬好湯藥給她備着。”鸾玉自複生之後,便睡得很少,她總怕一覺醒來,這是夢。痛是真的,夢是假的。

“公主,你也別熬太久,傷身。”如煙搓了搓眼睛,剪了燈芯,火苗噌的竄了老高,緊接着聽到外頭門開的聲音。

鸾玉嘴角微微挑了挑,這已經是第六回了。姚燕雲的步伐每次愈加蹒跚,輕淺,甚至能聽到她扶牆挪動的聲音,簡直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大雪下了三日,地面積了厚厚一層,屋檐處冰錐子粗細不一,或長或短的懸在頭頂。擡眼望去,四處都是白茫茫的澄澈,晃得人睜不開眼。

庭院中有棵百年古槐,樹身蜿蜒曲折,碩大的疤印覆了白雪,如同老人的慈眉笑臉。

“公主,檐下風大,仔細別吹傷了身子。”如煙利索的過去,将披風給她系上,又拍了拍上面微不可查的褶皺。

素淨的錦面上以銀線勾勒,幾朵純白的海棠花栩栩如生,領口綴着團絨,是上好的狐毛,軟滑暖和。透過披風,隐約看見裏面淡青色的衣裳,對襟小襖下面,是藕色如意雲紋裙,清雅脫俗。

“她起了?”

鸾玉回頭,恰好看見李旦從抄手游廊盡頭走來,英姿勃發,俊俏貴氣。煙青色錦服,束以鎏金鑲紫玉緞帶,袍尾金絲銀線滾邊雕琢,袖口和領口偏又別出心裁的以暗紋繪了幾朵海棠,只有在光下才能看的透徹。

“剛起,又吐了,我經過的時候瞥了一眼,小臉蠟黃,有氣無力的在那翻箱倒櫃,估摸着今天還會跟着進宮。”如煙看見李旦,早些讓開地方,遠遠站過去。

兩人站了一會,或許都不知要說些什麽,便由着細密的雪粒子被風吹進檐下,冰涼涼的落在臉上。

宮裏來的人候在外頭,只有幾個禦前的人等在前廳。

Advertisement

驿丞搓着手,看見兩人,朗聲說道。

“臣以為公主還要好些時辰,這下正好,宮裏的人也不用等太久。”說着,做了個請的姿勢,李旦與鸾玉剛擡腳,便看見姚燕雲提着裙角飛快的朝着她們小跑過來。

行至跟前,尤能看見她臉色蒼白,氣喘籲籲。

姚燕雲精心打扮過,以細粉遮住臉色的暗黃,一朵牡丹花钿繪在眉心,抹了口脂的嘴巴也不似昨日那般暗淡。水藍色百褶衣裙,斜襟繡花小襖,用的是華貴的料子,随着走動起伏,變幻出多種光彩。

“公主,我來晚了些。若非身子不适,我該早早候在外面的,咳咳...”

“不妨事,看你,身子本就嬌弱,不然,今日便在驿館好生歇息。”如煙手裏捧着藥碗,正好站在姚燕雲後頭。

“雖然公主與我雲泥之別,可我待公主,卻總像妹妹那樣。這本是逾矩的話,可今日對于公主非同尋常,若我不能伴于左右,心裏不會安生。”她說的情真意切,聽得鸾玉心裏陣陣冷笑。

“既知是逾矩的話,往後莫要當着衆人說了,今日驿丞大人聽了,笑笑而過,他日別人聽去,少不了拿你做笑柄。

你與如煙如意對我的情誼,我自然知曉。今日你不去,我心裏便覺得空落落的,終不是滋味。”

鸾玉三言兩語,卻叫驿丞不由得多看了姚燕雲幾眼。初入驿館,他以為姚燕雲真是鸾玉的姐姐,便格外厚待了許多。眼下瞧這光景,原是攀高枝往自己臉上貼金的,心裏着實輕賤這等女子。

姚燕雲見她雖然松口,卻處處踩踐自己,窩了一肚子火,不得不打碎牙齒咽到肚子裏。若日後嫁給陸玉安,還怕不能揚眉吐氣?

想到這裏,她便面上做笑,“是。”

“如煙,快把藥端給燕雲,這時候涼的差不多,趕緊喝了,別讓驿丞大人等太久。”

姚燕雲面色驟然驚慌,連連推辭,“不用,不用,我好多了。”

“大夫開藥,都是按劑量來的,我瞧着你的藥還有兩副呢。你喝就好,不會耽誤多少時候。驿丞大人,勞煩你等一下。”

鸾玉接過來碗,往姚燕雲面前拱了拱,她雖面色恬淡,雙眸卻是不容拒絕的堅毅。

“下官本分。”驿丞拱手往後退了兩步,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姚燕雲。

一碗喝光,姚燕雲只覺得腸肚糾纏,那股子惡心的感覺油然升起,可是當着這樣多的人,便是再難受,也只能裝作無事。

待如煙被如意拉上馬車,姚燕雲剛要踩上腳蹬,卻見如煙回頭,吩咐下人一般,“姑娘,這車有些擠,你便與錦竹她們跟在車後,也好透透氣。”

天上還在飄雪,只是雪粒子漸漸變小,擦着耳邊仿佛私語一般。姚燕雲為了身量好看,裏頭穿的并不厚實,腳上那雙緞面鑲珠的鞋子,被雪浸染,混了泥土,顏色愈發髒污。

她緊咬着嘴唇,雙手藏在袖中,凜冽的風呼嘯而過,牆頭屋檐的積雪撲簌簌的揚起,迷了眼睛。她擡起頭,恰好看見酒樓高處,兩個男子居高俯視。

其一姿容華貴,錦衣玉服,只是眉眼間有些傲氣。那人盯着馬車,不知想到了什麽,與旁邊的人說了幾句話,便爽朗的笑了起來。

“姑娘快些走,後頭的人都抱怨呢。”錦竹悄聲提醒她,姚燕雲連忙回過神,快步跟了上去。

“殿下不去,不怕陛下怪罪?”

“梁國弄一個假公主和親,賜了封號又如何,骨子裏流淌的又不是皇家血脈。本宮稱病不去已經給她顏面,若不然,直接将她退回梁國。”

華服男子正是晉國太子陸玉明,他神情極為不屑,似是受到奇恥大辱一般。

天色陰沉,烏雲籠罩在上空,稀疏的雪花斷斷續續的灑着,原本肅靜的街巷,因為梁國公主的車駕而變得異常熱鬧起來。兩旁圍觀的百姓,争先看着熱鬧,熙攘嘈雜。

駿馬嘶鳴,呼出的氣息形成一團白霧,車輪壓在鋪滿雪的石板路上,發出濃重的吱呀聲。李旦與鸾弘騎馬走在前面,雄姿英發,氣度不凡,自然招來不少注目。

晉國宮殿不似梁國那般奢華,更有種莊嚴肅穆的穩重感。

晉帝雖年邁,雙目卻十分精神,他端坐于皇位之上,兩側分列宮女內侍。再往下便是諸皇子。

鸾玉寧心靜氣,步步謹慎,餘光瞥見兩位皇子,唯獨少了太子陸玉明。這一如前世那般荒唐,然而晉帝最終也沒有因此處罰他。

一來是因為高皇後,二來還是因鸾玉身份畢竟不是皇家血脈。

晉帝賜公主府,并賞賜珍寶無數,下令三年後,梁國文南公主鸾玉與晉國太子陸玉明成婚。

因李旦身份特殊,兩國關系不甚融洽,故而并未以皇子身份張揚,只與鄭淵一般,分列鸾玉左右。

朝拜完畢,晉帝令四公主陸玉瑤帶鸾玉一行游覽賞玩。臨離開之前,鸾玉狀若無意的看向陸玉安,恰好撞見他躊躇的目光,電光火石一般,陸玉安飛快的別開臉去,鸾玉看見他驟然蹿紅的脖頸以及染了薄暈的耳根。

陸玉瑤穿的也算素淨,太後崩逝,加上三日大雪,宮內顯得蕭條許多,鮮少看見其他顏色。

她走在前頭,鸾玉不遠不近跟着。陸玉瑤本性并不壞,只是自小嚣張跋扈慣了,喜歡為所欲為,乖戾暴躁。

前世李旦被陸玉安斬殺之後,陸玉瑤在當晚便跟着殉葬了,性情着實剛烈。

興許是嫌他們走得太慢,陸玉瑤停下腳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鸾玉,複又看向她旁邊的幾個人,忽然撲哧一聲笑道。

“你們梁國不是最重禮儀,怎的一個下人穿的跟公主一般,就是長得醜了些。”

她是對着姚燕雲說的,言語犀利,毫不留情。

周圍頓時發出稀稀拉拉的笑聲,陸玉瑤很是得意,揚揚下巴,雙臂抱于胸前。

姚燕雲把那兩只鞋子往裙底藏了藏,上面布滿了泥濘,早已看不出原本的花色。

“倒是讓公主見笑了。”鸾玉并不介意,莞爾與她回道。

姚燕雲的心思不在于此,她們走的時候,陸玉安遞上去一份折子,想是有事情與晉帝回禀,故而并未一同離開。

“燕雲,你可是丢東西了?”見她失魂落魄,左顧右盼的樣子,鸾玉心裏的嘲弄更甚一層。

姚燕雲連忙點頭,“我丢了一塊帕子,雖普通,畢竟是女兒家貼身之物,若是被旁人撿到,奴婢說不清楚。公主,你們先行,我找到後再與你們彙合。”

陸玉瑤哼了一聲,率先邁開步子,也不知與鸾玉胡說了什麽,總歸氣氛很是融洽。

姚燕雲站在一假山後頭,這是下朝的必經之路,她探着脖子張望了許久,還是沒能看到陸玉安的身影。

她攪弄着帕子,低低哀嘆了一聲,冷不防假山上頭傳來問候。

“是誰?”

姚燕雲吓了一跳,擡眼,一身穿素白錦袍的男子正扒在假山上頭,眉清目秀,大片的雪塊子從天而降,姚燕雲連忙往後退了幾步,警惕的看着來人。

那人翻身下來,色眯眯的盯着姚燕雲,嘴角還有些許口脂,想是跟人厮混過的。

“你是哪家的宮女,怎的我從未見過?”他欺身上前,深深吸了口氣,嘆道,“真香!”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