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破壞者

晏遂安空降利嘉總部公司的這一周時間裏, 總裁辦所有員工，個個忙得人仰馬翻。

助理、秘書們在都十分稀奇，原先只顧着吃喝玩樂, 只有年底分紅才現身的草包老板，怎麽突然過問起公司業務來，還要張羅着搞什麽扶植新銳畫手的項目。

更稀奇的是, 老板将項目策劃方案在會議上拿出來, 竟還挺那麽像回事，是個雙贏的利好局面。

利嘉不是晏遂安一人獨大的一言堂，不可避免的也有幾個藝術界大鱷、大佬融資參股撐場面，所以他才費盡心機, 扯出這麽一個大圈子幫施慕程運作。

雖目的很明确, 但依然不妨礙項目是個好項目, 不僅能進一步擴大利嘉的知名度，也非常有意義。大佬們財富堆砌到一定程度，就總願意自我感動般, 将社會責任加之于身。于是, 項目很快在會議上一致通過。

晏遂安氣場強大, 下達指令分派工作，舉手投足皆是游刃有餘的淡定架勢。助理、秘書們在詫異老板究竟是經歷了何種變故判若兩人外, 也再不敢對他有所偏見, 心服口服, 項目運作起來個個都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如此消息一出, 不胫而走，宛如在行業內投下重磅炸/彈。

僅憑利嘉兩個字就足夠有分量, 投履歷投作品的畫手畫家, 如雪花般飛來。甚至很多老資格, 都厚着臉皮裝新人混在其中。

初步篩選畫手的工作量呈幾何式倍增，連周正這個外編人員，都被征用幫忙整理資料。有參展履歷的或者業內資深人士背書引薦的，第一波挑出來備選。

施慕程的資料也在其中，照理說他根本無需走這麽個流程，這個項目本身就是為他量身定制的，別的畫手就是陪太子讀書而已。

加之他剛參加過知名大展，又有如此高的拍賣價格背書，光憑這兩個加分項，已經足夠耀眼。但也正是如此，反倒沒有必要走捷徑，走捷徑反而成了對施慕程真正實力的一種亵渎。

晏遂安讓公司市場部屬下特意聯系校方，以學院優秀學生舉薦的名義給施慕程報了名。

另外，還有一個相當重要的原因，晏遂安也是出于對系統善意值的規避，謹慎起見，這一次所有的幫助，他都希望不被當事人施慕程察覺。

看到這個新銳畫手扶植計劃的Allen唏噓不已，讀藝術專業的起初，哪個人沒做過追逐藝術殿堂的夢。什麽眼光放到實際的地方上，不過是自己強行挽尊的自我催眠。最終，天賦資質都平平，不得不接受現實，換條路走罷了。

他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收拾東西準備下班。能以實習生的身份入職利嘉，也已算同學間人人豔羨的履歷，争取機會努力表現，通過三個月的試用期成為正式員工，他也會有很好的将來。

臨走前，Allen掃了眼公司最裏側的總裁辦，大門關着，聽別的同事說連續加班三天了。

熱愛生活，崇尚自由的意大利藉小姑娘，哀聲怨道，即使豐厚的加班費讓她不得不閉上嘴，但心裏還是蠢蠢欲動着。

小姑娘Sara是衆行政助理之一，她貌美膚白，身材高挑，邊推門走出總裁辦，邊接起電話，一口一個親愛的叫得動聽，“什麽？今晚八點半？......對啊，今晚又要加班......不知道能不能趕得及，手頭還有一點資料沒有篩完，但我會盡快的......好的親愛的......一會見......”

Sara挂了電話正欲轉身回辦公室，被Allen殷勤叫住：“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嗎？”

平時總裁辦哪有這樣忙，她亦分管行政人事工作，Allen心想沒事在她面前套套近乎，刷刷存在感也是好的。

Sara打量起眼前這個有些面生的實習生，正要開口拒絕。

但Allen比較會來事兒，堆着笑讨好着說：“多個人幫忙，能早些結束工作，大家都可以早點下班，我閑着也是閑着。”

Sara遲疑了一瞬，心動了，歪了下頭，“跟我進來吧。”

Allen跟着推門進去，總裁辦平時沒什麽機會接觸，今天是他第一次進來，相比于外面的工位寬敞許多，再往裏連着老總辦公室，大門緊閉。

五六個同事前輩，有男有女，華裔面孔占大多數，對他的加入沒有給到任何多餘的關注，都在對着電腦忙自己手頭的事。

Sara搬了一疊資料和一個筆記本電腦給他，電腦頁面停留在一份電子記錄表格上，密密麻麻，“你把這疊資料的內容都對應填進表格就好，謝謝了。月末的實習打分我會看着辦的。”

Allen心中竊喜，對自己的決定十分慶幸，連忙表示自己會好好工作。

他坐得筆直，仔細将一項項信息輸入表格中，好像只有這樣才能顯示出他一絲不茍的工作态度來。

辦公室裏噼裏啪啦敲鍵盤的聲響；此起彼伏電話鈴聲和講電話的話語聲；時而有人站起，座椅滾輪滑過地板的摩擦聲；a4紙翻頁的沙沙聲；交織在一起，形成這一刻忙碌工作下的背景音。

Allen很榮幸自己能成為這些來自世界top3學院的精英們的一員，同心協力為一件事而努力着。

直至他翻開新的一頁a4紙，一張令他又嫉妒又厭惡的臉出現在眼前。

白襯衫，和襯衫一樣白淨的臉，細碎的劉海下是帶笑的眉眼。

可此刻看在Allen眼裏，盡是虛僞和嗤之以鼻。

為何冤家總是路窄，Allen強忍着不适和憋悶，将施慕程的名字，一個字母一個字母敲進表格裏，光标在名字後一閃一閃，十分刺眼。

突如其來的靈光乍現，Allen将輸好的名字又一個一個删掉，心裏果然舒服了許多。

他屏住呼吸，擡頭環視一圈，他的位置在角落，大家都很忙，沒有人會注意到他。以最快的速度将最上一頁資料團成一團，抓在手心，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塞進褲子口袋裏。

他的心跳失去控制，就快要跳出來，手也輕顫着，他強迫自己繼續下一頁的輸入工作，不再去想這件事，好冷靜下來。

直至所有資料統計好，Sara向他道了謝，走出公司大樓，手插進褲子口袋裏，在觸碰到施慕程的簡歷紙團時緊緊捏在手心，然後洩憤般重重丢進路邊垃圾桶裏。

第二天清早，整個總裁辦都陷入在前所未有的輕松氛圍中，畢竟忙碌的工作終于告一段落，大家都将迎來令人期待的周末。

茶水間裏，姑娘們談論起下一季某奢牌大秀的新款，沒有人會對超季新款有免疫力，時尚弄潮兒總是秋天就開始買新款春裝了，聊得熱火朝天，并約着一起去。

Sara正将純牛奶倒入咖啡液中，還沒倒完，就聽到她的大老板晏遂安，重重地敲響茶水間的門板。

冷冰冰地丢下一句：“你，來一下。”

Sara不明所以，連忙丢下倒了一半的牛奶罐，小碎步跟上。

自從這周老板空降以來，雖有些不茍言笑，但不管分配工作，還是跟進進度也只是公事公辦，還沒像此刻這般嚴肅地板起臉過。

她下意識自省起這些天來的工作，分析排查各種可能性，毫無頭緒，不應該啊。

走進辦公室，晏遂安坐在真皮老板椅中，指尖夾着一支沒點燃的煙，一下一下不快不慢地扣在辦公桌上，發出細小的‘噔噔’聲。

他用沒夾着煙的手，指了指電腦屏幕，上面是早上Sara剛發過來，昨晚加班整理出來的畫手名單，“截止昨晚，所有的畫手資料都在這裏了嗎？”

到這裏為止，Sara仍是無知無畏的，她茫然地點點頭應道：“是啊。”

晏遂安鼻息中哼出一聲若有似無的冷笑，“資料是你親手整理的嗎？”

冷笑被Sara聽得真切，心虛着卻也抱着一絲僥幸：“是我親手整理的。”

在一觸即發的沉默中，晏遂安臉色微變，他換了話題，聲音很淡漠：“你在利嘉工作幾年了？”

Sara在晏遂安淩厲的目光下，艱難地維持表面平靜：“畢業就進了利嘉，今年是第三年。”

打火機發出滾輪的摩擦聲，晏遂安低頭點燃煙：“進入職場三年夠久了，應該懂得有些錯誤不承認比犯了還糟糕。”

Sara呆若木雞，脊背和手心沁滿冷汗，終于實話實說：“對不起，是我的失職，昨天将資料分了一部分給實習生做。”

晏遂安像想起什麽似得若有所思，問她：“哪個實習生？”

“市場部新招的，叫Allen。”

“好，等會去後勤一趟，把監控調出來給我，先不要聲張。”

利嘉公司性質特殊，辦公區域除了大老板的辦公室，內外均有360度無死角的安防監控，連高薪聘請的職業經理人辦公室都不例外。

Sara忙不疊地點頭，頗有負荊請罪的意味，哪還敢再出任何差錯。

但她心裏仍不免泛起嘀咕。為什麽老板會知道名單有誤？又為什麽這般重視？來自各個國家的投履歷的畫手，足足有四位數之多，左右不過一個等着被利嘉挑的新人，怎麽有這麽大的關注度？Sara百思不得其解。

晏遂安的手機鈴聲在這時響起。

當他看到屏幕顯示的下一秒，整個人的眉眼都柔和了下來，嘴角甚至噙着笑，連接起電話的聲音都是輕聲輕語的：“喂……什麽？你在哪？……你逃課了？”

眉頭微微皺起，連忙在煙灰缸裏按滅煙，“怎麽這麽不聽話……小心老教授讓你畢不了業……站在原地別動，我現在就來接你……”但即使是責怪也透着寵溺。

晏遂安手機夾在肩膀和臉頰之間，拎起挂在座椅靠背上的西裝外套，邊穿邊看向還杵在這，被他忘了的小助理Sara，終于分了點注意力給她，左手攏住手機聽筒對她說：“行了，你趕緊去辦吧，我先出去一趟。”

Sara大着膽子小小聲提醒：“別忘了二十分鐘後，還有個會議。”聲音在老板的眼神注目下越來越小......

晏遂安快速穿好西裝，拿起辦公桌上的車鑰匙，沉聲：“知道。”繼而大步流星地推開門走出去，背影甚至很詭異地看起來心情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