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入水

第十六章入水

楊戬疑惑的望了他一眼：“你說什麽？”

風孤玄收斂了目光又忍不住飛快的瞧了楊戬一眼，含含糊糊的發出意味不明的聲音。楊戬好笑道：“好好說話。”

風孤玄錘了兩下胸口将涼糕吞了下去，厚着臉張口道：“我說，你好看。”

楊戬顯然呆了一下，随後垂首低低的笑了一聲。他側過身，單腿曲起，他展開扇子慢慢的搖着，望着楓葉如火湖水碧波輕輕的笑着。

四方的桌子，風孤玄面對着湖面身邊坐着楊戬，原本他得扭過身子才能看見楊戬的臉，現在楊戬轉向他這邊他便只需要側一側就能看見楊戬的側臉。桌子原本就不大，風孤玄傾一傾身子就能靠在楊戬的身上。

風孤玄偏頭靠在桌子上，自暴自棄似的說道：“你還笑的出來呀。”

“這半年你就想了這個？”楊戬笑問道。

風孤玄擡頭瞧了一眼，突然湊過去雙手搭在楊戬的膝蓋上，下巴就撐在自己的手背上。他的目光自下而上望着楊戬，楊戬垂眸對上他的眼神，專注又深情帶着一股子的認真，好想看穿了他看進了他的心。

“你不是不在乎，你只是裝作不在乎。你一直是這樣的，我們之間的情義比你自己重要得多了。世界上有太多的事太多的人在你心裏比自己重要，所以你總是委屈了自己。”風孤玄望着他，他似是被那一張俊美的臉所迷惑了，忍不住的湊上前。

他道：“我喜歡你，你是苦惱的。但是最不該發生的都發生了，除了假裝不存在，除了盡力演繹從前的我們之間相處的模樣還有什麽辦法呢。本也沒有辦法，是個死局。死局要活就不能不管他，我們兩個已經各自冷了一千年多年，不是依舊沒有解決的辦法。所以，我們只有三條路。”

風孤玄的呼吸掃過楊戬的下颚，微癢微燙，楊戬略略撇開眼：“哪三條？”

“第一條，陌路不見。第二條，我不愛你了。第三條……你猜。”風孤玄逗悶子似的，彎了彎眉眼，極溫柔，可溫柔中又透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來。

楊戬沉默的不說話，他轉開眼來，半晌沒有說話。風孤玄眨了眨眼，目光垂落下來，這樣才對，何必難為自己呢。

他略微退開一點，撐着桌子坐直了，楊戬不說話他便自顧自的喝起酒來，火辣辣的滋味從舌尖劃過喉嚨落盡肚子裏。風孤玄長舒了一口氣，笑道：“你可別想再躲了，再躲我們都難受。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啊，對，也還有第四條像現在這樣不尴不尬的相處下去。”

“風孤玄你知道的這個答案我們誰都不知道。你半年來就在死胡同裏打轉麽？”楊戬深思熟慮，給出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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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希望是哪一個？”風孤玄擡頭，問道。

楊戬道：“我說過，順其自然的那一條路。這四條路哪一條都不可能讓現在的我們都滿意。但早晚會有一條路讓我們都接受。”

“那你要我，要你自己怎麽辦？”風孤玄放下酒，“那豈不是還是回到了原來的問題，你見我難受，不見就是千年陌路。”

“誰說我……”楊戬眉峰一蹙，卻突然被風孤玄捂住了眼。他可以感覺到風孤玄的身上的酒香味越來越近，但他沒有制止。

“我知道你不嫌我，可是我嫌我自己。這半年我想了許多，唯一不敢想的事情就去見你。一動念頭就把他壓下來。我不曉得我該如何以什麽模樣去見你。”風孤玄略偏溫和清越的聲音響在楊戬的耳邊。

他道：“你喜歡姑娘的呀。就算日後天條真的改了，我和你也是沒有結果的事情。這真是個沉重的話題。所以，我決定……結束這個話題。”

他的手下可以感覺到楊戬長長的眼睫，掃在手心癢癢的麻麻的。

楊戬捉住了風孤玄的手要将他的手拉下來，風孤玄沒有放開，那是他們之間的博弈。兩只同樣修長不同精致的手扣在一起，都用力的堅持自己所堅持的事情。

風孤玄咬牙用力，道：“老是在罵沉香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一把年紀的人了學不來他們年輕人糾結來去轟轟烈烈的。我放棄，二郎，我很少強求什麽。顯然這次也不在我的強求範圍之內。誰都可以成為你的阻礙，但是我絕對不可以因為自己而影響了你，這大概就是我堅持的事情。我想好了，我……”

楊戬終于猛的扯下了他的手，兩個人的手都隐隐顫抖着。楊戬睜開眼看向風孤玄，風孤玄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眼睛就聽見外頭傳來熟悉的呼喊聲。

“師父，你在麽，師父？”

是敖春。

風孤玄與楊戬同時一驚，但已經來不及了。不能讓敖春發現，兩個同時想到。幾乎是同一瞬間，兩人分開手，風孤玄一推楊戬，楊戬刺溜一聲鑽入水中。別說，這場面還挺熟悉的。

風孤玄面無表情的捂住臉，天知道他是鼓足了多少勇氣，告訴了自己多少次才一鼓作氣差點兒就說出來了！這下好了，他不知道還有沒有下一個機會能讓自己說出不愛了這樣的話。他要放棄的，是他大半個蛇生的感情啊，你當那麽容易的麽。

唉，別說了。他瞅了瞅平靜的湖面，剛剛那場面怎麽那麽像別捉奸了似的呢？

敖春踩着木橋走了進來：“師父您在啊，怎麽也不答應我一聲。”

風孤玄放下捂臉的手，随口就道：“給你準備好吃的呢。你怎麽來了？”

敖春看了一桌子的吃食，直覺怎麽看有些不對勁，但還是信了。他坐下來，道：“哎呀，都是大師父，是他讓我來找你的。”

風孤玄明了，某個人拿徒弟做借口，現在借口用不着了，就一把丢給他了。風孤玄揉了揉額角，腦袋疼。

敖春一件關心道：“師父您怎麽了，怎麽臉色不好，還有你的手。”

風孤玄低頭瞧了一眼，龍爪子都紅了已經開始往外泛青了，估摸楊戬也比他好不了多少。哎呦，更難受了。

“不是什麽大事，是我自己的問題。”風孤玄甩了甩手腕，“我這地方太小了，哪裏練的開呀。咱們找天蓬元帥去。”

“不是吧，師父，我剛過來呢。”敖春倒了杯茶正要喝。

風孤玄一見，趕緊拉起他，将茶杯按在桌子上，道：“正是因為如此我們才要去找他。身為你的大師父，占了命兒就得做師父該做的事兒。我有自己的考量，天蓬元帥有一點事你最該學的。”

“不差這一時吧。”敖春道，“師父我茶還沒喝一口呢，口渴了。”

差時間，非常差時間。二郎還在他水裏泡着呢，也只能慶幸還好那個杯子裏的茶喝幹淨，不過那是二郎喝過的茶杯啊，喝幹淨了也不能掩蓋那是二郎用過的事實啊。敖春啊，不是師父不疼你，是真的不能讓你用啊，你師父我還沒有這待遇呢。

風孤玄直接将山河鼎塞進了敖春的手裏，哪怕心中無比奔潰面上他還是端住了，他笑道：“我估摸元帥還沒回淨壇廟呢。趁現在回去，他讓你來這兒想圖清淨，我們就回去給他的驚喜。”

敖春一聽也覺得是，拿山河鼎往自己嘴裏倒了兩口就還給風孤玄，道：“那師父我們走吧。”

……

楊戬又在水裏等了片刻後才出來。他一揮衣袖身上便立時潔淨幹燥了。他望了一眼自己的手，太過用力使他彎折手指時有輕微的酸痛感。

風孤玄突發之語是他從未想過的。或許是他太明白風孤玄對待感情之事的認真，因為認真所以負責。不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別人。他沒有想到有一天風孤玄會選擇寧肯對不起自己的感情也要成全他。

沒有一個男人能輕易接受自己生死與共的好兄弟突然有一天告訴自己他心裏存的根本不是單純的兄弟情義。哪怕是楊戬也是不能接受風孤玄的心思的，那是顯而易見的事情。然而還不等楊戬開口拒絕風孤玄，在朝歌，在他們舉辦慶功宴的晚上，在風孤玄對他表明心意的下一刻風孤玄就幫他拒絕了他自己。

楊戬記得那一夜的朝歌城燈火通明，風孤玄站在燈火照不到的那一小塊角落裏，對他笑道：“你不必說話。我都明白。此後呢你要回灌江口吧，我就不同你回去了。大周的天下也算是我親手打下來的，我呢想四處都去看看。名流大川我都想去一一看看。”

随後他一走便是千年。再見時，他們許多話都還來不及說，一千年他是有許多話想過想同他說的，可惜酒醉糊塗一場。使得那人第二日便又選擇了離開。

天明的時候他們都是同樣的難堪與慌亂的。風孤玄顯然才應該是那個更覺難堪的人。可他打理好自己與房間後只是坐在桌邊喝了一杯茶，還是溫和的彎着眉眼，同他道：“喝了場酒更失了次憶似的。戒酒，必須得戒酒，可真不是個好東西，是我的錯日後得改喝茶才成。你呀，忙着吧。我就不給添亂了。”

這一走直到沉香尋求他的幫忙才再一次見着面。楊戬不難想，待到此間事了，他們又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再相見。下一次是多久呢？十年百年，還是又一個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