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好舒服
空蕩蕩的門診室,匆匆而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晏遂安擡眸瞬間,人已至門口,繼而與來者視線不期而遇。
走廊暖橘色燈光為施慕程的身影染上一層輕柔的光暈。明明人是自己叫來的,卻一直覺得像在做夢,這一刻才有了實感。
施慕程收住腳步,站定在門口。應該是從聚會上直接過來,還穿着朋友圈照片中的短袖T,右手抓着外套的手臂自然垂在一側,左手緊緊攥着胸前斜挎包的背帶,讓人有種近鄉情怯的錯覺。
兩個半小時的車程裏不曾考慮過合不合适,會不會唐突,都在這一刻覺醒,拷問着他。又有些懊悔,怎麽說也是來探病人,怎麽也沒在路上買點像樣的伴手禮,就這麽空手來了。
晏遂安用沒有紮針頭的右手向他招了招:“進來啊。”他吞下後半句來都來了,熱情地就像邀請人到家裏做客一樣随意。
施慕程在他身旁的不鏽鋼座椅上坐下,掃到一眼斜上方的鹽水瓶,一個空了一個就剩一點底......
突然就覺得自己來得是多麽多此一舉。
晏遂安像是看穿他的心思,莫名的心虛強烈而直接,“你幫我拔針。”
施慕程:“?”
“我......”晏遂安擡手揉按着後頸,大言不慚,“我暈血!”
嗯嗯,暈血可大可小,輕則頭暈目眩犯惡心,重則血壓下降脈搏細弱,甚至還可能導致意識喪失!老嚴重了!
施慕程像是領到什麽不得了的重要任務,直挺挺地站了起來,用手指了指鹽水瓶,“我看着它。”
一秒一滴,一秒一滴......
五分鐘過去了還有一個底,仿佛這個底是個無底洞。
晏遂安“咳”了一聲,“不好意思,忘了。”拇指一推,直接調到最大輸液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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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能行嗎?其實我不趕時間......”施慕程既然已經來了,也沒打算連夜再回去,一會把人送回酒店,自己也開個房間睡一覺再走。
“沒事兒。”
那可不是沒事嘛,要是一開始是這個速度,這會已經躺酒店床上睡都睡老半天了。
眼瞧着水位直線下降至瓶口位置,施慕程彎腰湊近,很貼心地征求意見:“我現在拔?”
晏遂安呼吸一窒,生怕自己吞吐的氣息冒犯了眼前人。太近了。近到低垂眼睫上的睫毛都看得根根分明,濃密且翹。
施慕程見他沒回答,擡起臉與之對視,“嗯?”
晏遂安眼神躲閃,快速移開,死盯着上手的針頭,“哦...哦....好。”語氣慌亂到有些失态。都怪睫毛,一個男孩子睫毛生這麽翹幹嘛!
施慕程疑惑:“不轉過頭去?”
晏遂安:“?”
施慕程提醒:“不是暈血嗎?”
晏遂安瞬間戲精上身,不配合一下都對不起自己與生俱來的演技天賦。
他撇過臉,右手一把抓住施慕程的手腕。比在甲米看藍眼淚那次更自然更輕車熟路。
好舒服,是比他發着燒的身體略低的微涼,五指指尖由于緊繃而有些輕顫。他本能反應地想要接觸更多涼意,低下頭,索性用額頭抵在胳膊上,繼而臉也蹭上去。
施慕程咋舌,暈血居然能暈成這樣,還好自己趕來了。
至于晏遂安左手上的針頭什麽時候被拔掉的,是什麽感覺,他自己一概不知。
“好了。”施慕程用棉簽按住針眼。
晏遂安沒有放開他,依舊死死貼住,頸椎彎起好看的弧度。
施慕程本能反應地,一下一下輕拍他後背,近乎于哄的語氣:“好了,沒事了。”
也就哄了兩分鐘吧,晏遂安終于良心發現,松手放人。
施慕程總覺得哪不對勁,一顆心跳如鼓擂,每一下都又急又重。
他魂不守舍地拿出手機,點開叫車軟件才發現不知道目的地,問:“你住哪個酒店?”
“雷迪森。”晏遂安抿抿唇,意猶未盡,報了酒店名字。
接近淩晨兩點,再過一會早起的雞都要開始打鳴了,偏僻郊區哪還有司機接單。等了五分鐘未果。
“算了,出去路邊打吧。”晏遂安猛地站起來,由于長時間地坐姿,大腦供血不足,一時間目眩,眼前白晃晃一片。
施慕程連忙扶穩了他,“沒事吧?低血糖?”
站了好一會兒,晏遂安才緩過勁來,這也太丢臉了,心裏隐隐崩潰。早知道不叫人過來了,怎麽也不能虛弱成這樣吧。
他借坡下驢,不知置可否,就當是低血糖吧,總比體虛強。
施慕程驚呼:“你不會沒吃晚飯吧!”
“啊?”晏遂安還沒來得及解釋,雖然一碗小馄饨已經消化得差不多了,但确确實實吃過,還是他自己要求的。
“你的助理呢?都病成這樣了,晚飯都沒給你買?”施慕程義憤填膺,本來覺得不該多嘴,可這會實在忍不住,對于助理不負責任的體驗他可太有發言權了。
在酒店裏已沉沉睡去的佳佳,翻身打了個噴嚏,一晚上被造了兩次謠,睡着了還有飛來橫鍋,找誰說理去?
晏遂安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展開,不知道該怎麽接,昧着良心胡亂着點頭,又在心裏默默決定明天對佳佳好一點。
二人出來時,醫院街對面的小面館竟然還開着。
不大的店面,有個中年女人躺在躺椅上睡覺,身上搭着一件男士外套。坐在收銀臺後的中年男子打着盹,頭一點一點。看樣子是家夫妻店。
随着有客人進來,門口的招財貓發出聲響,歡迎光臨。
收銀臺後的男子一個激靈醒過來,摸了一把臉,熟練地營業:“吃點什麽?面沒了,排骨牛肉沒了。”
晏遂安:“那還有什麽?”
男子:“馄饨。”
二人:......
小面館不大,只有四張小方桌,由于都是靠着牆擺放,撐死一張桌子也就能擠下三個人。
兩碗馄饨端上來,相對而坐的兩個人幾乎要頭對着頭,湊到一起。
熱氣氤氲間,晏遂安終于問出了在嘴邊滾了好幾遭的話:“今天出去玩了?”
施慕程吃着馄饨含糊不清地“嗯”一聲,絲毫沒有想繼續展開說說的意思。
晏遂安放下湯匙,眼神拼命暗示,循循善誘道:“那個游戲看起來挺有意思的,是不是得兩個人一起玩?”
施慕程看着他,老老實實答:“也不是,一個人也能玩的,不過多人模式更有意思些。”
想來讀書的時候語文成績應該不錯,閱讀理解肯定是滿分,回答緊扣主題,沒有多一個字偏題。可也沒有一個字滿足晏遂安的窺探欲。
他挫敗地低下頭,往嘴裏一口一個送馄饨。
一小碗不過十多朵,因為正好也挺餓,前後不過十來分鐘就吃好起身。
街上過往車輛都很少,更別說出租車了。老板好心地提點他們,往前走兩百米有個大路口,臨街有家KTV,那裏能打到車。
街面不寬,行人步道更是窄,沿街兩邊是各式自建落地房。
這個點狗都睡了,沒有行人,更別說粉絲。
好久沒有這麽無拘無束地走在街上了,晏遂安樂得口罩也不用戴,連帶塞住的鼻腔呼吸順暢不少。
濃而靜的夜色中,隔着老遠才有一盞的路燈将二人交疊在一起的影子拉得很長。
自然垂在中間的手随着步調擺動,晏遂安有意無意地擦碰着,心想,只是貪涼罷了。
施慕程腳下放慢,落後一步拉開禮貌的社交距離,握成拳的手心濕熱一片。他沒話找着話:“燒退了吧?”
也許是生了病的腦袋不清醒,晏遂安心裏快速閃過一個念頭,回眸,昏暗中眼底浮現一絲壞笑,“你自己摸摸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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