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虛構世界(五)
當見到洪水退去的陸地時,諾亞的心情沒人能知道。
但是當澤越止的演出結束之後,在如雷般的掌聲之中,緒方啓文卻覺得自己可能接觸到了那份情緒。
稍微,在此刻,稍微理解了一些。
諾亞在見到上帝發怒的大洪水退去之後,那長出了綠樹和鮮花的大地之時,心情必然激動的。
那是在見到了舊世界的破滅之後,重新見到了新世界的激動。
直到這時,緒方啓文才明白為什麽會有紀錄片的導演願意為了一部片子,花上十年二十年的時間去拍攝那些片段。
他如果要拍紀錄片,不,一定要拍一次記錄片的話,一定要拍這位叫做澤越止的少年的成長故事。
沒人知道看上去像是個纖細漂亮的王子殿下的導演,在此刻的內心中産生了何等的野望,澤越止只是從老板娘的手裏得到了剛才的工錢後,帶着佐伯克哉回房收拾好東西,然後捎帶了緒方啓文去退房。
當然要跑。
再留下去,難道還想被人指指點點嗎?
澤越止對自己的人生定位,就是躲在幕後政治一切的罪魁禍首。
大BOSS什麽的,誰愛當誰當去,勇者之類的人物,總歸會順勢而生。
她只要安安穩穩的躲在幕後,政治着局勢然後趁着局勢為自己謀利就好了。
可惜她現在要離開這個虛構的世界,必須要等丘比收集足夠的力量之後才行,現在的她只能留在這裏,過着算不上無意義,也算不上有多麽充實的人生。
——十四歲的少年帶着行李出門周游全國。
這聽上去像是天方夜譚的事情,就算少年是和自己的同伴兩人一起同行,可除了“離家出走”這個可能之外,根本無法讓人和“旅行”這個詞語扯上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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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中午時分,澤越止趴在佐伯克哉的肩膀上,将自己身體的重心和全部的體重都壓在了友人的肩頭。
“我好餓。”
“在天守城吃中午飯,你還可以更加任性一點嗎?”
雖然佐伯克哉有在路上買好便當,但是他根本不想那麽輕易就滿足澤越止的願望。
尋求幫助的對象,對給予自己“予給予求”的人,很快就會将這份“予給予求”視作理所當然的事情。
佐伯克哉似乎對于怎麽吊人胃口這件事情,擁有着與生俱來的天賦。
這是一項無師自通的本領。
“可我真的好餓啊。”
澤越止耍賴的功力也是今非昔比。
畢竟這都是佐伯克哉的錯。
“給,便當。”
将背包裏的便當取出後,佐伯克哉将三人份的便當奮發完畢,三個人都抽出了便當上粘貼的牙簽,戳破了便當旁的水袋。
裝水的袋子裏的那些水,一遇見環繞着便當的生石灰就立刻起了化學反應,等上幾分鐘,便當就輕易的被加熱了。
“我愛化學。”
澤越止撕開便當的包裝袋,掰開一次性木筷,夾起了裏面的炸雞塊。
“唔……這個雞塊真的味道超棒!”
“也就普普通通的吧。”
緒方啓文真沒辦法昧着良心對這種含稅價865元的便當如此誇贊,而澤越止卻只是白了前者一眼,什麽也不說。
這頓飯花得不是緒方啓文的錢,他自然有這個底氣做這種事情。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這話還真是說的沒錯。
三個人在天守城的某個角落裏吃起了便當,其中有兩人完全是已經自暴自棄了。
“那個,澤越君,”吃到一半的時候,緒方啓文忽然開口說道,“我能拍澤越君的紀錄片嗎?”
“啥啊?”
澤越止眨了眨眼睛,忽然間覺得自己手上的炸雞塊都索然無味了。
“你開玩笑嘛?”
“并沒有!”
說起拍電影,那可是一位導演畢生的夢想。
哪怕是紀錄片,緒方啓文也想拍到最好的地步。
“我是很認真的,想記錄下澤越君的故事。”
“我讨厭當藝人。”
澤越止放下了手上的筷子。
她确認了,自己真的吃不下這個炸雞塊了。
“尤其是,我超級讨厭娛樂圈。”
“為什麽?”
澤越止臉上的笑容,是理所當然的殘酷和輕蔑。
“不就是一群戲子嗎?”
“——下九流的玩兒意。”
直到這時,緒方啓文才發現,澤越止身上的那股少年意氣風發,年少輕狂的模樣,并非是因為他活在一個信息爆炸,言論自由的時代,而是他身上的時光根本就不是在二十一世紀。
剛才的那句話裏,那種陳舊而又矜持的态度,根本是要将時光追溯到更早以前。
更早的追溯到那群華族的身份還存在于法律條款之內,那些人還存在于這個國家的歷史之上,把控着這個國家的政治界的大正年間。
在那個封閉又開放的時代裏,生活優渥的少年們學習到了開放的西方文明,書生意氣的談論着國家天下大勢,仿佛光輝璀璨的未來已經用金光鋪就,只等他們的雙腳踩上去即可。
而這些能夠在那個時代裏學習到如此先進文明知識的少年們,哪一個又不是出自家底豐盈的大家族?
他們怎麽可能看得起,如同玩物一般的藝人呢?
緒方啓文想得太多了,或許文藝圈的人都是這麽一副多愁善感想得太多的心思。
澤越止會用那種态度說那種話,只是單純的讨厭娛樂圈而已。
捎帶着,她也不喜歡将一個圈子搞得烏煙瘴氣的藝人們而已。
她也會給潔身自好的藝人點贊。雖然迄今為止還沒有将那第一個“贊”點出來罷了。
澤越止将自己吃剩下的便當交給了佐伯克哉,後者将三人的便當殘骸收拾到了一個垃圾袋裏後,拎着這個垃圾袋,三人繼續參觀起了天守城。
“人生啊,到底是什麽呢?”
澤越止的腰間挂着一柄木刀,看上去就像是個劍道部的成員而已。
雖然他實際上卻是個徹頭徹尾的歸家部成員。
“豐臣秀吉的側室澱殿因為年幼時被炮火的聲音所産生的畏懼感,所以導致了大阪之戰時豐臣軍的敗北,但是如果沒有小早川秀秋的臨陣倒戈鹿死誰手還真說不準。”
好歹也是都內統考第一的秀才,澤越止說起歷史就像是說起自家後院的樹上“今日又有幾朵花落下來了”一樣理所當然。
“但是小早川秀秋最後絕嗣而亡,從始至終站在豐臣家這一側的宇喜多秀家卻被流放到了八丈島,當年作為豐臣家的五大老之一的年輕公子卻就此了此殘生。”
他回過頭,看向緒方啓文自帶的攝像機的鏡頭,皺起了眉。
那并非是困惑,而是被人拍在鏡頭內的困擾。
“說到底,福禍相依,或者說是什麽其他的事情?”
“嗯……我也不清楚。”
鏡頭外的緒方啓文開口回答了澤越止的疑問。
“但是以八十歲的壽命來算的話,我的人生才剛剛過去四分之一,這樣子的情況下,要我回答你什麽才是人生,這還真是困難的事情。”
“我知道哦。”
澤越止忽然間笑了起來。
那明媚的笑容硬生生的壓過了春日的陽光。
“人生啊,就是活在當下。”
張開雙手的澤越止,穿着休閑服,沐浴在陽光之下,仿佛神之子一般完美無瑕。
“這可是哪個名人說的來着?反正這句話可沒有錯啊。”
“比起未來現在更重要嗎?”
“這種時候的話,拜托稍微詩情畫意一些喲。”
澤越止的吐槽功底可是有佐伯克哉做陪讀的,緒方啓文的那點功力在澤越止的面前,根本就是完全不能看。
“要是你告訴我想到了信用卡的透支未來給現在消費的問題,我們就友盡。友盡。”
然後他豎起了一根手指。
“重要的事情要說兩遍。”
‘服了他了。’
佐伯克哉在一旁仰起頭,大口大口的喝起了水。
明明之前還說得信誓旦旦,讨厭藝人和演藝圈讨厭的要命,但是一聽緒方啓文說自己的這個紀錄片要拍最起碼十年之後,他立刻就興致勃勃的加入到了這個“十年紀錄片”的策劃當中。
在鏡頭前面一戰就成了“人來瘋”。
佐伯克哉眼中的澤越止就是這麽一個略帶瘋癫的形象,可是緒方啓文卻似乎對于這般模樣的澤越止高興的快要瘋掉了。
“這才是我想要拍的紀錄片。”
記錄那麽美,那麽優秀的少年的成長故事。
怎麽可能會是異想天開的事情呢?
緒方啓文舉着攝影機,将鏡頭對準了自己。
而澤越止則拿走了攝影機,将鏡頭對準了一旁咬着西瓜的佐伯克哉。
三人現在正坐在某個神社的臺階上面,一起吃着剛才買回來的西瓜。
一個西瓜居然要八千元,根本就是在搶錢。
但是付賬的人是緒方啓文,而他也根本不在乎這麽些錢。
佐伯克哉咬着西瓜,神色一冷。
“這是我的軍師,佐伯克哉。”
澤越止興致勃勃的拍下了日後讓人聞風喪膽的“腹黑軍師”此刻超級人性化又居家到爆了的畫面。
“陰險的秀才,腹黑眼鏡。不過總而言之,大體上他還算是個老好人。”
佐伯克哉擡起了一只手,直接遮住了鏡頭。
他低頭又繼續啃起了西瓜。
“如果将我的片段剪到正片電影裏面去的話,緒方先生,我就告你侵犯我的個人肖像權。”
“啊,好。”
既然當事人之一都這麽說了,緒方啓文也只能點頭答應。
沒能讓澤越止成長過程中最重要的友人出現在鏡頭之下,确實是件糟糕的事情。
但是緒方啓文卻很清楚,他敏銳的察覺到了佐伯克哉和澤越止之間的決定性的差異。
澤越止是個性格變化多端,随心所欲的人,只要能夠滿足了他,自己的請求就能得到他的肯定回應。
但是佐伯克哉卻是一個……只要他認定了某件事情,就絕對沒有回轉餘地的家夥。
明明只是十四歲的少年,但是性格卻這麽執拗,實在是太可怕了。
澤越止在三人前往北海道的新幹線上,對着緒方啓文忽然開口說了這麽一句話:“啊,緒方先生的暴力美學課程似乎沒有開課的希望了呢。”
“不,我回去應該靠參悟之前所見到的場面,也能理解了暴力美學的事情吧。”
更重要的是,緒方啓文找到了自己第一個真正想拍的電影。
即便他似乎在學會講故事的時候,就開始給自己寫劇本,畫分鏡了,可是所有的一切都看上去模模糊糊的。
他知道自己只想要當導演,也覺得“我能拍的比那個導演更好”,可時至今日,他才終于接觸到了模糊的霧氣背後真正想要得到的東西。
就算是翻拍父親當年使得全國萬人空巷的熱播劇《月晦》,這種宏大的目标,此刻都無法讓緒方啓文産生片刻的動搖。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之前拍的片段,每一個有澤越止的畫面都那麽美,大阪的風景襯托之下,緒方啓文根本舍不得剪掉任何一個鏡頭。
可如果他真要貫徹自己的十年記錄,那麽根本不可能保留那麽多的鏡頭。
取舍真是一件讓人又痛苦又難受的事情。
——對緒方啓文而言。
有時候澤越止真覺得自己是個烏鴉嘴。
為什麽剛剛在站臺上說了“我想去參加北海道的農業展”這種話,下一刻就被迫要面對當地的暴走族啊。
而且對方還一副人人如臨大敵的模樣。
這姿态擺出來到底想給誰看啊!
澤越止氣得恨不得直接摔桌走人,可惜被包圍了的三個人,只能讓他舉起手說一句:“這家夥是我的付錢肉票,無關人士就讓他趕緊滾到一邊去別礙事了。”
被打上戰鬥力為0這個标簽的緒方啓文,拿着三人的行李,默默地退到了一旁。
澤越止則握緊了自己手上的木刀,而佐伯克哉,他冷靜的擦了擦自己的眼鏡鏡片。
“都說了,早點回東京好了,還非要來北海道。”
“誰知道現在的年輕人到底是個什麽腦回路啦。我覺得自己一下子老了好多。”
明明只是十四歲的少年,卻說着這麽老氣橫秋的話。
緒方啓文有一種戰地記者的錯覺。
他此刻宛如置身于戰場之上,為了拍攝到真實的殘酷戰争,而手拿相機,奔走在戰場上,悍不畏死,為了新聞和真相将生死置之身外,就連被必死無疑的士兵咒罵“我死去的照片能賣多少錢?”都不會被觸動內心半分。
緒方啓文拿出了攝像機,一邊為自己買了擁有夜視功能的手持式相機默默點了個贊,一邊将鏡頭對準了群架中心的少年。
“澤越止的暴力美學課堂,現在開課——”
澤越止對着鏡頭的方向一笑,用口型說了這麽一句話後,木刀反手一揮,将向着自己掃來的那根鐵棍的持有者的手腕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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