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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男子如今被關在承德殿,自打晉帝聽完他所說的前因後果,劉仁海便不敢再說一句,殿內的氣氛實在壓抑的厲害,晉帝屏退了所有宮女內侍,一人獨坐在書案前。

這情景,幾十年不曾見過了。

承德殿的偏殿內,燭火明昧不定的燃着,時而崩出噼裏啪啦的油星子,将那人的影子拉扯的細長昏暗。

此人正是登州縣令,呂文登。

檐上有滴水聲,呂文登擡頭,恰好一縷亮光透了進來,瓦片被一點點挪開,露出一張半遮的臉。

呂文登搖頭,又謹慎的看向房外,燈芯子浸了燈油,連着爆了幾個火花,随即暗了下來。

門口有人輕聲敲了敲門,呂文登咳嗽一聲,便見一個內侍進來送了一壺清茶,臨走之時,又把燈芯修剪一番,反手合了房門。

檐上那人從後窗一躍而入,背部着地,滾了幾圈,沒出半點動靜。

呂文登吹了燭火,那人貓腰躲在柱子後面,他從胸前掏出一本冊子,呂文登連忙收好,外頭傳來幾聲貓叫,冷戚戚的,聽了叫人無端戰栗。

“這是你此前托我保管的東西,如今見了皇上,你也好親手交給他。

殿下吩咐,此次行事,務必切中要害,一招制敵,萬不可優柔寡斷,錯失良機。”

這人便是蕭子良,今夜發生的事情太過詭異。那些衙役的出現在他們的預料當中,可是憑空沖出的黑衣殺手,完全讓他們摸不清頭緒。

雖隐在暗處,卻不敢沖動插手。

否則,齊王也不會受傷。

呂文登點點頭,從登州一路颠沛到京城,中間苦頭磨難,他比誰都清楚。那些想要取他性命的人,若非誤以為他已經墜入山澗,恐怕還會布下陰詭陷阱,等他自投羅網。

想活下去,便只有這一條路能走了。

“蕭大人放心,呂某知道如何去做。這本冊子記錄了去年年尾到今年年初我與禦史臺往來通信,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對簿公堂。”

蕭子良聽他說完,又掏出另外一本磨破了皮的冊子,無比慎重的囑托道。

“這件事我之所以現在同你講,是因為天時地利人和,要想事成,缺一不可。

當年修築燕海堤壩,綿延數百裏的工程,有人做了細賬,當中是誰中飽私囊,一清二楚。殿下要你呈交給皇上,就說逃亡途中有人塞給你的。”

“誰?”

蕭子良擡眼看了下房梁,壓低聲音回他,“不必問是誰,總歸是個死人,開不了口了。若皇上問你,只說什麽都不知道。”

賬本是從幾波人手裏搶回來的,記賬人一家都被滅了口,太子跟高相派出去的人,雖然沒能找到證據,可還是一把火了将那家人燒成了灰燼,什麽都沒留下。

呂文登匆匆翻看了幾頁,神色愈加冷凝,“真是貪得無厭,不知廉恥...”

燕海堤壩出問題,是早晚的事。

“我先走,這幾日都會有人暗中保護你,不必擔心。”

蕭子良将要飛出窗外,呂文登忽然拉住他袖子,聲音有些顫抖。

“我若辦好這些事,可否放過我的妻兒老小。”

蕭子良愣住,忽然低低的笑了起來。

“不光你的妻兒老小沒事,你還會升官發財,放心好了,殿下從不慢待良臣功臣。”

窗戶掀開又咔噠一聲落下,冷風吹進衣領,呂文登籲了口氣,将冊子趕忙放進胸前,外頭時不時傳來走動的聲音,承德殿氣氛如同數九寒天,冰的徹骨碎心。

胡茂帶着幾個大夫從燕王府趕到齊王府,幾個盒子裝的滿滿的,全是鹿茸人參之類的補品。

剛一入門,便看見陸玉安在外廳來回踱步。

“殿下,人帶來了。”

陸玉安擡眼打量了一下這三人,客氣道。

“若能治好皇兄,賞黃金百兩。”

三人目目相觑,都不敢接話,方才齊王府的府醫出來了,同為醫門,道行深淺彼此熟悉,他都看不好的病,在場的便沒人應聲。

“進去吧。”

短短的三個字,卻帶了一些疲憊沮喪。

胡茂合上門,沉聲與他禀報,“殿下,那些黑衣人與衙役肯定不是一夥的,衙役身上還有黑衣人的劍傷,只是我們暗中跟了太子高相這樣久,若是他們出手,我們不會一點都沒察覺。

衙役是受京兆尹差遣,咱們這位京兆尹大人,左右不站,唯恐濕了羽翼。

高相是暗中從他下頭動的手腳,馮參軍派的衙役。”

陸玉安冷哼出聲,負手站立,“京兆尹大人精明的很,馮參軍派兵一事他充耳不聞,就算将來東窗事發,也不過辦他一個治下不嚴,無論如何都連累不到他。

我倒是想看看,這位京兆尹到底什麽時候才肯明确态度,不再含糊其辭。”

胡茂頓了頓,雖有些猶豫,還是說了出來。

“歐陽堅和蕭子良認為,此事蹊跷,查不到源頭,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齊王殿下。”

“齊王?”

陸玉安猛地一震,眸中瞬間由暗轉亮,又忽然熄了下去。

胡茂善看人臉色,見此情景,亦猜測陸玉安必然也有過這種懷疑。

“齊王殿下不是沒有動機,而是一直隐忍不動。

今夜的黑衣人來的實在匪夷所思,而且他是沖着皇上去的,根本無心應付呂文登。

偏偏那麽巧,齊王替皇上擋了一劍,這一劍擋得好,沒了嫌疑,多了同情與賞識。殿下,皇上與你們出行,本就是極為隐秘之事,外人根本無從掌握行程。

你與皇上一同進了流芳閣,若論嫌疑,齊王殿下首當其沖。”

陸玉安閉上眼睛,心中的懷疑漸漸成形,一開始慌亂,無心去整理思緒,如今看來,齊王果真對太子恨之入骨。

這代價太大,稍有差池,便會丢了性命。

“流芳閣現下什麽情景?”

“宮中有人過去傳話,太子連衣服都沒穿好,便被扶上了馬車,一路直奔城門,想是去鳳儀殿了。”

陸玉安思量了半晌,房內沒有動靜,那幾個大夫想是與府醫一樣的看法,盡人事,聽天命了。

“等天蒙蒙亮,派人去宮裏傳話,就說齊王傷勢過重,望皇上親臨。”

胡茂瞅了眼外面,深藍色的夜空已經挂了些許黃白,點綴的星星仿佛悄悄藏了起來,薄霧籠罩,有鳥蟲開始啼鳴。

這馬上就要天明了。

承德殿內

晉帝居于殿中座上,右手捏着左手的虎口,胸腔仿佛燒了一團火,冒不出去的濃煙嗆得他通體難受。

殿內跪了一個人,穿着素白的衣裳,發上只着一支玉簪,從進入殿門到現下,那個腦袋就沒擡起來。

“去哪了?”

高皇後見狀,連忙解釋,“太子誠心祈福,在東宮跪的久了,耽誤了時辰,故而才會來遲。”

劉仁海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心想恐有大事要發生。

晉帝擡眼,冷冷瞥向高皇後,“太子自己不能回話了?還是皇後覺得,朕說的話,草草應付便是。”

“皇上,臣妾從未有如此想法...”

“太子!”

一聲厲喝,吓得陸玉明連忙擡起頭,晉帝深深吸了口涼氣。

陸玉明雙頰泛紅,眸子裏渾濁不堪,穿了素衣露出的那一截脖頸,還有些零星的痕跡。他想起流芳閣內,金縷衣,俏佳人,奢靡做作的淫/亂放/浪。

“父皇,兒臣在。”

雙手貼于額上,陸玉明猛地磕了下去。

“你這些日子都在做什麽?”

“回父皇,兒臣一直在東宮禁足,為百姓祈福。

災民流離失所,瘟疫橫生,兒臣不能為父皇分憂,心中實在惶恐不安。”

“說起災民,朕想起今日高相與我說的燕海海溢一事。聽說是你臨危授命,令登州知府向內遷徙了百姓,避免了傷亡?”

陸玉明一臉正色,端了身子跪直,“兒臣職責所在。尚書令顧寶坤當年任工部尚書之時,曾經主修燕海堤壩,當時工程巨大,耗時耗力。

顧寶坤曾跟兒臣說過,雖有堤壩,可燕海可能發生難以預估的海溢,遠非堤壩能阻擋的住。

故而兒臣自作主張,利用私庫,提前遷走了登州百姓,還請父皇治罪。”

陸玉明說的義正言辭,大義凜然,晉帝聽了,嘴角不由得浮出一抹笑來。

他從案前起身,慢慢踱步到陸玉明跟前,用力拍了拍陸玉明的肩膀,渾厚的掌心扣上去,仿佛能把他壓進地磚裏似的。

“朕的好孩子!”

高皇後抿起嘴唇,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忽然一聲狂笑,在偌大的承德殿內顯得突兀而又恐怖。

緊接着便是啪的響聲,陸玉明被扇倒在地上,半邊身子磕的發麻,臉被擦破了皮,他驚懼的爬起來,聲音幹澀。

“父皇,父皇息怒,兒臣做錯了什麽,還請父皇明示。”

高皇後撲通一聲跟着跪倒,眼角撲簌簌的落了淚。

“皇上,若是要訓誡太子,大可不必當着人,臣妾退下便是。”

劉仁海喉嚨哽住,不由得偷偷看向晉帝。

那人滿是怒氣,隐隐的帶了嘲笑諷刺。

“若是不給太子留顏面,如今這承德殿內,早就圍滿了文武百官,宮女內侍。皇後,你真是給朕生了個好兒子,普天之下,絕無僅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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