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楓谷

第二章楓谷

火紅的楓葉織成海洋，像是燃燒着的滔天火焰。

幾個半大小子慌不擇路的沖上木橋，雜亂的腳步聲夾雜着少年人慌亂的争論聲，想來是遇到了麻煩了。風輕送，火紅的楓葉紛紛落下，像是落一場火紅的雨。

少年少女們揮着袖子揮開這些擾亂視線的楓葉，葉子飄飄悠悠的落滿了一池秋水。敖春目光忽而頓住，沉香一拍他的肩膀：“八太子你瞧什麽呢？”

風孤玄坐在木橋邊沿，雙腿……不是……尾巴垂入湖水之中。他見龍族的小崽子盯着自己，好脾氣的笑了笑，擡起龍尾化了雙腳。

敖春抖下沉香的胳膊，拿着武器拱了拱手，問道：“這個，敢問可是龍族前輩？”

瞧瞧他看到了什麽，一條龍崽子一個凡人少年還有一只小狐貍精。風孤玄赤裸着腳曲起腿，一手搭在膝蓋上一手拂袖化出矮幾茶盞：“敖家的後生，粗茶幾杯，招待不周了。”

小玉與沉香這才瞧見坐在木橋上的人。小小的夾縫中的小山谷，進來的路只有他們過來的那一條窄道，小道連接平直的木橋，木橋下是湖水碧波，木橋上是一間建造在水上的木屋。湖水的四周圍繞栽種了數不清的楓樹，水邊飄蕩着幾叢蘆葦。不管怎麽看這都是個清淨的避世隐居的好地方。

沉香一見，計上心來，搶道：“前輩，後面有個壞蛋在追殺我們，能不能借你的地方躲避一二？”

風孤玄笑了笑：“請便。”

沉香三人道了謝，急吼吼的一塊兒鑽進了水裏，女娃似乎怕水好容易下了水。沉香折了兩根蘆葦，一根給了女娃娃一根自己含在嘴裏，蘆葦一段露出水面便解決了水中無法呼吸的難題。

真是個聰明的孩子，風孤玄端着前輩的心贊了一句，茶水沾上嘴唇才想起來他們鑽的地方……是他洗澡的……

雖是活水，但他方才确實是在泡尾巴，等同于人形的洗腳沒錯。嗯，算了，還是當沒有這會事兒吧。

風孤玄靜靜的喝了一盞茶，等來了三個娃娃所說的壞蛋。真是不巧，有點熟，全身包裹的黑不溜秋的可不就是哮天犬麽。這越長大越難看了，小時候巴掌大一點兒，眼睛睡潤潤濕漉漉的又是可憐又是可愛，現在……好歹長這麽大他還是知足吧。

哮天犬已然看到了風孤玄，他抽了抽鼻子，沒錯是沉香的味兒，徑直就進了風孤玄的地界了。他摸了摸鼻子，覺得這事兒難辦了。

風孤玄朝他勾了勾手，哮天犬遲疑了片刻化了原形跑過去，張開口吐人言：“嘿嘿，真人，多年不見，可還好？”

Advertisement

“好，一切都好。”風孤玄将他摟到懷裏，五指穿插在他的毛裏順着他的腦袋脊背不輕不重的撫摸着。哮天犬順從的趴了下來，喉嚨中發出舒服的呼嚕聲。

“只是啊，怪想你的，這麽些年你竟也不來瞧瞧我。”風孤玄說着捏了捏他的下巴。

哮天犬讨好的蹭了蹭他的手心：“真君神殿事情多，我跟着主人不得閑。以後有空我一定常來陪真人解悶。”

“嘴裏說的好聽。主人主人主人，可不是得聽你主人的。你瞧着你主人，哪兒還記得我呢。”風孤玄抓了兩把他的腦袋。

哮天犬連忙陪笑了兩聲，随後問道：“對了真人，我追着天庭逃犯到這兒的，您可瞧見什麽可疑的人？這事兒現在歸我主人管，主人可着急了。玉帝在淩霄寶殿大發雷霆，下旨要捉拿劉沉香，打入萬劫不複之地，命令我主人一定要捉到他。”

好狗兒，還曉得拿你家主人來刺激我了。如許年傻乎乎的小狗子也懂得人情世故，成熟的多了。雖然瞧着還是傻乎乎的，但是到底會說話了。

水下的三人早已心急如焚，後悔的要死緊張的要死。偷聽水上一人一狗的談話，那什麽真人居然和哮天犬是老熟人，他若是告訴了哮天犬這小地方也太難逃跑了。三人一邊心撲通撲通跳，一遍強壓着要自己鎮靜一點兒。

風孤玄笑了，沒答，擡手一拍哮天犬的屁股，讓他哪兒來的回哪兒去。他道：“還同我耍起滑頭來了。一個兩個的沒事兒就不來尋我喝酒了。有事兒想起我來了？啧，風某還不奉陪了。”

“這……诶，真人，不能這樣，我主人他……”哮天犬化為人形揉着屁股苦道。

風孤玄眼皮子也不擡一下，甩了個油紙包給他：“你主人他怎麽樣同我有何幹系？他若問起你來，你只管這般回他，我擔着。”

哮天犬手忙腳亂的接住東西打開一看，是幾個甜糕和一包肉骨頭。哮天犬捧着東西沒了話，只好又張望了兩眼離開了。

沉香等人松了一口氣，又等了片刻，才冒出了個頭來。風孤玄好笑的伸出手，一個個的拉他們上來：“都上來吧，哮天不會再來了。”

敖春聽了笑剛揚起一半，就聽風孤玄又慢悠悠的接了一句：“不過，若是你們不如一五一十将如何被哮天追捕的事情告訴我。那麽，我就只好跑一趟，親自将你們送到真君神殿去了。”

于是三個小崽子的笑容都齊齊僵在了臉上，下一刻同時垮了下來。

風孤玄掐訣蒸幹了三個崽子的衣服，三人圍繞矮幾排排坐好。風孤玄斟了茶給他們。顯然，他們三人隐隐以那位黃衣少年為首。沉香坐在風孤玄對面，小玉與敖春分別坐在風孤玄的左右手邊。

“這是小玉，這是東海八太子敖春，我姓劉名字是沉香，是三聖母的兒子。”

就這第一句話便讓風孤玄嗆了口茶，他擡起袖子擋住臉重重的咳嗽了兩聲：“咳咳……你是三聖母的兒子，二郎神的外甥？”

沉香與敖春對視了一眼，拿出挂在腰間的寶蓮燈，道：“這個是我娘留給我的寶蓮燈……”

随後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詳細講述了三聖母如何與劉彥昌相戀生下沉香，如何被二郎神發現被棒打鴛鴦，沉香如何發現自己的與衆不同發現寶蓮燈，最後如何決定尋找母親一路與哮天犬鬥智鬥勇跑到這裏。

聽完後，風孤玄沉默了許久。狐妹與五哥的女兒小玉是故人之後，東海四公主敖聽心的弟弟敖春算故人之弟，楊婵的兒子楊戬的外甥沉香就更別說了。他相熟的人有這般廣？随便遇見幾個小崽子就都是熟人？嗯，可怎麽好像除了這麽幾個他也難再找出更多的來了。

“楊戬率領十萬天兵将你母親壓在了華山，你與你父親在人間生活了十六年，他多次親自攔截你們。這些都是真的，無半分假？”

沉香肯定的點頭：“都是真的！真人，您還要将我們送給楊戬麽。”

風孤玄搖了搖頭，送給他不是給他添麻煩麽。“風孤玄，我的名字，你們随意稱呼即可。沉香，可以這樣叫你吧。我與你母親算是一同長大的情分，她若有難，我如何都是不能坐視不理的。”

沉香聽聞喜道：“那孤玄前輩你能不能帶我去華山，我想見我娘。我求求你，你能不能救救她？”

小玉和敖春也懇求道：“二郎神的哮天犬都得聽你的話沒辦法，您這般神通廣大，就幫幫沉香吧。”

三個傻崽子，同楊婵一同長大不就是同楊戬一塊兒一般意思。

“你們吶，知不知道楊戬這兩個字代表的到底是什麽樣的實力。反正，我是打不過他的。救三聖母實非我能力能為。且要救你母親……沉香，非你自己而不能。我能答應的不過是送你們去華山，能不能見得到你的母親便不在我承諾之內了。”

可不是，如今的沉香比之從前的楊二郎是何等的幸運，如今的三聖母比之從前的瑤姬是何等的幸運，如今的二郎神比之從前的玉帝……呵，這二人又如何可比。

時間，果然是把利器，竟連當初手段狠辣曬死親妹禍及人間的玉帝也變得綿軟起來。他乍一入人間，聽聞故人事，竟有物是人非之感。曾經或交心或為友的，曾經經歷過的記憶裏的，似乎是熟悉的可又覺陌生。他們或多或少都改變了，他們經歷了更多的事遇見了更多的人，與你記憶中的樣子難以重合起來。

故人這兩個字，到底是錯過多年。

沉香見風孤玄十分好說話的模樣，便纏道：“那若是二郎神來抓我們怎麽辦呀？”

這小機靈鬼，風孤玄按了按額角，抽回思緒，答應道：“自然有我，不會讓你被捉了去的。”

沉香連忙道謝，又急切的問何時可啓程。風孤玄站起身道：“片刻後便走。我去換身衣裳，你們自便。”

沉香連連答應，一想到或許不久就能見到自己的母親了，他便坐不住了。屁股挪來挪去的，坐不安穩。小玉與敖春也替他高興，三人說起話來。

風孤玄回到屋裏頭，外頭三個孩子的笑聲清楚的傳進了耳朵裏頭。他斟酌了片刻，還是将白色暗紋的中衣放回了櫃子裏，選了水色的衣裳穿戴好。

他打開門：“好了，我們走吧。”

火紅的楓葉悠悠然的落下，來人身形修長面目溫潤，腰間挂着一個銀質酒壺一把三尺長劍。他不像個仙人，像個俠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