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要補上破損的機子，豈有那麽容易。

設計款式跟相關技術都是企業機密，設計團隊不願意把研究成果直接給顧蔣幾人，幾番協商後，顧蔣以高價購買其中一臺回來拆解分析，打算以那為模版，制作出其他的無人機。

餘念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也沒矯情的不讓他幫忙，畢竟她自己也沒錢購機，只能讓他先墊着，日後找機會還他。

剛從宿舍出來，溥任之的電話就來了。

餘念沒心情理他，徑自往實驗室方向走。準備上樓，溥任之從後面叫住她。

“餘念。”

餘念回頭。

溥任之來到她身邊，看了她眼她手中的文件袋，“很忙呢？”

“嗯。”

溥任之将她打量一遍，笑：“我怎麽覺得你有點不一樣了。”

“哪裏不一樣？”

餘念躲不及，右臉頰被他捏了一下。

遠處，顧蔣和沈符并肩從校道走了過來，遠遠看到兩人親密的站在實驗室大門。

沈符下意識的看顧蔣，後者腳步微頓，然後繼續往前。

“幹嘛呢？”餘念稍稍往後躲。

溥任之輕扯她頭發，微皺眉頭，啧一聲：“躲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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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嘛随便碰我。”

溥任之：“誰招惹你了，怎麽拉着個苦瓜臉。”

餘念揮開他的手，“不關你的事。”

“脾氣這麽大。”

餘念往前走，與從側而來的顧蔣碰上。餘念往旁邊站，讓他先走。顧蔣看她一眼，什麽也沒說就上樓了。

“念老大，一會兒一起讨論一下，看看該從哪兒下手。”

餘念抿了一下唇，說：“你們先把購機的錢和材料款記下來，以後還給你們。”

走在前方的顧蔣停下腳步，背僵得直挺挺的。

“這場意外辛苦你們了，以後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我會赴湯蹈火。”

顧蔣上樓的腳步聲加重幾分。

沈符笑得很虛：“念老大，這麽說太見外了吧。”

“沈符，親兄弟都要明算帳，況且這筆錢并不小。購機的錢是顧蔣出的，材料費跟其他費用我并不知道你們怎麽分配，所以只能讓你們記下來，到時候一一還給你們。”

樓道裏已沒見顧蔣身影，沈符點頭：“我會和阿蔣說的。”

沈符往上走。餘念看着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心情複雜又沉重。

溥任之自然是将她們的談話聽到了，他來到餘念身邊，問：“出了什麽事？”

餘念看他：“你還沒走？”

“到底出了什麽事？”

她跟顧蔣有問題，這點他很确定，可為何會涉及到錢，這溥任之就不知道了。

“你怎麽還沒走？”餘念重複。

“你這樣子我怎麽走？”

兩人對視幾秒，餘念說：“我沒事，只是有點累。”

“心累？”

餘念不吱聲。

“這段時間你去哪兒了？幾次到學校都沒見你。”

餘念不想回憶阿爾卑斯的那段時光，所以她選擇不回應。

“沒去哪兒，忙着。去忙你的吧，我要去實驗室了。”

“你很忙？”見她不太想說話，溥任之又問。

“嗯。”

“那你什麽時候有空？”

餘念轉念一想，正要說什麽時候都沒空，溥任之快速道：“你總要吃飯的吧，去吃飯的時候帶我呗，就當是上次幫你弄草藥的答謝。”

溥任之這麽說餘念就沒話講了，她點了點頭。

“晚餐的時候叫你。”

餘念進實驗室的時候，顧蔣和沈符早就忙開了。她來到自己的實驗桌，平板圖紙一一放在桌上。

這時候，她發現她手上沒機子，就算要臨摹，她也得有樣機。得先把整體外觀畫出來後，再對機子做拆解，做局部設計還有各種零部件的精密數據的細致分析。

可機子在顧蔣那兒。

餘念猶豫該如何去問他，措辭就想了半個多鐘頭。

下定決心把他忘記的爽快并沒體現行動上，也許是間隔未久，餘念如今一想到日後要與他形同陌路，她就無比難過。

餘念又開始鼻酸了。

低頭發呆的時候，顧蔣拿着機子走了過來。

爸爸他們設計的無人機是常見的四旋翼，屬于靈活性的小型無人機。荷載不大，在軍方使用中，屬于偵查類的無人機，各種零部件和手工制造要求都極高，設計圖紙自然也會比他們那些小打小鬧的無人機麻煩多了。

餘念餘光看到他，并未擡頭。一會兒，他來到她面前，雪白的機子立在她桌面。

“需要我把大概的重點弄出來嗎？”

餘念把機子拿起，搖頭：“不用，我想試着自己來。”

顧蔣看她幾秒，回到自己位置。他看了沈符一眼，沈符收到信息，拐着腿一步一步的過來。

“念老大，這機子有點複雜，我跟你一起設計。”

餘念知道是顧蔣叫他來的，也沒拒絕，将機子外觀畫好，再确定荷載和電機。

功能以及其他飛行技能要進行試飛才能确定。

餘念把無人機的遙控器拿好，在實驗室裏飛了幾圈後她将功能大致寫下，準備拆解機子時，忽然發現機身四周有四條折疊起來的架子。她将架子往圖紙上的機身補充好，再在功能一欄上劃下一橫，準備寫下功能，一筆落下，發現她并不知它的具體用處。

架子是可以收縮的桐木，餘念試着把它們放下，操控遙控器轉了一圈，架子并未有反應。

“沈符，你過來看看。”餘念蹲在地上，舉着無人機回頭。

一轉臉便跟顧蔣對上了視線。

餘念不着痕跡的別開臉，沈符過來的時候，顧蔣也到了她身後。餘念覺得有些不自在，她起身正要把機子給沈符，一旁的顧蔣伸手接住，正好将她圈了起來。

他一靠過來，身上的氣息便将她蓋了一身，餘念稍稍往旁邊站，顧蔣擡眸看她一眼，他往前走，将無人機放在地上，拿起桌上的遙控器随按了幾下，白色的無人機像只大螃蟹一樣一腳一腳走了出去。

他又按了一下，無人機往前走的速度加速了。

簡直不可思議！

“四個架子是用來走的嗎？”

“飛行偵查，還有地面偵查。”顧蔣說。

前方，極速快走的無人機準備撞上牆角，餘念緊張驚呼：“要撞上了。”

顧蔣沒反應。

餘念着急看他：“要撞了。”

餘念見他還是沒反應，伸手要搶遙控器，顧蔣把遙控器給她。

“它應該有避障系統。”

說完，就在準備碰上牆壁時，突然往左邊一轉。

餘念挂起的心一松。

再壞一個，她估計會暈。

“開關在這裏。”顧蔣點遙控器上的一個按鈕說，他又指旁邊的小按鈕，“這裏是加速跟減速。”

“哦。”餘念按了個加速鍵，只見那無人機竟像跑車似的在實驗室裏四處爬行起來，完美的躲過所有的拐角和障礙物，堪稱完美。

“它的避障系統好靈敏！”餘念驚嘆。

“它還設定了很多備用功能，确保無人機在遭遇機身的某個部位損毀時，還能正常運行。”

餘念正要伸手将無人機停止，顧蔣伸過手來，往遙控器的某個按鍵按去。

餘念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被他溫熱的手觸到，她手一松，遙控器從掌心滑下，顧蔣眼疾手快将它撿起。

地上的無人機機殼突然打開，四個架子收起後，四個小輪子從機身機伸了出來。而打開的機殼将機子頭頂蓋住，剛才還在機頂的四個旋翼被蓋住，成了一個方圓形的小盒子。

“它……怎麽還會變形？”

餘念驚嘆不已，她這才意識到她到底弄壞了多珍貴的東西。

“我們答應做機子，并不只是因為你，我們自己也想弄明白機子裏的奧秘，所以你不必有壓力。”

顧蔣說完就回了座位，餘念半信半疑。

有了顧蔣的親身示範，餘念這才将他們即将要做的機子的功能做了大致的了解。

機身的設計和功能完善好後，她就收拾東西準備去吃飯。起身的時候，顧蔣也一起出來。

來到二樓，顧蔣從後面叫她。

“去吃飯嗎？”

餘念回頭看他一眼，“嗯。”

“等沈符一起吧。”

“不用，我和朋友約了。”

顧蔣跟下去，來到實驗樓底下時，看見餘念跟溥任之并肩而去。

他在原地看着他們走遠，然後又慢慢走開。

沈符追上顧蔣時，兩人已經回到男生宿舍樓底了。

沈符叫住他：“阿蔣，十一個機子，咱們要多久才能做好？”

“不清楚。”

聽出他心情不好，沈符微嘆：“你也別想太多，你就想想這麽多年你讓她吃的苦，一切都能釋然了。”

“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麽做？”顧蔣停下腳步看他。

沈符：“很簡單，如果是生命般的愛那就繼續堅持，如果覺得可有可無，無所謂，那麽趁此機會讓彼此解脫。”

沈符一番肺腑說完，顧蔣也沒理他，直接轉身上樓，沈符在後面哎哎叫了幾聲沒見他應後，單腳跳立往前追。

……

餘念跟溥任之出了學校大門就給她媽打電話。

她爸已經醒了，只是後續的腦癌方案還沒确定下來，手術還沒進行，目前就在醫院裏治療觀察。她媽就在醫院守着，餘念不上課的時候就偶爾過去，但大多數的時間都留在實驗室裏研究機子。

她實在沒臉見她爸。

這通電話明明沒說什麽，餘念還是紅了眼眶。

挂電話的時候，她鼻子還在泛酸。

“你有家人住院？”走在旁邊的時候，他聽到了電話那端的聲音。

餘念手機放回包裏，側身擦了下眼角的淚。

“我爸。”

“需要我安慰你嗎？”

餘念搖頭：“安慰沒用。”

溥任之看到校門附近有人在賣棉花糖，“既然我安慰沒用，那我讓你吃點甜的吧。”

“我不吃糖。”

溥任之将她往前拉，“破例一次。”

棉花糖小攤前也有別的小情侶在等待，溥任之讓餘念選圖案，餘念一開始不太願意，可見他一直堅持，便跟小攤老板要了個小兔子形狀的。

老板把棉花糖給她的時候，餘念的心有點軟軟的。她看着蓬蓬的棉花糖，忽然間更想她爸了。

她邊走邊流淚。

“吃一口就不覺心裏苦了。”溥任之說。

餘念真的就像孩子似的張嘴咬住一口棉花糖，感受嘴裏的甜軟，她的心更酸了。

溥任之見她眼淚嘩啦嘩啦的流，一下子就心慌了。

他手忙腳亂的找東西想給她擦眼淚，最後發現自己身上什麽都沒有，無奈之下，只好用手。

可誰知，他越擦餘念哭得越兇，旁邊經過的人紛紛朝兩人看來，最後溥任之只好将她帶去路燈底下的樹待着。

餘念蹲在樹底下，一邊吃一邊哭。

“我又闖禍了。我把我爸的無人機偷出來，還弄壞了十一個。”

棉花糖吃了一半，餘念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開始說話。

“我爸爸氣得進了醫院。醫生說是腦癌。”

“那就不關你的事。”

餘念低頭，“你不明白我做了什麽。”

“是因為那個叫顧蔣的男生嗎？”

餘念不說話，只是迅猛而下的淚告訴了溥任之答案。

溥任之一擡眸，便看到了站在對面街道的路燈下的顧蔣。

兩人隔着街道對視。

“阿蔣，走吧。”沈符拍拍他肩膀，顧蔣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