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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府中,院內的花競相舒展着枝葉,顏色各異的花蕾含苞待放,正值傍晚,昏黃的日頭挂在西牆上,慵懶的曬着。

兩人一前一後,走的格外緩慢。

“你..”

“你..”

異口同聲,鸾玉轉身面對着陸玉安,兩人禁不住笑了起來。

“有只蜂子,別動。”鸾玉從懷中抽出帕子,對着陸玉安的胳膊拍打了幾下,那人微蹙着眉毛,悶哼了一聲。

“受傷了?”

鸾玉意識到他的不對勁,有些懊悔自己的魯莽。

“無妨,路上遇到幾波殺手,明裏暗裏目的不同。殺我的,還有去殺登州縣令的,防不勝防。”

“高相和顧寶坤應該收到了登州水溢的消息,他們沒想到登州縣令會提早遷移了百姓。故而想要攬功,同時把責任推到縣令身上,死人畢竟不會狡辯。

京城到如今都沒重大動靜,想必你們施計瞞過了對方。”

鸾玉站着沒動,卻擡擡下巴,笑盈盈的吩咐,“你把胳膊伸過來。”

陸玉安撸起袖子,裏面綁了幾層紗布,血跡滲了出來,他往前站了站,呼出的氣息噴到鸾玉臉上,有些癢,也有些說不出的燥/熱。

“途中有一次暗殺比較兇險,随行侍衛死了很多,我們把其中一具屍體換上縣令的衣服,面貌已經看不清,後來他們果然消停了很多。

按照高相的做派,只要事情還未下定論,便不會放松警惕。我們回來的時候,沿路關卡,城門,都有士兵把守,搜查嚴密。

若非跟着難民混了進來,還真的會有不少麻煩。”

“連燕王殿下都敢攔,真是膽大妄為。”鸾玉細細解開那塊紗布,傷口有些流膿,估計因為長途跋涉的趕路,沒有得到及時處理,邊緣有些卷起,并未長好。

鸾玉回過身子,地上長了幾棵田七,嫩嫩的,不過幾片芽葉。

“舉好了胳膊,不要亂動。”

她有些嚴厲,陸玉安乖乖點了點頭,鸾玉便彎下腰,小心摘了幾片葉子,按在掌心裏揉成一團,田七的味道很獨特。

“過來。”

胡茂恰好經過,他咳嗽了一聲,陸玉安顧不上搭理他,笑眯眯的聽從鸾玉的話,将身子稍微壓低了一些。

活見鬼了,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燕王,此刻竟然跟孩子似的,笑的恨不能咧到耳根子後。胡茂搖搖頭,連連咂舌。

田七汁/液塗到傷口處,冰冰涼涼,好像疼痛也減輕了不少。

鸾玉把自己的帕子卷成長條,利索的繞着傷口纏了兩圈,系住。

“好了,那接下來,你預備怎麽做?”

“高相今日跟父皇密談,想必說到了登州海溢。他們想要先發制人,我總得給他們足夠的時間來準備。

将來若是打臉,也能打的響亮一些。”

這才是燕王,不輕易制敵,卻往往一招致勝。

“皇上如果在得知太子奢/靡/淫/亂的同時,發現登州海溢事出有因,顧寶坤和高相一手遮天,試圖掩蓋當年工部所築堤壩偷工減料,皇上會怎樣去做?”

單憑太子奢靡,不足以讓皇上徹底暴怒,而觸發他底線的事情,必然與民生國計有關。

“我不希望你身處險境。”陸玉安驟然停住,鸾玉沒來得及收住腳步,正好撞到了他的懷裏。

兩人同時紅了臉。

鸾玉理了理頭發,站遠了一些。

“從我出發到晉國和親的那天起,每一日對我來說都是戰戰兢兢。父親母親去的早,定遠王府沒人撐腰,雖然我怕因為自己的失策,導致整個王府敗落。

可我更怕因為自己的不作為,讓某些人有機可乘。”

“往後你有我,鸾玉,我不會讓你一人在冰上行走。”

陸玉安說話總是這樣直白有力,若是換做別人來說,頂多算是花前月下的浪漫承諾。可這話是陸玉安說的,那便是信誓旦旦的保證。

“殿下,也許,前世我們便認得,不光認得,也許很熟。”

“我也這樣覺得。”

“對了,明日是淑妃娘娘的忌日,可需我做些什麽?”

陸玉安一怔,當即反問,“你怎會知道?”

“齊王殿下說的。”

那人面色仿佛暗淡了一些,嘴角抖了抖,眼睛有些醋意的擡高,“你何時與皇兄這般熟絡?”

“很久了吧。”

“你..真是坦誠。”

“這次災民入京,若非齊王殿下應對及時,恐怕後果還會更加嚴重。

齊王殿下囤積了不少糧食藥草,關鍵時候全都拿出來無償送給百姓。反觀那些試圖謀取暴利的奸商,個個伸長了脖子等着看齊王散盡家糧。

國/難當前,他們只想着個人利益,實在可惡。”

在過去的一月裏,鸾玉親眼看着難民陸續餓死,病死,也目睹了那些翹首觀望,等着發財的奸商如何冷血,如何麻木到無動于衷。

世道炎涼,每個人在在蠅營狗茍的算計,怎樣牟取最大利益。

人命算什麽,在有些人眼裏,比不過一塊碎銀子,更比不了屯在庫房有些發黴的糧食。

“是啊,皇兄素來淡薄,品性純和。他心善,見不得他人受苦。”陸玉安嘆了口氣,卻不得不贊同鸾玉所說。

“從前我只是聽聞齊王殿下美名,卻從未見識過他視錢財如糞土的超然淡定。你不知道,有些姑娘看見齊王上街廣設粥鋪,沿路驚叫連連,若不是殿下身邊有人護着,想必她們還能生撲上去。”

想到那場景,鸾玉禁不住笑出聲來。

面前那人臉色愈加陰沉,似星辰大海一般灼亮的眸子,此刻好像被灌了黑水,濃濃的,暈染成一片霧氣。

後背一熱,那人竟猛地擁住鸾玉,一手環在腰後,一手扶着她的肩膀,松緊适宜。

強烈的壓迫感自上而下,鸾玉不解,“你先松開,府內人來人往,若是被人看見,便不好了。”

“我只是有些不舒服而已。”

“你不舒服,要去看大夫。”

鸾玉只以為他胳膊難受,卻沒意識到那人愈發粗重的喘/息。

“可我這裏的不舒服,只能抱抱你才可緩解。”

他握着鸾玉的手,将她牽引到自己心跳之處,那裏的聲音強健有力,正如這個人一般,孔武健壯。

“好沒趣。”鸾玉本是責罵,可說出來的話卻軟綿綿的,沒有一絲戾氣。

“你不懂,我的難受之處太多,我,我這處...”他的嗓音有些暗啞,偏着腦袋壓在鸾玉肩上。

“我只盼快些扳倒太子,除掉高相一派,也好早日将你娶進府裏,那我這處的難受,便再也不難受了。”

有些放浪的言行,陸玉安說來卻格外叫人覺得心暖。

鸾玉啐了一口,兩頰粉紅,她用力往後扥了扥,那人握的緊,手掌被他圈住,掙脫不開。

“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

似乎怕她不相信,陸玉安貼着她的耳朵,像是孩子一般委屈的申訴。

“你方才說皇兄的時候,可知道我內心有多嫉妒。”

鸾玉有些訝異,忍不住被他逗笑。

“君子之交淡如水,齊王殿下品行高雅,我對他只是尊敬與欣賞,并無其他。”

“那對我呢?”

迫不及待的追問,陸玉安幾乎沒有給鸾玉反應的時機。

“你?我說過了,前世我們大約是認識的,而且很熟。如此這一世,我也不準備花心思卻了解旁人了,如何?”

她說的委婉,卻足以讓陸玉安明白心意。

“好!”

身旁的花枝随着微風的拂動,緩緩地搖曳起來,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沾染了夕陽的餘晖,如同鍍了一層金粉,燦燦生輝。

胡茂趴在院牆上,一只黑色的貓嗚咽着翹着四肢走過,瓦片發出呲嚓的響聲。

這場景,簡直叫人酸的厲害。

直到高皇後用了晚膳,百無聊賴的撕爛了九朵桃花之後,貼身嬷嬷這才小跑過來傳話。

“高相過來了,娘娘。”

高皇後從軟榻上立時坐起,低聲問道。

“哥哥臉色如何?”

“神清氣爽,很是得意。”

想來便不會出什麽差池,這一雙兒女,個個都不讓自己省心。

“太子還未回到東宮?”

“沒有,聽掌事宮女說,是要明日晌午才能回來。”

“近日裏越發胡鬧的厲害,罷了,等他回來我去訓誡一番,總不好叫他繼續散漫。

登州一事,若非哥哥擔着,早就出亂子了。”

高皇後對着銅鏡重新簪好步搖,紅唇嬌豔,嬷嬷低下頭,“娘娘放心,對外只說殿下在東宮焚香沐浴,閉門齋戒。

皇上不會有疑心的。”

“那是自然,皇上寵愛本宮,倚仗哥哥,自然也會看重少陵。”

話音剛落,高相已經掀簾直入。

“哥哥,我吩咐人做了你愛吃的點心,快來嘗嘗。”

“皇後娘娘,太子呢?”高相已經兩日未見太子,今日面見皇上,一來将登州水溢之事推到縣令身上,怪他監察不周。二來攬下遷徙百姓的功勞,想要提拔親近之人上位。

晉帝雖然沒有明旨,觀其态度,也是基本有了決斷。

登州縣令既然已死,那便安穩的做個替死鬼吧。

“太子他在宮外,明日便會回到東宮。哥哥先喝點茶,莫要心急。”

高皇後示意了宮女,滾了熱氣的茶水放在桌案上,高相蹙眉看了眼,忽然擡頭笑道。

“若連我都不着急,他今日的太子之位還能保得住嗎?!簡直荒唐!”

高皇後一怔,片刻之後便反應過來,“哥哥說的是,太子往後還要倚仗哥哥,就算将來繼承大統,哥哥都是他的親舅舅。”

右手指甲摳進掌心,高皇後嘴角的笑意越發明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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