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手不想要嗎】

一刻鐘後——

傅瑾熙在灌完整盅藥汁之後,空空見底的白瓷盅被老薛收了去。

老薛迅速退出正院廳堂,傅瑾熙則起身跟在穆開微屁股後頭,挺黏人地跟回內寝房裏。

見穆開微落坐于塌上,他也跟過去在榻上坐下。

感覺她眸光過來,他也将目光瞥了過去。

“王爺可知我家蘭姑姑去了哪裏?我以為她會在正院這兒等我,可是卻沒瞧見人。”邊問,她擡起一手,用手背去擦他的唇角。

傅瑾?憑本能拉下她的手握住,發現她手背上微沾藥汗,方明白她是在替他擦嘴,頓時左胸發軟,嘴角禁不住往上翹。

他軟聲微啞道,“王妃的那位蘭姑姑似乎對本王那位一向冷靜自持的大總管很有意見,這些天,兩人時不時杠在一塊兒,誰也排解不了……适才大總管親自尋了過來,也不知哪裏又出事,反正蘭姑姑就冷着臉跟他走了,兩人現下應在前廳那頭相互折騰着吧。”

穆開微不禁要想,眠前這位王爺也把日子過得太随興——

不知哪裏又出事,他沒想過問。

府裏大總管與她的貼身仆婦鬧不開心,他不問原由,就由着他們鬧騰。

“王爺就沒想問問嗎?”

傅熙認真想了好一會兒,目珠還緩緩轉了圈,“待他們倆相互折騰夠了,仍解決不了的話,再問。”

穆開微好氣也好笑,原想一拳捶出去,如同跟“六扇門”的弟兄們那般,你一拳、我一掌地交手,但一拳出去硬生生收了力道,怕把他捶壞,臨了改捶為擰,不重不輕地擰了他臂膀一記。

就見康王爺先是垂目靜看着被擰的地方,然後擡睫看她。

“噢……”他很遲鈍地喊了聲痛。

穆開微被他帶點傻氣的無辜表情逗笑。

見她笑,他也徐徐笑開,慢悠悠道,“本王長這麽大還沒被誰擰過,王妃肯來擰我……本王甘之如怡,很是歡喜。”

“我哪天要是真的對你動粗,你怎麽說?”她逗着他。

他想也未想便答。“那定然是我有錯在先。”

穆開微頓時說不出話,有些想擡手按按胸口,因埋在血肉裏的心似乎跳得太用力。

傅瑾熙咧嘴又笑,近來的他變得很愛笑,他環顧着寝房,道,“王妃那天詢問本王可否動一動咱們這間寝房,本王對此事毫無異議,只要王妃歡喜便好,今兒個蘭姑姑就領了兩位女匠人進來,不出一個時辰便退出,本王其實挺想知道內寝這個所在若按王妃的意思重新擺設會是何種風貌,但此時看來……嗯,似乎沒變啊。”

聞言,穆開微笑得略神秘,她忽地脫靴上榻。“王爺也請上榻,我指你瞧。”

傅熙應了聲,乖乖照做,他盤腿坐好,鳳目裏布滿好奇。

穆開微一臉無害地說,“明面上沒變,暗地裏變了不少,例如咱們晚上睡得正香,卻有人摸進王府,且還摸近榻旁,甚至摸上榻了,這時就可這樣!”

穆開微驀地拉動之前不曾出現在內榻角落的一條小繩。

她已算計好先将康王爺“誘騙”上榻,再扯動機關小繩,暗藏在睡榻上端的細網會大張罩落,以她的身手想及時閃避根本小菜一碟,然後“天真無知”的康王爺就會很無助地被網羅住。

她腦海中都想像出他那張清美俊顏無辜望着她的表情了,總令人想逗他、欺負他,更想護着他別誰欺負了去。

但,細網子确實罩落,兩位女匠人手藝确實絕佳,從她拉機關到網子落下,中間不過半息,整套機關操作起來無比利落,不倒落的是她自己。

她來不及閃開,因為一手實然被康王爺抓住,而她沒有甩脫他。

結果就是兩人一塊兒“落難”,原本想捉弄人的穆開微禁不住笑嘆,“在自個兒榻上被自個兒的機關困住,這算是陰溝裏翻船嗎?”羽睫一揚。“沒想到王爺會有這一手。”

傅瑾熙一開始也沒猜到,直到見她拉那條小繩,他腦中這才靈光一閃。

好歹,他也曾在她穆家的閨房裏吃過苦頭,加上這一次她拉機關的動作并不快,他立時明白她的意圖,才故意探手去抓她。

想到那一晚摸到她榻邊,舍不得下藥,緊接着在她手裏吃了一大堆苦頭……此際憶起,那些苦頭竟都化作蜜味,讓他心裏軟到要塌陷。

穆開微見他直勾勾望着自己,菱唇微啓卻無語,氣息不由得微紊。

今日在家未出門,康王身上穿的是一襲水青春衫,襟口以靛青絲線為主色,用暗繡手法低調地滾着一排精致的繁花紋,這襲春衫襯得他整個人十分清雅,他未戴冠,長發簡單攏在身後,鬓發則輕松慵懶地垂在胸前,讓那張清俊蒼顏更有落拓絕美的神貌。

細網裏,兩顆腦袋瓜離得好近,四目相接,穆開微發現自己着實挪不開眼。

康王爺那雙漂亮過頭的圓眸突然在她面前放大再放大,等她明白過來時,他的鼻側已輕貼她的,他不笑也像在笑的唇已親密貼着她的嘴。

是說……她怎麽也忘記要閉眼睛?!

這個吻從發動到結束,仿佛一下子,也好像經過好半晌,她向來果敢聰明的腦袋瓜出現短暫空白,沒辦法精确拿捏。

蒼白俊顏緩緩退開,那雙風目仍瞬也不瞬,亮到滲出水光。

兩張臉相距僅一拳之距,穆開微發現康王爺氣息大亂,胸脯明顯鼓伏,她微驚,擡手去探他的頸脈,卻聽他悶悶的、低聲沙啞道——

“好,來吧,你把我掐了吧。”

穆開微聽到他那近乎厭世的語氣,不禁一怔,“王爺方才說了,倘使我對你動粗,定然是你有錯……。咳咳,怎麽她的聲音也沙啞成這樣?她吸深一口氣,問,“王爺求我動粗,是覺得自己做錯什麽?”

“本王……本王親了你。”白慘慘的頰膚硬生生逼出兩團薄紅。

穋開微也覺得臉熱,因為他臉紅給她看,她也跟着臉紅。

“所以王爺……親我,是一件錯事嗎?”唇瓣熱熱麻麻的,她下意識探出舌尖舔了舔,卻不知這無心的舉措落進康王爺眼裏,簡直令他唾液泛濫,難以把持。

傅瑾?不管了,什麽不管了,他再次朝她傾去。

這一次,他一雙泛涼的掌心去揍她的臉,抵在她額上,鼻尖相碰。

他沙啞道,“不是錯事,本王沒做錯。即便真做錯,一條命了結在你手裏,那也很好,能死在王妃手裏,比什麽都好。”

“什麽死不死的?王爺你唔唔……”嘴被堵住,那涼涼卻無比柔軟的男性嘴唇這次竟然耍狠,趁她張口說話之際猛然攻進,連……連舌頭都探進來!

他的氣味……

穆開微有些訝然,有些納悶,他唇齒間猶留藥香,對于一位需長年調養身子的人而言,實屬尋常,那氣味并非不好,卻似單純的、僅有藥的味道,其中沒有一絲一毫獨屬于他這個人的氣味。

每個人皆有自己的氣息體味,即便染過藥香,那氣味與藥香會融合再散發,但他很不一樣,是純粹體質之因嗎?還是幼時那場怪病所導致?

她沒辦法再胡思亂想,因為康王爺像餓了好幾頓,毫無章法地亂親,親得她半張臉都濕了,但恨不得把她的唇舌全吞進肚中。

穆開微兩手攀在他的小臂上,要扳倒或推開他易如反掌,但她剛剛被他偷親時沒有抵抗,這一次又為何要拒呢?

兩人成親,終究是要親近的,如果她此刻拒絕他,她想,他心裏定會很受傷,表情定然是尴尬且覺得無地自容,他會把錯歸咎在自個兒身上,很可能再不敢主動靠近……她不要他那樣,不想一點兒委屈出現在那張臉龐上。

想通了,她的手改而一把攬住他的頸,另一臂探去摟他的腰。

她強而有力地回吻過去,絕不任他專美于前。

男人被她的“反擊”撲倒在榻,他也學起她緊緊摟住她的腰身,兩人在細網機關裏親得翻天覆地,四只腳和發絲還被網子纏住,滾都滾不出來,卻誰也沒放過誰。

盡管一團火熱、一團混亂,穆開微猶能察覺到康王爺抑在喉頭的那聲嘆息。

他胸膛緊繃,渾身皆繃得死,直到自己被她狠抱撲倒,他那壓抑又幽微的嘆息才從胸中釋放出來,在喉間細滾動。

“微微……”喚聲顫着,兩排如小扇的墨睫亦輕輕顫動。

尋常時候的康王爺已讓人心憐,此時這般模樣,簡直疼得人心尖直抖。

“王爺莫驚,我下手會輕些。”她想逗笑他,希望他快活些。

傅瑾熙瞬也不瞬仰望可愛又彪悍的蜜顏,像要望進她心魂裏,竟然半是命令,半是哀求地低語。“還請王妃……切莫手下留情。”

“噗……欸。”結果被逗笑的人,是她。

帝京的另一頭。

白日裏,青樓林立的花街尚未開門營生,巷弄內冷冷清清。

迂回曲折的深巷恰能通往河岸,岸邊泊着數條小舟和舫船,此際,夾在其間的一艘中型篷船裏,細竹簾已都落下,掩去旁人的探看,船夫瞧着似有些武功底子,大橹一搖,篷船迅速往河面行去。

水路渺渺,四周無旁人,不怕隔牆有耳。

船篷裏的人終于開口。“我觀止師兄心裏頭只有師父和那些譯經,他自個兒沒本事搞懂那些原語經文,就想方設法要讓師父多活個二、三十幾年,甚至一直活着,活成真佛,他也不想想,那能成嗎?能瞞得過衆人嗎?”

“尊師要再活個二、三十年,用我煉成的那瓶靈藥,确也不是難事,只是想活成真佛嘛……圓德大師不答應不配合,你們幾個弟子也是無能為力的。”男嗓輕柔徐然。

“是啊是啊,所以不能怪我那日棄了師兄和師父,道不同不相為謀,師兄堅持走他的路,我只得先自保了。”略頓,語氣一變,讨好般道,“我的路在你這兒呢,你說要活人才能煉藥,還得是身子清清白白的女子,咱在這上頭也是出了幾把力氣,如今寶華寺被抄,還好有你這棵大樹可以依傍,只要你那起死回生的靈藥,寶華寺算什麽?這一座帝京又算什麽?嘿嘿,屆時,咱們整個天朝都可以拿下。”

男人低聲笑了笑,仿佛覺得對方的話挺受用,他靜了會兒才道,“起死回生的藥還需更多幹淨女體方能大煉,不過近來風聲緊,一切只得擱下。不過,我倒是用了花花草草煉成一種能令人乖乖聽話的藥。”

“當真!”

“再真不過。”男人微笑颔首,“你試過就知有多真。”忽地起手無影。

“啊——呃?什、什麽……”哀叫一聲,他迷惑的表情轉成驚恐,擡手去摸狠狠紮了一針的頸側。“你……你……針有毒……為、為什麽……”上身陡然歪倒,不得動彈,但他兩眼仍瞪得大大的,意識未失。

男人語氣如嘆,“你說你的路在我這兒,可你把我的路給擋了。寶華寺一案危及皇家,‘六扇門’為了逮你,将帝京裏裏外外翻過無數遍,如今還不見消停,你不出面,又有誰能了結?”

“唔……呼……呃、呃……”掙紮欲罵,喉頭已發不出聲。

“別急,別擔心,等會兒喂了藥,你就能說話的。”像在勸慰受委屈的孩童那般,嗓聲無比輕柔,“要記得啊,就說那些……你該說的話。”

康王大婚已近兩個月。

單單純純的“枕邊人”兼“飯友”的身份一直維持着,直到——

康王爺難得大膽親了他家王妃一口。

又親她第二口。

親過再親,如此一發不可收拾,以為一切順其自然,“好事”就要“大功告成”。

但,并沒有。

以往,在康王爺還是光棍兒獨一個的時候,康王府正院的內寝房是不留婢子服侍的,只有老薛一人能光明正大地進出,然後女長者則是暗地裏想來便來、想走就走,而所有奴仆皆止步于正院外廳。

但眼下情勢大大不同,康王府裏多出一位王妃主子,自然也就多出王妃從娘家陪嫁過來的仆婦、武婢,以及嫁過來之後才從王府中挑選出來磨練的婢子們。

所以如今自由進出正院內寝的人,除兩位主子和貼身老管事老薛外,還多出蘭姑和穆家家生子出身的兩名武婢夏秀和夏香。

蘭姑這一日讓兩名武婢護送已上了年歲的女匠人們回作坊,自身則為了些事跟邵大總管理論去,才使得穆開微回到正院沒見着人。

之後老薛也離開,把外廳幾名仆婢都給叫走,特意把場子留給主子二人。

卻未料,蘭姑心懸內寝機關安置的事兒,遂丢下跟邵大總管的争論連忙趕回。

當時內寝房的門大大方方敞開着,只隔着一道垂簾,蘭姑自然想也未想,直接撩開簾子踏了進去。

然後……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聽到響亮亮的抽氣聲,困在細網裏的兩人同時一頓。

穆開微首先想到的就是得把害羞、臉皮薄的康王爺遮掩好了,于是她一個翻身,把半裸的男人推到身後去,跟着沒臉沒皮地沖着來人咧嘴笑。

蘭站先是驚呆一瞬,随即垂首退出內寝,還不忘把兩扇門扉帶上。

但任憑她再怎麽反應迅捷,到底還是攪了局,康王府兩名主子依舊沒有徹底好上——蘭姑甫退出內寝房不到半刻鐘,穆開微便已穿好衣物步将出來。

而這……這也實在太令蘭姑耿耿于懷,心似燎火啊!

“是說這幾日……可有進展?”蘭姑幹脆把禦賜劍刀搶在懷裏,硬是不讓穆開微帶着就走,硬要問出個子醜寅卯來。

今日康王爺難得外出,由老薛和幾名侍衛陪都會,說是底下一家經營古玩買賣的店剛入手一批希罕玩意兒,有些對像還挺大的,而皇太後的七十大壽将近,康王爺便特意走一趟古玩店,看能否替他的太後奶奶挑件合心合意的壽禮。

康王爺沒黏在自家小姐身邊,蘭姑自當抓緊機會問個清楚明白。

“什麽進展?”穆開微有些無奈地揉揉額際。

在一旁的兩名十四、五的小武婢紅着臉蛋嘻嘻笑,禁不住搶答——

“就您跟王爺啊。”

“天天睡一塊,然後呢?”

“你們妹倆鬧騰什麽?”穆開微還沒開口,蘭姑已作勢要擰人,“臉皮可說越來越厚,膽子越越肥,跟誰字的?”

兩武牌照樣嬉皮笑臉。“跟咱們家小姐學的呀!”

被點到名,穆開做一臉無奈加無奈,接下來用不着她管,蘭姑已把夏秀和夏香趕到外廳候着,轉過頭來專心“對付”她一人。

“要嘛就不嫁人,清清白白一輩子,如今既然嫁了,總得當一對貨真價實的夫妻啊,王爺他身子骨不好,你體力勝他,又見多識廣,該懂的也沒少懂,要想辦了他,那是輕易可行的活兒。”蘭姑苦口婆心叨念,“一切掌握在你手裏,你要,他還逃得出你手掌心嗎?端看你要還是不要罷了。”

“……又沒說不要。”穆開微覺得,近來臉熱的症狀頻頻發作。

“那什麽時候要?我提前吩咐竈房大廚備補品,事前事後都得好好補補。”

“我壯得跟牛似的,補什麽呀?”杏眸圓瞪。

蘭姑一指戳中她的額。“是補你嗎?我那是替王爺備着,該補也是補他。”

穆開微簡直欲哭無淚。

若是尋常夫妻,泂房花燭夜,新嫁躺平忍忍也就過了,反正新郎官自會出力,但她與康王爺之間的“情勢”偏偏不尋常。

躺平忍忍的那個八成是他,而負責出力的應該是她。

兩人如今相處得甚好,有漸入佳境之感,她總想着某一天時機到了,自然就會“水到渠成”,而兩人一起被困在細網機關的那時,她是真想順其自然的,只是最後沒辦到底罷了。

雖說機不可失,也并非失不再來,再等下一波就是,但被逼着去做,她可幹不出來!她趁蘭姑分神之際,一把搶回禦賜劍刀,輕功一顯,人已在廳處廊下。

“姑姑也得仔細補呢,近來跟邵大總管吵得氣虛了、臉都瘦了,我瞧看心都疼,不補不行啊!”她回首笑嚷,又道,“我去‘六扇門’一趟,晚膳前便回。”撒腿就跑。

夏秀和夏香立時跟上。

被小小将了一軍的蘭姑追至外廳邊,早不見三人身影。

搖搖頭了口氣,想到穆開微剛剛嚷的,她心跳略快,不禁擡手摸摸似有些凹陷的兩頰……

穆開微今日之以換上利落勁裝、帶刀前往“六扇門”,是因在三日前,傳出寶華寺一案中在逃的要犯觀欽和尚已然落網的消息。

然,大理寺卿将要犯過堂審問,卻問不出個所然來,又因全案牽連甚廣,太後娘娘和一位王爺險些折在當中,為求慎重,刑部亦會同審理,結果……就是依舊問不出個結果來。

穆開微從“六扇門”那兒得到消息,今日正是要去會會被關押在大理寺監牢、由她“六扇門”那一票弟兄們親自看管的欽犯。

一個時辰後,穆開微策馬帶着兩名武婢離開大理寺監牢,與畢頭、鐵膽等人出現在帝京城南的洛玉江邊。

這條洛玉江分出三條小支流流入城中,使得半座京城水路發達,水路更流經城中青樓聚集的銷金地,加上時值春夏之交,午後的洛玉江上除了普通載人運貨的船只,更多出幾艘從城中順着支流來到江上納涼兼作樂的青樓畫舫。

江邊,一小夥勒缰停馬。

畢頭下巴朝不遠處的江面上,裝飾得最為豪華的一艘兩層樓畫舫努了努。“就那艘了,‘暖月閣’的舫船。”略頓,他幹皺的嘴角抽動,澀巴巴又擠出聲音。“将觀欽逮捕歸案的人不是咱們‘六扇門’的弟兄,而是五皇子黎王……你說說,這都成什麽事?!鬧得咱們一票人全成了吃幹飯似的,真他娘的不快。”

此時,五皇子黎王殿下就在“暖月閣”那艘畫舫內。

事情還得從頭說起,黎王之前因醉酒殿前失儀,被罰禁足府中,之後竟不顧聖意,在康王大婚時再次醉酒,且大鬧新人喜房。

黎王醉酒亂性,康王妃當場拍暈的事,翌日便被言官們捅到興昱帝面前,将一頂“抗旨不遵”的大帽子往黎王頭頂上扣。然,此罪可重可經,端看皇上如何聖心獨裁,而這位興昱帝顯然是偏袒自個兒親兒子多些,僅将黎王喚進宮中斥責,令他再禁足兩個月。

前些天,黎王終于解禁,頭一個出門游逛的地兒就是城南的銷金窟。

他被禁足在府已夠鬧騰,未料解禁出府,一個“六扇門”大小捕快們拚死拚活都抓不着的逃犯竟然就撞在他黎王手裏,被他逮個正着。

更氣人的是,此舉還讓黎王在皇上面前大大露臉,興昱帝竟贊他見微知着,反應機敏,才能單憑觀欽的畫像将人直接認出。

而穆開微今日之所以不依不饒地尋到這兒來,實是觀欽的狀況不一般。

她終于明了大理寺與刑部侍郎聯合會審他一個觀欽,為什麽會束手無策。

她在大理寺監牢中,見到當時被她疾發的暗器削去兩指的年輕和尚,本以為以觀欽狡黠陰狠的脾性,她得鬥智鬥狠地與他周旋。

豈料,那人是現欽無誤,逃亡的這段日子似乎沒令他吃多少苦頭,清秀模樣未變,身形亦未變,但大大不同的是他的智能。

不管如何審問,觀欽反反覆說着同樣的話。

“師兄要抓女人來玩,我幫他;師兄要殺人滅口;我幫他。都是師兄他們的錯,我不得不幫,不幫,他們連我一塊殺,連我一塊殺……”

從罪犯口中問不出結果,那總能問問黎王追捕的過程。

穆開微這一邊雖才五、六騎人馬,但胯下的馬匹皆是高頭大馬,她女子勁裝已夠醒目,身邊的畢頭、鐵膽他們穿的又是官制衛服,一出現在江邊,着實引來不少注目,這不,連那艘“暖月閣”畫舫上的人都瞧過來。

守在甲板上的随從快步進到船樓內,不一會兒船樓四邊的紗幔全數撩起,卷高細簾,黎王肥碩的身影出現在甲板上,兩手圈在嘴邊張聲便嚷——

“是弟妹啊!怎這麽巧?相請不如偶遇,今兒個可把想遇的人都遇上啰!”

黎王突如其來的這一股親熱勁兒令穆開微略皺眉心。

當她眯目看進船樓中,下颚驀地收緊。

黎王又嚷,“弟妹別急着走,上來坐坐啊!”道完,就見他扭頭粗聲催促下人們趕緊放小舟過來接她。

“畢頭、鐵膽,你們先回‘六扇門’,餘下的事我來辦。夏秀夏香,在岸邊等我。”交代完畢,穆開微忽然從馬上拔身躍起。

她沒等黎王遣小舟來接,而是施展輕功朝江面竄去。

從岸邊到江上“暧月閣”畫舫所在之處,中間尚有篷船和載貨的竹筏來來往往,穆開微使的不是“水上飄”的輕身功去,卻是将那三、四艘篷船和竹筏子作為“跳石踩點”之用,最後一記踩在老船夫的長篙上,一招回身燕漾空,身姿随即靈巧地落在畫舫甲板上。

“……呃,弟妹果然……了得……咦?”黎王一愣再愣,因為剛剛飛上他這艘畫舫的康王妃竟掠過他,直接踏進大窗開敞的船樓內。

尋歡作樂的場子,莺莺燕燕們少說有十餘位,穆開微立在那兒,一手慣然地按在腰劍刀上,成束的一把青絲随江風飄揚,那姿态完全是“掌翼大人重出江湖”的模樣。

任誰對她都挪不開眼,她卻誰也不瞧,只沉眉盯着坐在溫柔鄉裏的傅瑾熙。

她雎光如炬,聲音清冷,笑笑問,“王爺那只手是不想要了嗎?”

此問一出,畫租房裏的賓客、樂師、歌妓和随從們無不頸後發涼,連跟在她身後進來的黎王都涼到打哆嗦,數十雙眼睛不約而同朝康王爺的手看去。

康王爺盤腿坐在軟墊上,面前是一張擺着各色小食和美酒的長形幾案,他一只錦袖擱在大腿上,另一只在幾案上,素白修長的指從袖底露出,卻是五指收攏,像抓着驚堂木般緊緊握住一名歌妓的柔荑。

王爺那只手是不想要了嗎?

是哪只手?

為何是不想要了?

衆人一目了然,大徹又大悟啊!

“嗚嗚,王爺您抓得人家好痛啊!”結果是被握緊手的小歌妓吓到花容失色,死命從康王爺的“魔爪”中逃出。

原本挨在康王爺這頭幾案調笑兼服侍的三名姑娘,忽呈扇狀往外爬開,撤得有夠遠。而傅瑾熙人都懵了。

他擡起那只手,略歪着頭怔怔然看着,随即又怔怔然看向自己的王妃,好像……連他自個兒也很迷惑,不知道發生何事。

“王妃……”顫着唇,可憐兮兮喚了聲,鳳目竟見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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