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老葉四十多歲的時候, 他的老伴得了癌症，在醫院裏救治無效死亡。醫院在他心裏算是一個傷心地, 如今已七十多歲的他就秉持着一個想法：能不去醫院就不去醫院。

可現在醫生要他去醫院檢查，這他可不願意。

同樣不願意的除了葉老爺子，還有楊老太太。家裏只有她和老楊倆人, 小輩們都不在家，這去檢查還要老頭子照顧她, 要是把老頭子給累壞了怎麽辦？

楊老太爺倒是把這些話上心了，他想着要趕緊讓老葉和自家老婆子去醫院看看。

三個老人手裏拽着義診檢查紙, 互相一看，就看到他們各自臉上的擔憂。

老人家離開不久後面就又來了看診的老人, 唐霖晟便立即投入新的義診工作中。

一天的義診工作緊湊, 等到一天的工作結束，義診隊的成員都已經饑腸辘辘了。村長和其他村民為了感謝他們，刻意為他們準備了晚飯。等義診工作一結束, 他們就上來幫忙搬凳子搬桌子，熱情招呼着成員們去吃飯。

村民們熱情似火，有幾個第一次來的成員有些受寵若驚。還是魏主任發話後, 大家這才和村民們邊聊邊走去吃飯的地方。

吃飯的地方在村長家的中堂, 他們到的時候幾個婦人正往桌子上擺菜呢, 見到他們過來便連忙沖他們熱情一笑, 拉出長板凳讓他們趕緊坐下吃飯。

雖然只是家常小炒，但大家吃到嘴裏總覺得是暖到心裏。

飯畢，唐林生想上前去幫忙的想法被村民們扼制在了搖籃裏。村民們堅決不讓他們幫忙, 只讓他們坐着喝點熱水休息一下。

唐林生很是不好意思，但人家已經熱火朝天動作麻利地做起事來。

他坐在板凳上，背後靠着水泥牆，眼前是在B市看不到的閃着星光的天空。

“真好。”他忍不住感嘆一聲。

身邊傳來凳子放下的聲音，唐林生轉頭一看：“學長你也被‘趕出來’了？”

唐霖晟無奈一笑：“剛端着剩菜盤子進去就被叫出來休息了。”

Advertisement

唐霖晟在他旁邊坐下：“剛想什麽呢？”

“我在想，醫療人員這個職業真的挺神奇的。”

唐霖晟看着他，安靜地聽他說下去。

“有時候感覺自己做的事情不讨好，心情就會很郁悶。有時候又覺得自己責任感爆棚，總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是在拯救全人類。”他說着說着都被自己給說笑了，“其實也只能盡我們所能去幫助病人。”

“聽過一個理論，醫學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它就是一個違反自然發展的學科。”

唐林生轉頭看向他。

“如果說生病是不可避免的自然行為，那麽醫學治療不就是違反自然發展了嗎？”唐霖晟突然轉移話題：“不過，你還記得我們大一開學典禮上的第一句宣誓語嗎？”

唐林生愣了一下随即說：“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嗯，我們總要記得這世界上承載期望最多的人是我們。伴随着期望而來的是力量龐大的善意。”

患者的善意和健康的恢複，才是我們對這個職業的認同感和使命感的最初來源。

唐林生看着學長安靜的側臉心裏一番觸動，他記得學長說過他的初衷是給人們帶來希望。

現在的學長就是承載患者希望的醫生。

之前在給學長整理書房的時候，他就看到書架上滿滿的專業書和各種核心期刊，書桌上面還有做着各種筆記的文獻資料、醫案實例。

唐林生只覺得自己心裏學長的形象越加高大起來，他有些不自信地低頭自語：“其實你值得更好的。”

下一秒，他撐在凳子上的手被溫熱的手掌覆蓋。唐林生擡起頭，就看到唐霖晟在黑夜專注地看着他：“你是說你要變得更好？”

唐林生靜靜地看了學長幾秒，綻開一笑：“嗯！我要掌握更多的知識和技能，跟你一樣做一個承載期望的人！”

唐霖晟沒有說話，只是笑着握緊了他的手。

倆人之間氣氛正好呢，突然背後傳來一聲驚呼。

聲音伴随着空氣的快速流動從唐霖晟背後傳來，他還沒來得及轉頭就看到一個黑影往這邊跌來。

他連忙扶了一下，等到人在他眼前站定了，他才看清楚是朱醫生。

唐霖晟把人扶穩之後就跟她拉開了距離，搭着唐林生的肩膀，在他邊上站定。

朱醫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攏了攏自己的頭發，要不是燈光不夠，她也不會一個沒踩穩就摔倒。不過也幸好是燈光不夠，不然唐教授剛也不可能跟她這麽近距離的接觸。

朱醫生又把攏到耳後的頭發給撥了撥，羞澀着開口：“唐教授，謝謝您。”

唐霖晟回答得簡潔幹淨：“不用。”

“你還好吧，剛有受傷嗎？”唐林生見她站在那裏不動，便關心了一句。剛那聲尖叫聽着還挺吓人的，不會是摔疼了吧？

“沒有沒有，多虧唐教授抱……扶我扶得及時。”

朱醫生忍不住心裏的少女懷|春回味了一下剛被唐教授抱住的感覺，只覺得自己面紅耳赤心跳急速，于是乎在聽到唐林生問話的時候差點暴露內心想法。

“哦哦，那你今天也辛苦啦，早點回去休息吧。”唐林生見周圍已經有人陸陸續續準備回去休息了，便拍拍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準備起身。、

“早點休息。”唐霖晟沖人點點頭，便準備一起回去。

唐林生沒走幾步，就聽到朱醫生着急地喊了一聲：“等一下。”

倆人齊刷刷地回頭。雖然夜晚看不太清，但朱醫生還是羞赧地臉紅，她滿帶羞意細聲說：“唐教授，您能留一下嗎？我想跟您說幾句話。”

唐林生一聽，連忙心中警鈴大作！他怎麽忘了，朱醫生喜歡學長的呀！

不會是剛學長扶了一下就打開了她什麽開關吧？

唐林生伸手發洩般地戳了戳唐霖晟的腰，只是沒戳倆下手就被人抓住，緊緊握着。

唐林生吓了一跳，這朱醫生還在前面呢！

他手往外拽了幾下，卻發現根本拽不走。他心裏有些小開心又有些小緊張，這要是被朱醫生看到了咋辦？

但好像夜太黑，朱醫生根本沒注意到這個。

“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唐霖晟禮貌疏離地回道。

“很急！”朱醫生擔心他走掉，連忙懇求說：“很快，一下下就好！”她來參加義診隊的一個原因就是想要借機跟唐教授好好相處，只是一天忙下來都沒來得及說幾句話。現在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來表明心意，要是今天不說出口，她可能又要拖下去了。

唐林生聽人家小女生都這麽懇求了，雖然心裏不舒服但還是砸吧幾下嘴巴對唐霖晟說：“學長，人有話對你說。”

唐霖晟聽他這語氣就知道他心裏有點小別扭了，雖然他覺得跟朱醫生除了教學方面的事情可以聊以外就沒什麽聊了，但是人家都說了只要一點時間。

他抓住唐林生的手輕輕捏了倆下，柔聲說：“等我一下。”

“嗯。”原本心裏頭還有點不舒服的，但唐林生的手被學長捏了倆下後想開了——反正學長喜歡的是他，他對學長有信心！所以他這下應答得倒也非常幹脆利落：“去吧。”

唐霖晟松開他的手，往前走了幾步。他看着在自己面前低頭站着的人，開口說：“有什麽事嗎？”

朱醫生聽到聲音猛地擡頭，便看到唐教授在黑夜襯托下更顯得氣質不凡的樣子。她心裏突然一下子沒底了起來，一個被忽視好久的事情浮現在她的腦海裏：好像自從唐教授來到八西，對所有人都是這個溫和禮貌的态度，她總覺得這樣的唐教授還是給了她隐約的距離感。

也不對，她皺眉一想，唐教授在唐護士面前就沒有距離感，倆人關系還挺親密的。

“有什麽事嗎？”見朱醫生只擡頭看着自己發呆，唐霖晟便又問了一遍。他轉身往後面看了一眼，發現唐林生居然沒站在原地。

他有些擔心唐林生，臉上的表情就不自主嚴肅了一點。

跟他近距離的朱醫生見了，心裏發憷。她深呼吸幾口山間的新鮮空氣，一鼓作氣開口說：“唐教授，我喜歡你。你可以跟我在一起嗎？”

唐霖晟沒想到她跟自己說的話是表白，他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當即開口說：“……不好意思。”

朱醫生：“……”

就這麽被拒絕了？？這麽幹脆？？朱醫生沒想到唐霖晟拒絕地這麽迅速，心情一下子還沒轉變得過來，也不知道是緊張還是難以置信還是難過，她又說了一遍：“我真的很喜歡您，我——”

“不好意思，”這下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唐霖晟打斷。“你适合更好的。早點回去休息吧。”說完，他帶着歉意點了點頭便轉身離去。

朱醫生一口氣噎在喉嚨裏，感覺自己胸口憋着難受。唐教授拒絕她的時候依舊語氣禮貌溫和，讓人難以心生不悅，但他剛轉身的動作卻又是十分幹脆果斷。

朱醫生站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直到身後傳來同伴的叫聲她才回過神來。晚間的山風吹過，讓她感到臉上有股冷意。

她一把抹掉臉上的濕潤，應了聲同伴便轉身離去。

為什麽拒絕她拒絕得這麽幹脆呢？她心裏難受，卻不受控制地想到之前唐霖晟飯盒上的那張便利貼。難道是那個人已經捷足先登了？

唐霖晟往前多走了幾步，叫了幾聲“林林”，才感覺到路邊猛地蹿過來一個黑影，蹿到他面前後戛然而止。

“我在呢。”朱醫生心裏“捷足先登”的人踢了踢腳上的小石子。

唐霖晟嘴角微微上揚，上前牽過唐林生的手：“走吧，回去休息。”

路上沒什麽人，間隔好遠才有一盞路燈，亮度又不高。唐林生巴不得學長牽着他呢，只是……他心裏像是小貓撓癢一樣，忍了半天也沒忍住：“學長……剛朱醫生跟你說什麽啊？”

唐霖晟：“跟我告白。”

“！！！”唐林生一臉驚吓：“跟你告！白！那你還這麽平淡地說出口？”

唐霖晟看了他一眼，理所當然地說：“又不是你告白。”

“我我我……”我這不是被你搶先了嘛！！唐林生舒了口氣，聽學長這語氣他就放心了。

“不過……”

唐林生瞬間警覺起來：“不過什麽？！”

唐霖晟低沉着聲音，帶着笑意道：“朱醫生有一點挺好的。”

哈？！

什麽？！

唐林生心裏原本放松的心情立即緊繃起來，他表情嚴肅，勢有一種唐霖晟要是後悔跟他在一起就撲上去咬人的氣勢：“說說看。”

“她表白幹脆多了，不像某人，表白了三四次嗎？都沒說出口。”說完，唐霖晟太故意嘆了口氣。

唐林生高漲的氣勢一下子軟了下去，他耳朵尖悄悄地紅了，被牽着的手心也微微冒了汗。“那不是每次都被打擾嗎？我這是以大局為重……”他嘟囔了一句，突然一頓，擡頭疑惑地問道：“學長……你知道我之前表白未遂了？！”幾次都沒表白出口真是他的痛！

唐霖晟倒沒想到這一點，聽到他這麽問只是心情愉悅地笑了幾聲，牽着人往前走了。

====

“學長學長，你是不是老早就喜歡我了？！”

“學長你什麽時候注意到我的？”

“學長學長……”

唐林生問了一路都沒得到答案，等到了住宿的農家，他一甩手，一臉看穿世态炎涼的表情：“呵，男人！”

其實唐霖晟也不是不想告訴他，但是他看着只知道這點事就快要小尾巴翹上天的人，忍不住想自己要是把所有事情都說了，小傻子不就要蹦跶上天了嗎？

倆人回來的時間也不晚，剛好住宿的農家主人——一個膚色黃沉瘦削的農家老人在門口小院裏打掃屋子。他一擡頭見到他們來了便連忙上前，把人領到睡覺的屋子。看着面前的房間，他帶着濃濃的愧意說：“醫生啊，實在是不好意思。都怪我那小孫子硬是要養什麽小貓的，這我一不注意就跳到床上去小便了。”

他又連忙補救說：“不過你們放心，現在的被子是換好的！幹淨的幹淨的！只是……”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家裏被子不太夠了，新的就只有這一條了。不過不是特別薄，今晚只能麻煩你們蓋一條被子了。”

農家主人沒想這麽多，想着現在晚上會更冷一些，倆大男人一起睡的話會不會搶被子啊？萬一在他這裏凍感冒了就不好了。

好在那個高一些的，戴着眼鏡衣冠楚楚的醫生開口解救了他。

“謝謝，不用擔心，我們蓋一條被子就可以了。”

作者有話要說： 唐·衣冠楚楚·教授：林林在嘟囔什麽？【開始解領帶】

唐·躲被子裏·林林：（小聲逼逼）有句話叫脫下衣冠做禽獸。【表面克制內心激動地掀被子】來來來，困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