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執着

杜美美對林樂的這種單方面的熾熱感情，在林樂看來，就是一個麻煩。這個意思一直很明顯。

現在杜美美開始思考這段感情了，那麽這團亂麻，大概是要斬斷了。

白蘇荷和許峻都看着那一站一蹲的兩個人，沒出什麽聲。不管結果如何，還是要看他們自己。

杜美美哭得撕心裂肺，眼淚鼻涕糊了滿臉，抽抽噎噎幾乎背過氣去，林樂卻是面色陰沉，無動于衷。

白蘇荷已經預見到未來，默默在心裏為杜美美嘆了口氣。

最初的感情都這麽單純執着，但是遇不到對的那個人，就會傷害到自己。杜美美這麽聰明的小姑娘，偏偏這一點想不開。

她不由得看向許峻，如果，許峻沒有這樣喜歡自己，自己還會那麽喜歡他嗎？這輩子也許會，上輩子卻不會。最後她不是還接受了衛鵬那個渣男嗎？

原來自己是這世間的俗人一個，而杜美美，才是那個不食煙火的種類，百折不回。

白蘇荷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一樣強烈地希望林樂勉強一下他自己，接受這段感情。希望他不要這麽理智，這麽清醒，希望他能為這個哭泣的小姑娘感動一把。

但是現實是殘酷的，林樂還是沉默，繼續沉默。

他從小生活的環境看過太多女孩子的眼淚，甚至有的男孩子也會哭成這樣。就像他也曾這樣哭得撕心裂肺。

可是有什麽用呢？再哭也改變不了什麽。再哭孤兒院的阿姨也不會只屬于某一個小朋友，再哭也不知道自己的爸媽為什麽會不要自己。

他的心早在那樣的成長裏變得比同齡人堅硬，冷靜。面對杜美美這樣如火的愛情，他甚至沒有一點點的熱血沸騰。

他也對自己失望，林樂，你是不是，不會愛了，從來到這個世界上就被抛棄，你是不是已經不懂得怎麽去愛了？

周圍的人也對這樣看起來像是負心男抛棄女友的戲碼指指點點，林樂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不過他還是像石雕一樣僵硬，手指都沒動一下。

白蘇荷再也無法忍耐了，上前去扶起杜美美，哄勸着：“美美，不要哭了，林樂他有眼無珠，你不要為他傷心了，別哭了，再哭只能讓別人看笑話。”

杜美美一把打開了白蘇荷的手，狠狠推了她一把，哭得更大聲：“不要你來假好心！都怪你，都是你在中間攪和的，只有你會來看我的笑話！”

許峻趕緊過去扶住了被推得差點跌倒的白蘇荷，好不容易積累起來對杜美美的那點好感絲毫也沒有了。這樣不分是非的小女孩，值得同情嗎？她要是真的分得清好歹，就不會跟林樂鬧成這樣！許峻對杜美美的印象差到了極點。

他把白蘇荷拽到自己身後，冷聲地嗆了杜美美幾句：“你當着我的面一而再再而三把小荷和林樂扯在一起說事，你是當我是死的，還是覺得真希望他們有點什麽如了你的意？”

“別人不喜歡你，你就不要這樣死纏爛打，女孩子要自愛！”許峻說完看了一眼林樂，心裏對林樂也是很不滿。就算你不喜歡她，你也別讓她這樣随便遷怒別人啊！“你們随便，小荷做家教的時間到了，我們先走了。”

說完也不管白蘇荷欲言又止的矛盾表情，拉着她就往公園外面那條路上走去。

杜美美被許峻這刻薄的話刺激的忘了哭，等想罵回去的時候人已經走得遠了。她氣得直跺腳，看見林樂萬年不變的冰山臉，更是氣怒交加，再次對林樂踢了過去：“林樂，你這個混蛋，你不得好死！想讓我放棄，門都沒有，這輩子纏我也要纏死你！”

林樂看着像個暴怒的小獅子一樣的杜美美，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心裏煩躁得想打人，最後一絲不忍也消失了。

她怎麽這麽死心眼！纏死我？一輩子？那你等着吧！原本就不喜歡杜美美，現在覺得根本沒法忍耐了。

他二話不說躲開杜美美的攻擊，直接把攤兒上的東西胡亂一卷，塞進裝衣服的大包裏，對杜美美決然宣告：“你随便鬧吧，我以後不擺地攤兒了行了吧，離你遠遠的行吧？随便你怎麽鬧！”

看着林樂大步離去的背影，杜美美才傻了眼，他再也不擺地攤兒了？那他要去哪裏，他會不會躲起來從此不見？

杜美美顧不得擦眼淚，趕緊追了上去，又重複了那樣無望的追逐。

林樂，我不願意放棄，就算我的追逐真的是一個天大的笑話，我也不願意放棄你。

白蘇荷坐在許峻的車裏，看着車窗外的行人和車輛，覺得心裏直發堵。

她不知道她是在為杜美美感到難過，還是為自己感到憤怒。

好心好意去勸解，卻被杜美美無故遷怒，她又不是上輩子的聖母小白花，當然會覺得委屈。

“你別難過了，她那樣的女孩子，太盲目執拗了，說什麽她都不會聽的，而且自以為是。”許峻能理解白蘇荷的郁悶，行駛了一陣子之後悶悶地勸着白蘇荷。

白蘇荷吐了一口胸口的濁氣，無力地靠在靠背上，有些失落：“許峻，其實我不該非要來看林樂的。你以前多溫和啊，現在讓你這麽生氣。”

“你在想什麽，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許峻很詫異白蘇荷的想法，但是想起自己剛才對杜美美的态度，就知道白蘇荷在糾結什麽了，“我剛才，說話很刻薄是吧？你是不是覺得我以前不是這樣的人，現在說話卻這麽尖銳刻薄？”

白蘇荷不說話，算是有點默認的意思在裏面。

許峻把車停在路邊，認真地看着白蘇荷，覺得需要跟她好好說說：“小荷，你不需要因為這個多想。我還是你那個溫和的許峻哥哥，但是，有些時候，我必須要變得，尖銳刻薄，就這麽說吧，變得尖銳刻薄一些。因為你已經改變了，你變得堅強勇敢，我呢？我要是還是那樣的綿羊脾氣，我要怎麽護住你？我說了要保護你一輩子。王子之所以能保護自己的公主，憑借的不僅僅是愛情，還有盾牌和利劍，你明白嗎？”

“就像你剛才被杜美美那樣對待，我要是還能笑眯眯地跟她好好說話，小荷，你不會覺得你的許峻哥哥很沒用，不會鄙視這樣的我嗎？”

“你回答我。”許峻認真地凝視着白蘇荷不安的眼睛，那琥珀色的瞳仁裏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臉。他必須要明白小荷的想法，因為他太在意。

白蘇荷明白許峻所說的一切。

她用上輩子那樣凄慘的結局作為代價，深刻地領會了許峻說的話裏的每一個字。不然的話，這輩子立志要做女漢子的白蘇荷，又是怎麽來的？

她被許峻這樣專注的目光看得內疚起來，她低下頭，無法直視：“對不起，許峻，我不是覺得你尖銳刻薄，我是，害怕你因為我，改變你的性格，為難你自己。你這樣的人，不應該為了我……”

“不該為了你怎樣？人的本性是說不清楚的，我溫和待人，是因為我無需尖銳，我這樣尖銳，是因為我順着自己的心意。我的心意你應該清楚，我不管做什麽，不管和以前的我有多大的差別，都沒有違背我的本意，并不為難。這個你不需要內疚，你不需要想太多。”許峻已經知道了白蘇荷在糾結什麽，就打斷了她的揣測。

事情往往就是這樣，兩個人都在為對方着想，卻都想得太多。

許峻忍不住笑起來，他的小荷打心底裏來說，還是那個善良的小女孩。她努力變得堅強，該是一個多麽艱難的過程，為什麽他沒有發現呢？

“小荷，也不要再去同情杜美美了，我其實最能理解林樂的感受。你想想衛燕，她這樣一次又一次地糾纏我們，不也是因為她自己的一廂情願嗎？她要是也這樣跟我鬧，你會同情衛燕嗎？”說到這裏，許峻害怕白蘇荷像過去一樣心軟，決定先給她打好預防針，杜美美這樣的女孩子不是善茬，雖然她看起來單純無辜。

說到衛燕，白蘇荷覺得挺倒胃口，她瘋了才會去同情衛燕。

許峻看到白蘇荷吞了只蒼蠅一般的表情，大大地放了心。他又加了一把火：“你看着吧，杜美美雖然現在沒把林樂怎麽樣，但是，她再這樣下去，再執迷不悟，總有一天會變成衛燕那樣的人。”

白蘇荷徹底沒啥可說了，她心裏比誰都清楚，杜美美還沒把林樂怎麽樣，林樂擺個地攤兒都要忍受那個光頭的脅迫了……

算了吧，自己的愛情還前路險阻呢，就不去操心林樂和杜美美了。

“嗯，我記住了。”白蘇荷弱弱地答應了。

許峻高冷地“嗯”了一聲，啓動了車子，心裏的小得意忍不住直冒泡泡，他自己的口才原來也很好麽……

“那要是有一天你不喜歡我了，我是不是也不能像杜美美這樣執着？”白蘇荷由人及己，忽然發問。

正在神游的許峻手一抖，腳下差點把油門當成剎車踩了。

他撫額長嘆：“小祖宗，你到底在想什麽？就算你将來不喜歡我了，我也不會不喜歡你！如果，如果你真的有不喜歡我的那天，我肯定會比杜美美還執着，懂不？”

白蘇荷沒被許峻這一串的喜歡不喜歡繞暈，只是覺得這個答案讓她心裏美滋滋的。

但是白蘇荷沒高興一會兒，又開始覺得惆悵，上輩子，許峻也是這麽想的嗎？所以最後才會因為她死在天橋下？

她忍住心裏的酸楚，閉上眼睛假裝在養神，這樣，才不會讓許峻看出她的忽喜忽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