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師父啊,不是都把說好吃的叫什麽仙人宴席嗎?可你們仙人的五感都這個樣子了,怎麽吃東西?”食材的味道彼此融合,遮蓋,這才有了美食,一舌頭把所有味道太過清楚明白的分辨出來……那是恐怖。

“什麽仙人宴席?那叫珍馐美食。等你開始修真了,還是有靈谷、靈植可吃的,一開始也是覺得挺好吃的,但吃多了就知道了,別管這些靈字打頭的是多難得的東西,但歸根到底,全都一個味道的,不如紅塵中的百味啊。到時也有專門以食入道的靈廚,不過走這一路很是艱難,修為低的,做出來的東西穢物太多,只能給低階修士吃,可是低階修士修煉還來不及,寧願辟谷,也不會吃那些東西。修為高的……食材難得,畢竟他們要的食材也是藥材,有這些靈物都寧願去煉丹。可靈廚自己難以作戰,哪裏尋到食材啊……”

顧辭久就問了兩個簡單的問題,結果李濱程一臉滄桑的說了一大堆,顧辭久拍了拍爪子上的食物碎屑,看着李濱程。等李濱程終于在一聲長嘆之後住嘴了,顧辭久問:“師父,你的意思是,徒弟我吃的這些都是穢物?”

“對!呃……不對!穢物只是一種說法,其實就是雜質,徒弟啊,沒關系你修為還很低很低,吃什麽對你來說都是一樣的!”李濱程努力解釋,但總覺得自己越描越黑,最後他幹脆破罐破摔了,“總之……你吃還是不吃?!”

顧辭久看了看下一個攤子上的各色鹵豆腐,舔了舔嘴唇:“吃!”

別看顧辭久跟餓死鬼投胎一樣,他其實不只是吃……真噠!

他也在看着這紅塵之中的百姓,咬牙買了兩個肉餅的漢子撕開了肉餅,偷偷把其中一份的肉分出大半放到另外一份裏頭,将肉多的給了她的娘子。一家三口只買了一份紅豆湯,爹娘碗裏放的不過是清水,看着孩子一口一口的将紅豆湯喝了下去。大哥哥買了一根糖葫蘆,自己聞了聞味兒,咽了兩口唾沫,在地上撿了跟簽子,說自己已經吃完了,把糖葫蘆給了小妹。

【感情……就是把好的給喜歡的人?】

【QAQ是、是的。】宿主,你總算想起你家的統了嗎?嘤……

顧辭久舔了舔嘴唇,那些人,看着他們喜歡的人吃喝,比自己吃喝更加的幸福和喜悅,他們的笑容都能溢出蜜來。

【真那麽美好?】

【宿主你不就是因為不知道那美好是什麽滋味,所以才要體會嗎?】

【也對……】

【所以說,宿主啊,( ω )你不覺得現在你該對你家統——我,好點嗎?畢竟你現在還沒法送我東西……宿主?宿主?QAQ】

“時辰快到了,辭久啊,最多再吃一兩樣,咱們就得走了。”

→_→對,他們一路從午市,吃到了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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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我能買兩樣給師弟吃嗎?”

“這就學會關愛師弟了啊?不錯不錯!那要給他們買什麽呢?”

“肉餅、紅豆湯、糖葫蘆?”

“那兩個孩子都是富裕人家,如今這個時辰,都該是從家裏吃飽喝足出來的,肉餅和紅豆湯就算了。糖葫蘆倒是正好,你們小孩子都喜歡。”

“好。”顧辭久點頭,跟着李濱程買了三根糖葫蘆,他力氣不小,抓着糖葫蘆這小東西沒問題,可是他手小,姿勢就別扭了。

看他這樣子,李濱程道:“雖說是為師買的,但是你提議的,那就該你親手送給他們。”

“是,師父。”

他應下,李濱程就不管了,帶着他轉瞬懸停在了天上。兩人停住,下頭就飛上來兩個小人,正是段少泊與易震。

兩人都換了衣衫,眼圈紅腫,淚水挂在腮上,顯然方才正在與家人離別,突然就被拉上來了。

“師父。”段少泊擦擦眼淚,行了個禮,便乖乖的不動了。

易震也行禮:“師伯,我爹娘說想要讓我帶着個書童照顧我……”

“我劍宗沒有仆役那一套,你若要帶書童,那就回去吧。”

“不不不!我不回去!”易震趕緊搖頭,又道,“師伯,我還有行李……”

“無需什麽行李,到了宗門,這些雜物自有人替你料理。可還有事?”

“沒了……”

“如此,走吧。”李濱程點點頭,四個人朝着北方飛去。

看他師父講完了,顧辭久舉着糖葫蘆過去了:“少泊師弟,給。小震師弟,給。”

兩人都道謝接過了糖葫蘆。只是易震接過糖葫蘆的時候,眉頭皺了一下,還稍稍瞥了瞥嘴。段少泊雖然之前也有些低落,但看着糖葫蘆,還是努力對顧辭久笑了一下。

可是不管撇嘴的,還是笑的……

【我送了東西沒感覺什麽快樂……】

【宿主,我剛剛追蹤了你兩個師弟的情況。兩個小孩都對修真很向往,可是段少泊之前以為自己是僞靈根,有地方收他就很高興了,心态更平和些。易震的家境,比段少泊還要好,且小孩子挺驕傲的,固然高興劍宗收了自己,卻也認為劍宗不收他也不缺地方收。所以當時兩個孩子的冷靜原因是不同的。】

【那和我送糖葫蘆有什麽關系?】

→_→其實系統本來是想接着這個機會表示自己很有用的,他都能遠程監控了!可是宿主顯然并不在意這點小事QAQ

【就是他們的家境,一根糖葫蘆不算什麽,況且人家小孩子剛離開爹媽,正難過呢,根本顧不上吃東西,又傲氣。他們好好的把東西接過去了,沒扔在你臉上,就是家教不錯了。】

系統正說着呢,就看見易震悄悄走到李濱程的另外一邊,蹲地上,閉着眼大着膽子把手朝腳下探——他們腳底下看起來是懸空的,發現真的能用手摸到腳底,可是人卻有着腳踏實地的感覺掉不下去,他就高興的……把糖葫蘆扔下去了!

扔完了拿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易震笑眯眯的把手帕也扔下去了。

顧辭久:“……”那所謂的“另一邊”,其實中間也就隔着一個李濱程而已,即便李濱程寬袍大袖,但也遮擋不住什麽,顧辭久從頭到尾看得是清清楚楚!

【那個……宿主,你剛才也拿了半天糖葫蘆了,該知道小孩子的手拿着不容易,而且還流糖……易震心情不好,他再怎麽早慧也就是個五歲的小屁孩,所以……】

【他不想要他還給我,或者一開始就不要不就行了?轉身扔了算什麽道理?現在我不但是沒感覺到美好,我只覺得醜惡了!】顧辭久不高興,委屈,這可是他第一次送人東西!

委屈只有,顧辭久就氣哼哼的轉身去看段少泊,段少泊要是也不好好對待他的糖葫蘆,他就搶回來!

段少泊在幹什麽呢?他在規規矩矩老老實實的吃糖葫蘆。最頂端的一個已經吃掉了,所以他能用兩只手,一只手抓着一邊,一點一點的吃。他吃的很認真,很仔細,顧辭久看過來的時候,他正在舔竹簽子上的一點點糖。

【……我知道我這不算是體會到美好,但我應該确實是美好多了。不過,這大概不是我想要的那種美好。只是……相比之下的美好?】

【宿主,(`ω)我倒是知道一句話能夠清楚地表達你的心情——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好像是挺對的,但我一點都不高興。】

不一會兒,易震回來了,拉了拉顧辭久的衣服:“謝謝師兄,糖葫蘆很好吃。師兄,你自己的糖葫蘆不吃嗎?”

“你管得着嗎?”顧辭久轉了身,拿後腦勺看着易震,專注的看段少泊吃東西去了。

段少泊讓顧辭久看了半天了,一開始還有點發毛,但是一擡頭發現顧辭久并沒有惡意,還對他笑,小孩也心大,就繼續吃他自己的了。等聽到兩人說話,他吓了一跳:沒感覺師兄很難相處啊?

易震一個剛跟家人離別的小孩子,讓顧辭久這麽生硬的一怼,立刻……哭了。

雖然不是嚎啕大哭,但也是哽哽咽咽的。哭嗝打不停的那種。

“辭久……”李濱程就叫了一聲,那意思卻很明顯的了:你弄哭的,你勸。

“你哭什麽?你把我糖葫蘆扔了,不就是不想跟我好嗎?”一直背對着易震的顧辭久轉過了身來,反問得十分理直氣壯。

【(⊙_⊙;)他就是個五歲小孩啊,五歲小孩……】

【我,五歲。】

【_(┐「ε:)_】

“嗝!”易震被吓得不哭了,又發現原來以為頂多只有師伯看見的事情,顧辭久也看見了,頓時惱羞成怒:“誰、誰要你的糖葫蘆!髒兮兮又黏糊糊!就該扔!”

“師父,這就沒問題了。”顧辭久點點頭,重新轉過身去,拿後腦勺對着易震了。

易震等那股怒氣過去,就又開始抽抽噎噎的哭,看樣子他是想道歉的,但又覺得拉不下臉來。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剛才出聲的李濱程,想去拉他的衣裳,可是拉也拉不到,就只能站在原地哭着喊:“師伯……”

這就是撒嬌求大人幫忙了。

可對李濱程來說,徒弟就一個,另外兩個都是送的,他剛才說話也只是為了看看徒弟的反應,現在也看完了,何必為了“送的”,委屈了自己徒弟。

易震看沒人搭理他,小臉皺得像是包子,咬了咬牙,終于道:“師兄,我錯了,你別不理我。不就是一根糖葫蘆嗎?回來我買十根賠給你!”

顧辭久看段少泊吃完了最後一口張開嘴顯然是正想跟他說什麽,但是聽見易震的話,他就又把嘴巴閉上了:“你想跟我說什麽?”

“原本是想勸師兄不要再怪師弟了,但是師弟的道歉不對……”

這裏安靜,就算易震自己哭得聲音大,但也聽見段少泊說的是什麽了:“你怎麽能說我壞話呢?”

“你跟師兄道歉是沒錯,但錯卻不在幾根糖葫蘆上,而是……而是你不該收了糖葫蘆之後扔掉。”

“那還不就是糖葫蘆嗎?我看根本不是糖葫蘆!就是你剛剛也跟師兄說我壞話了!你憑什麽說我壞話?!”

易震過來要推搡段少泊,讓顧辭久一把推開了:“他沒說你壞話,我自己看見的,你不是好人!我就不跟你好!”

系統表示:(〒︿〒)我的宿主今年……是真的五歲嗎?他其實是三歲吧?

“唉……”李濱程也有點頭大啊,他袖子一甩,易震和段少泊全都眼睛一閉,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了起來,于是世界安靜了……

“徒弟啊,為師剛才叫你那一聲,就是為了看你如何與人相處的。”

“我們最後吵起來了,我做錯了嗎?”

“沒錯,愛憎分明,挺好的,為師挺高興的。但是呢,你心裏想的不一定要表達出來。”

“不懂……”

“就是你做事的時候,要想一想後果,比如現在這個樣子,吵作一團,要是沒有為師,你要怎麽處理呢?”

“我把他打暈了。”顧辭久一指易震,“其實,師父你就比我快了一點點。”

“呃,這個……”李濱程舔了舔嘴唇,“也好。”

不過,李濱程覺得自己的心情略怪異,嘴上雖然說得好,可他一點都不覺得好,反而有些……慌?

而慌的原因是?

——我以後不會都要在這些孩子的吵鬧中生活吧?

徒弟都這麽累心了,真不知道那些自己生了一堆的人到底是怎麽活下來的,比如辭久他爹,子女加起來一百多號啊。也不對,辭久他爹是生而不養,孩子們大多見都沒見過他。

所以這種慌是因為我關心了,若是不關心,為所謂,回到宗門随便一扔便罷了……

顧辭久就見他師父氣勢忽然一變,具體的怎麽回事他說不出來,就是感覺更柔和了。然後顧辭久就又被摸了頭:“辭久~徒弟~”

“師父?”

“咱們倆,一塊學。”

“啊?”

“你要學情,其實為師……也不甚精通啊。”

顧辭久眉毛挑了一下:“師父,所以你收我為徒,就跟給我找個師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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