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沈符的車子出學校沒多久，導航系統上顯示的加油站還有2.5公裏時，車沒油了。

他下車轉了一圈，給顧蔣打電話，打了幾次都是無人接聽狀态。他只好找家裏的老佛爺求救，可電話剛接通就被挂斷了。她在用行動表明，斷他夥食的決定堅決不已。

沈符盯着通訊錄裏的4s店緊急救援電話，糾結了許久，始終沒膽按下去。

現在才24號，他身上的錢早就花光了。自從違背了老佛爺，私自跟顧蔣填報了理工大學的志願後，沈符的零花錢大肆驟減，在如此高消費的環境下，老佛爺甚至還只給了他一件衣服都買不了的拮據生活費。

沈符已經很努力的省吃儉用了，可還是抵不過生活的殘酷。剛到月中，他的銀行卡已經歸零了。而這小騷妞的油……

沈符撓了撓頭，他怎麽就非得買這跑車了？買個省油的油電混合或者新能源多好……現在，耍帥耍在大馬路上了，真他媽丢人。

路過的人紛紛用奇怪的眼神看他，沈符正要給餘念打電話求救，忽然看到有個熟悉的身影從馬路牙子上走了下來。

沈符看清那人的臉，走過去，朝她揮手：“哎，王荷花！”

王荷元剛從會展中心那兒做了兼職出來，遠遠就聽到有人在叫自己。她驚疑的往聲音來源處望，只看到沈符像只螳螂似的在大馬路邊上瘋狂揮手。

他剛才叫她什麽？

“王荷花。”沈符以為她沒看到他，又喊了一聲。

王荷元盯他幾秒，毅然轉身往反方向走。沈符急了，看了眼馬路上飛馳而過的車，想了想，朝着對面跑去，邊跑邊喊王荷元的名字。

王荷元總覺得他的聲音像是融在了風裏，呼呼呼的四處散開。她覺得有些奇怪，一回頭便看到他跳上馬路中間的跨欄，飛奔來到他面前。

他頭發被風吹起，臉上的微笑連帶着某種氣息随着他向她跑來的方向噴湧而來。王荷元的心莫名的跳了起來。

某些情緒來得很奇怪，甚至無厘頭。她感覺，好像他與平時有些不一樣，甚至她突然意識道自己從未仔細看過他的臉。

原來，他這麽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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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到她面前，累得直不起腰。

“王荷花，記得我吧？”

王荷元糾正他的叫法：“我叫王荷元。”

沈符不在意的抓了抓頭發，看她：“你去哪兒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剛才站久了，王荷元在被他那明亮的眼睛注視時，腦袋有些暈眩。

她指了後方的宏偉建築：“從那裏出來的。”

沈符看到那高聳挺拔的建築，哦了一聲：“會展中心。”

“嗯。”

“來這兒幹嘛啊？”

“做兼職。”

沈符眨了下眼，仿佛很不确定她的話：“兼職？”

“對。”

“這樣子……嗯……”沈符突然有些說不出口了，說他身上只有七十五塊錢，讓她借點錢給他加油？怎麽想都覺得丢臉啊……

“你怎麽了？怎麽在這地方轉悠？”

沈符猶豫半會兒，眼神閃爍道：“呃，我開車開累了，下來走走，呼吸新鮮空氣。”

王荷元知道他說假話，也沒拆穿，哦了一聲。

兩人靜靜站了一會兒，就在沈符就要轉身時，王荷元叫住他。

“沈符。”

這是她第一次叫出他名字，不知道為何，心裏總有種奇怪的感覺。

沈符回頭看她，“怎麽？”

王荷元轉身打開包包，從信封裏拿出三百塊錢給他。“你能送我回學校嗎？這是給你的車費。”

沈符眉頭一皺，并沒接錢：“從這裏到學校，不用這麽多錢。”

王荷元笑：“多還少補吧。”

沈符被她燦爛的笑刺得心虛，總覺得她察覺了自己的意圖，但又不好意思直接拿錢，這種焦灼的狀态讓他心亂如麻。

“可是——”

“我還沒坐過小汽車呢，更別說跑車了，如今正好你在，我可以過把瘾。”王荷元說着，把錢塞到他手裏，率先往前走。

見他依然愣站着，她回頭看他：“不走嗎？”

沈符轉臉看了眼前方，笑了笑，把錢揣進兜裏跟上去。

王荷元就在一邊看着他給4s店的人打電話，等救援車把汽油送來時，她就走了。

回到宿舍時已是下午，她一身濕汗走進涼爽的宿舍，滿身的疲憊被涼風一掃而光。坐在書桌前分析顧蔣圖紙的餘念回頭，看到王荷元滿頭大汗的模樣皺眉：“荷元，你這是去做兼職嗎？怎麽覺得像是受虐待。”

“你是不知道外面太陽有多大。”王荷元喝了口水道。沒聽到宿舍裏有其他聲音，她俯身用口型問：“許唯一沒在？”

餘念搖頭。

“那還好，等會兒洗個澡能睡個好覺。”王荷元把礦泉水放下的時候，順道看了眼餘念的圖紙，發現上面的字跡跟做圖習慣和她本人略有區別，便問：“顧蔣畫的啊？”

餘念點頭。

“他真的很聰明，才一個晚上就把圖都做好了，估計都通宵了。”王荷元感嘆道。

她這話徹底點醒了餘念。是啊，幾幅圖呢，就算是她，快馬加鞭再加上熬夜通宵，也不一定能把圖紙畫好，可顧蔣就做到了。

“顧蔣對你到底是什麽心态啊？”

“什麽意思？”餘念沒聽明白她的意思，費解擡頭。

王荷元看她幾秒，搖頭：“沒事，只是随便問問。”

餘念嘟起嘴，手中的筆越轉越快。某一刻筆頭撞上桌上的杯子，眼看整齊白潔的圖紙就要遭殃，她前身撲上去，手筆快速一抓，一條長長的黑線從掌心畫到到了手肘。

餘念抽出一張紙巾，用力搓了搓。

“他對我的态度不都一直這樣嗎？”

王荷元又看她幾秒，“你多久沒跟他表白了？”

餘念歪着腦袋想了想，說：“四個月左右吧。”

“如果，”王荷元頓了下，“如果，你永遠也等不到他呢？”

餘念擺出便秘好久的表情，“再看吧，如果真的很累，那就……”

不知為何，王荷元突然想到了沈符，她把包包放下，狀似無意問：“沈符跟你也是十幾年的朋友了吧？”

“嗯。”

“沒想過，喜歡他嗎？”

餘念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似的，哈哈大笑：“荷元，你可別逗了，我跟沈符那是可以忽略彼此性別的好哥們，不可能的。再說，他媽媽好可怕的，你還記得千與千尋裏面的那個湯婆婆嗎？”

餘念記憶有些混亂了。“是湯婆婆還是哪個來着？反正就是那個有點壞的婆婆。我覺得他媽媽就是原型。”

王荷元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口水，“那麽胖？”

餘念點頭：“身材像，發型像，脾氣，也是如出一轍。要跟這樣的婆婆一起生活，會很辛苦的。”

王荷元有些失落，轉而又釋然的笑了。

有些路還好還沒開始走。

“不過他媽媽很厲害的哦，鐵娘子。年輕的時候就被沈符爸爸抛棄了。她那時候還懷着沈符，大着肚子出去跑業務、追債，後來慢慢才把事業做起來。總之是個挺強勢的阿姨。”

餘年看她，“怎麽突然問起沈符來了？”

“沒事，随便問問。”王荷元搖頭。

她想有個秘密，把它埋在心底。

顧蔣午睡醒來，看到手機上沈符的七八個未接來電。他打了個哈欠，回撥過去。電話響了沒到一秒就被挂斷了。顧蔣猜，他應該是在玩游戲。

幾分鐘後，沈符的電話打過來了。顧蔣邊換衣服邊接電話。

“找我有事兒？”

“剛才半路上車沒油了。”

顧蔣嗤笑：“別告訴我你現在還在大馬路上。”

沈符：“剛确實在大馬路上啊，不過，有個仙女救了我。”

顧蔣呵呵一聲：“仙女。”

“沒錯。”

顧蔣穿好衣服，準備去實驗室。

“那恭喜你了。”

顧蔣走到宿舍門看到安放在桌的油卡，問他：“油卡你沒帶？”

“我油卡只有五塊錢了。”

顧蔣把油卡拿起，快速看了一下卡號，确定是自己的沒錯。

“我的。”

“卧槽，我要知道你油卡放桌上，我就……”

就不用連三百塊錢都跟女孩子拿了。

沈符最後的那句話最終化成了一句長長的嘆息。

王荷花嗎？以前好像都沒注意過她存在。

“就幹嘛？你那油箱也裝不了多少。”

“你油卡還有多少錢？”

顧蔣把油卡揣進口袋裏，想了想說：“大概還有七八千吧，前段時間中石油搞活動，充了一萬。”

“我靠！這麽多！老子我旱油旱幾個月了。”沈符罵道。

顧蔣笑：“有仙女了，要油來幹嘛。”

“廢話。你要去實驗室？”

“嗯。”

沈符：“那……女生們去不去？”

顧蔣敏銳察覺他的不對勁：“女生，們。哪個？許唯一？”

“不是。”

顧蔣想到了餘念忍不住的翹起嘴角：“什麽時候用了這麽文雅的稱呼？可真不像你。”

“我沒說念老大！”沈符有些氣急敗壞道。

顧蔣微挑眉，腦海裏忽然閃過一個模糊的身影。

“王荷元？”

“我看念老大說的對，你就是神經病。”沈符胡亂罵了他一通，然後氣呼呼的挂電話了。這讓顧蔣一頭霧水，不知自己哪兒惹着他了。

王荷元迷迷糊糊剛睡着，手邊的手機一陣震動把她吵醒。

她拿起手機，看清上面的字後拿起手機跑出了宿舍。

“喂，大娘。”

“荷元啊。”

“诶，我聽着呢。”

“現在又到月底了，我跟你說一聲，怕你忘了。”

王荷元勉強一笑，捏了下衣角：“大娘，我記着呢，我爸最近怎麽樣了？”

“跟以前一樣，沒什麽變化，不過有點想你了。”

王荷元眼睛一濕，嘴角上揚：“麻煩大娘多費心了，錢一號的時候寄給您。”

挂了電話後，王荷元挂在眼角的淚瞬間滑落。她抽了下鼻子，才擦幹淚，餘念就從宿舍裏出來了。

“荷元，你去實驗室嗎？”

王荷元匆匆忙忙回頭，“你要去實驗室？”

“對啊，圖紙有幾個地方不太懂，我得去問顧蔣才行，怕到時候畫錯了。”

王荷元往宿舍裏走，“我也去，等等我。”

別身的瞬間，餘念好似看到她在哭，拉住她一只手盯着她眼睛看。

“你怎麽哭啦？”

王荷元搖頭，“沒事，家裏知道我不認真學習，訓了我一頓而已。”

餘念：“學習的事情又不是着急就可以做到的。”

王荷元點頭：“我回去拿東西。”

餘念在門口等她，王荷元背着書包出來，兩人往實驗樓方向走。

她們新生的宿舍區在東邊，距離實驗樓不算很遠，繞出一條弓字形的小道。

“如果一點經驗也沒有的人學無人機，應該從哪方面學比較好？”王荷元突然問。

“應該是無人機的基本結構吧。”餘念說，“然後再到它的零部件的動力原理還有構成要件。”

“難學嗎？”

“看人吧。我學了挺久，也才學到皮毛多一點，沈符只是随便在顧蔣身邊晃悠，知道的比我還多。”

話題又回到了沈符，王荷元有種心虛的趕腳，總覺得自己是別有用心的想從餘念嘴裏得到他的消息似的。

“那他怎麽沒參加比賽？”

“他媽不給，”餘念笑得開心，“你不知道他媽知道他填報這個大學的時候有多生氣，簡直是雷霆盛怒，母子倆鬧到現在還沒好呢。”

“哎呀，不過你要學可以問我，要不問沈符顧蔣也可以。”餘念笑嘻嘻道，“最好是問沈符啦，接近顧蔣的人就算是你，我也會不開心哦。”

王荷元只是笑笑。

實驗室裏只有顧蔣跟周寅。看到實驗室來人，兩人同時擡頭。顧蔣的目光在餘念臉上停了幾秒，低下頭繼續跟周寅說話。

王荷元從後面輕推了下餘念，兩人慢慢往裏走。

“這種慣性測量單元會在測試的過程中慢慢積累誤差，這是無法避免的，我們能做的是，盡量把誤差減小，所以我們就需要在元件本身的制作工藝、材質等方面下苦功夫。”顧蔣說完，打了個大噴嚏。

餘念瞟了他一眼，在周寅拿着資料走開後，小碎步的靠過去。

“圖紙看了嗎？”他問。

才一個噴嚏的時間下來，他的聲音已經稍有變化了，沒等到餘念回答，他回頭看她一眼。

如此近的距離，餘念才真切看到他眼中那交雜繁亂得紅血絲。

餘念心堵也心疼。

“對不起，我不應該任性的把圖紙撕了。”

“知道錯了？”他沙啞的聲音問。

“我知錯了，顧蔣你別生我氣。”餘念趕緊狗腿的把他桌面的杯子擰開遞給他。顧蔣瞅她一眼，沒接，續用不冷不熱的态度說：“圖紙看了嗎？”

餘念一邊手拿水杯，一邊手從包包裏翻圖紙，因為太着急，握着水杯的手稍稍一個傾斜，幸虧顧蔣眼疾手快的把杯子拿走，這才避免了一場“濕身”。

餘念朝他吐了下舌頭，把圖紙平攤在桌上，單手撐在實驗桌邊，指着圖紙上的中心部位說：“旋翼的安裝換成共軸雙槳了？”

“嗯。”

餘念傾身俯下，垂在胸口的發絲有幾縷落在顧蔣手臂上，癢癢的。顧蔣挪開手，身子往裏一傾，“用常規形式進行旋翼安裝，機子整體尺寸太大了。”

“可是共軸雙槳形式會降低單個螺旋槳的效率，而且上下旋翼之間存在氣流幹擾。雖然有辦法可以采用優化手段在一定程度上提高共軸雙槳的效率，但是很浪費時間。”

餘念聲音不算大，可字字清晰落進了每個人的心裏，包括顧蔣。

顧蔣：“現在的無人機技術都大同小異，要想在普遍中脫穎而出，那要從特殊點下手。畢竟太普通的東西，也沒什麽挑戰力。”

餘念抿了抿嘴，“好吧。”

就在她轉身回自己位置的瞬間，顧蔣又說：“上下螺旋槳之間的間距會對共軸雙槳效率産生影響，有關資料一會兒我發給你。”

餘念欣喜回頭：“所以這個間距是你算好的嗎？”

顧蔣點頭：“嗯。”

“好厲害。”餘念不吝誇獎。

回到位置後，王荷元輕輕拉了下她衣擺，餘念看她，保持着正常的音量道：“怎麽了？”

這聲音使得顧蔣跟周寅都同時回頭看着兩人。

王荷元尴尬的笑笑，在兩人回頭後湊在餘念耳邊說：“我發現你的問題在哪兒了。”

“什麽問題？”餘念依舊是不識趣的保持原先的音量，不過這回沒人回頭看她了，王荷元一臉無奈，“小點聲。”她指了指顧蔣，“說他的。”

餘念恍然大悟的點點頭，“他怎麽了？”

“你剛才和他讨論問題的時候，他似乎對你懂得那東西有些驚訝。但是當你在後面誇他好厲害後，對你的感覺開始有變化了。”

餘念不明白：“什麽意思啊？”

“哎呀，就是你不能用仰視的目光去看他，那樣很卑微，不僅他看不到你，你自己也感覺不到自己的光輝。總之就是沒自信，你要自信點啊。”

“身為女生，你已經很厲害了。”

餘念好像明白了。“可我真沒什麽厲害的，顧蔣的一點皮毛都做不到。”

“你……”王荷元無可救藥的看她，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總之，一段感情裏，只要有一方仰望另一方，那麽這段感情也不會穩固的。”

餘念放下圖紙，認真看她。

“荷元，如果你也有這樣一個幾乎用全部力量喜歡的男孩，你會怎麽做？”

王荷元的腦海裏忽然浮現那個高高帥帥的白衣少年揮手朝她跑來的畫面，她的心像生了團火，暖得她情不自禁的微笑起來。

“我會努力走到他身邊。”她堅定的看着餘念，“我會讓我的自尊永遠與我的愛站在同一平面。”

餘念驚訝地看着她，後知後覺笑了出來：“聽你這麽說，我覺得我挺羞恥的。”

說完，又補充：“不過很難，你喜歡他，會用全部的力量去對他好，眼裏除了他沒別的了。”

“诶，你需要改變心态，只要一給他帶來你非他不可的現象，他一定不會看到你的。”

餘念似乎有些似懂非懂，正要開口說話，沈符的大嗓門從實驗室門口傳來。

“嗨，給大家帶吃的東西了，先出來吧。”

他的目光在實驗室裏掃了一圈，在王荷元臉上停留的那一秒仿佛被水燙着了似的，快速轉開。

真他媽尴尬。

顧蔣推開凳子，慢悠悠起身，他回頭叫周寅：“周寅，先吃東西。”

顧蔣跟周寅來到門口，才伸手就被事兒逼的沈符拍開手：“紳士點行嗎？女士還沒動手呢。”

顧蔣一臉我明白了的回頭，“知道了，小仙女。”

沈符臉都紅了，“阿蔣，說什麽呢你。”

餘念對他們的談話內容雲裏霧裏，“什麽小仙女？”

顧蔣站到一邊，低頭看着餘念打開飯盒，一臉陶醉又甜蜜又滿足的表情。

“嗯，某個人的小仙女。”

沈符像被人點穴了似的，僵硬住了，他瞪大眼睛看餘念又看王荷元，哆哆嗦嗦指着周寅，對直愣愣看他的餘念說：“阿蔣……說，周寅……周寅……是他的小仙女。”

周寅一臉冷淡。

顧蔣從鼻子裏哼出一句冷笑，随手拿起打包袋裏的最後一份食物往走廊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