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Chapter 29

江汀看着裴霁推門進來，右手微微抽搐了一下，拇指食指互相摩挲，好像還能感覺到裴霁還能隔着鼠标在上面留下點殘存的痕跡。

他随即在心裏譴責自己，這樣不好，怪變态的。

方文思一眼先看見了江汀，轉身對身後幾人道：“介紹一下，這是我們新的替補，接下來會和我們一起訓練。”

湯遠：“哇”

簡榮：“哦”

裴霁：“……”

湯遠擠眉弄眼地給裴霁使眼色，眉毛上下翻飛，“咳咳，今日良辰美景，我突然就很想吟詩來表達感情，魯迅曾經說過：‘近水樓臺先得月。’……嘶，你打我幹什麽。”

方文思一把摁在他頭上，押解他去了機位上，“你就不怕魯迅他老人家坐起來把他的棺材板鑿稀碎嗎？還魯迅，怎麽不撸死你算了。”

湯遠敢怒不敢言，他睜大了水汽汪汪的小眼睛，怒視方文思，“這年頭讓人說點實話都不行了嗎？”

方文思陰森森道：“說實話可以，就怕你沒命說啊。”

湯遠窩囊地一縮脖子，形容猥瑣道：“老大哥果然看着我呢，不說了不說了。”

裴霁被湯遠調侃一番，一點反應也沒有，兀自坐到自己的機位上，已經開了機，“剛剛一提到亞洲賽還虛，怎麽現在一個個的都不怕了？”

方文思公允道：“騎士亞洲賽出線不用擔心，只不過确實在國際賽上還要再加把勁，壓力也別太大。”他說着看了一遍默默無言的江汀，“更不用說我們這次還有強力的替補。”他冷笑了一聲，“誰不行了，直接讓後勤把他連人帶椅擡下去，亞洲賽這種常規賽事都要抖一抖，到了國際賽怎麽辦？”

方文思和他們打打鬧鬧的時候不覺得，現在正色嚴肅下來很有點能治小兒夜啼的味道。

“隊長，雙排。”裴霁兩耳不聞方文思的一頓棍棒教育，此時連游戲都順手幫他開好了，“雙排賽也要練，默契就是這麽打出來的。”

他等着匹配的時候，腳向桌子底下一伸，勾出了對面放的一箱礦泉水，“也別太慌，努力把水平打上來，這才是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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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汀眼見着裴霁在桌子底下這一把操作，拿着簡榮傳給他的水，忍不住問道：“裴哥，你把那麽多礦泉水放在腳底下不嫌擠得慌嗎？”

裴霁此時已經帶上了隔音耳機，聽不清楚他再說什麽。簡榮說：“裴哥這樣是為了省事，他……以前一天三頓外賣，喝水全是瓶裝礦泉水，每天至少上機十四個小時起步，多的時候他自己上機二十個小時。”

江汀聽了沒感覺有太大的意外，不過卻實打實的心疼了一下，他坐的這個機位真的是偏遠地帶，不要說裴霁的臉了，就是他的屏幕也看不見個邊邊角角。

訓練室裏只能聽得見簡短的幾句交流，騎士一隊開始正式訓練了。

褚維晚上過來一看，“江汀呢？”他四周環顧一圈，發現一隊四人整整齊齊四排，最旁邊的一個機位空空如也。

簡榮坐在最邊上，眼角掃到了教練，他找了個地方趴下，順手提起耳機道：“他說他複盤去了，人在哪兒不知道。”

褚維點點頭，“繼續吧，別管我。”

簡榮也沒多話，重新回到游戲裏。

褚維捧着他的老年人專用幹部瓷缸，滿基地晃悠悠地轉，他又轉到一樓，看着裏面青蔥水嫩的一群新人，心裏頗感欣慰。

一樓，二樓，三樓，天臺。

褚維越轉臉色越發陰沉，江汀這麽大個人活像是被藏起來似的，整個基地，他能轉的都轉過了……

“喂？你在哪兒？簡榮說你去複盤了？”褚維連珠炮似的問問題。

江汀那邊不知道為什麽有點喘，“我是在複盤啊……教練你是不是沒有來過健身房？”

褚維猛地想起，四角俱全的基地裏還有健身房這麽個近乎被荒廢的地方，他奇道：“這可奇了怪了，你去哪兒幹什麽？”

江汀摸不着頭腦，“健身房還能幹嘛？健身啊。”

褚維到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的健身房，他見着江汀在跑步機上大步奔跑，走上前問道：“你這說的複盤呢？你要來鍛煉也沒關系，不用騙我……”

他一擡頭，見到跑步機上端端正正地放了一個輕薄的平板，江汀帶了個藍牙耳機自上而下地看他，臉上的汗珠順着黑如鴉羽的鬓發往下流淌，“我确實是在看複盤。”江汀有點無奈，擡手把跑步機上的平板摘下來給褚維看。

褚維定睛一瞧，正是這次線下賽的複盤，他被人掐住了嗓子似的，“……那……那你好好複，慢慢複，不着急啊。”

褚維一臉尴尬地轉身走了，這其實是真的不能怪他，都是職業選手，一天練十幾個小時還嫌少，哪裏還能想得起來要鍛煉身體？騎士的健身房向來是裝裝樣子，能用到的無非就是幾個跑步機，誰能想到江汀竟然連複盤都搬到跑步機上呢？

陸一言聽完了褚維的牢騷，總結道：“所以你就是為了這麽個破事和我叨逼逼這麽久？”

褚維氣結，“什麽叫叨逼逼？我這不是擔心他一天訓練時長不夠嗎？”

陸一言揮揮手打斷他，“得了吧，每個人成功的方法不同，萬一你覺得人家訓練時長不夠，人家還嫌棄你訓練方法不對呢，你先看着，如果他這樣确實有效，那你還管他呢。”

褚維不服氣地蹲在地上，“哪有一天天不上機的職業選手，這不是滿嘴跑馬瞎扯淡嗎。”

陸一言是新世紀經管高材生，瞥了一眼褚維，“我雖然對你們專業範疇不大了解，但是我看過江汀打的單排賽，就是我這樣一個外行人都覺得他的選擇和出手非常果決有力，很少出現低級失誤，如果這樣一個人對于他的專業領域沒有心得。”他說完哼了一聲，才繼續道：“我就把你們的機械鍵盤吃了。”

褚維被陸一言說服了，“不過游戲大多數還是要手感——也就是你說的肌肉記憶，訓練的時間太少肯定是不行的。”褚維摸着下巴想了想，“你這麽一說，我覺得他倒是挺适合當指揮。”

“怎麽？”

“看得透，放得開，有膽子卻又不魯莽，擅長茍，在關鍵時刻卻又站得出來。”褚維越想越有道理，一拍大腿激動道：“那是不是該着重培養一下？”

陸一言涼涼地掃了他一眼，“之前不還準備把指揮位給裴霁嗎？”

褚維又縮了回去，嘆息道：“我也擱這兒糾結呢，如果沒有江汀，我二話不說，這個位置在方文思退下來之後只能給裴霁。”他說得果斷，陸一言也點頭贊同，“沒錯，一隊的剩下兩個經驗還不怎麽足，讓裴霁上是最好的。”

褚維補充道：“所以這事情就來了，裴霁——突擊位，極其擅長近距離作戰，決賽圈人形殺器，人見人怕，可是這也是他致命的弱點，他很有可能會打上頭，沒有辦法顧全大局。”

陸一言覺得有道理，“也對，我記得他們以前好像哪次比賽打四排賽的時候，除了裴霁都死絕了，然後他一個獨狼。”

褚維也想起來，“還說呢，最後活下來的是誰我都不希望是他，打發太剛了，而且最缺的就是指揮的那麽點大局觀。”他唏噓道，“如果把方文思的那種老黃瓜經驗都給灌到裴霁腦子裏多好。”

“我現在看到裴神那張特別溫和無害的臉，再想到你說的他什麽‘莽子’‘腦子裏只有剛’，感覺反差太萌了。”陸一言想起自己在臺下看的比賽，忍不住和褚維吐槽觀後感。

PUBG絕地求生，與其說是一場純粹的槍戰游戲，還不如說是一款絕妙的戰術游戲。

敵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一場焦灼難耐的較量，一次熱血沸騰的厮殺，可是隐藏在這些背後的，還有更多敵進我退的腦力較量。

“重要的是他自己完全沒有意識到，你還記得我們上次亞洲賽去韓國打嗎？”褚維一臉絕望，“還好那只是個表演賽，他一個人打了韓國棒子八個，整整兩個隊！”

陸一言感慨道：“怎麽會不記得，那場表演賽之後我去教練室，聽到韓國教練的哀嚎聲差點沒把房頂掀了。”

“一戰成名，真的，說的就是他。”褚維捂着臉，“終極大莽子，不是浪得虛名。”

陸一言使勁忍笑，“不也挺好的嗎？現在韓國隊伍對裴神可是敬而遠之，看到他的ID基本上只有兩種情況，一種趕緊戰術性撤退，還有一種上來頭鐵，現在都沒什麽人會選第二種了。”

褚維看了一眼門外漢陸一言，更加絕望了，有個不省心的隊員也就算了，他竟然還有個腦子扔在炕上的豬隊友，“……如果他們戰術針對怎麽辦？幾個隊伍一起來可不是鬧着玩的。”

“我們的訓練賽視頻多得是，只要他們的教練有心，對着我們的賽事一場場地研究下來，多半能摸到我們的跳點，進圈路線，随随便便往路上一卡，一點點吃掉我們，就是一次吃不下來，也能惡心得夠嗆。”褚維越想越覺得頭冷。

陸一言安慰性地拍拍褚維的肩，“他們能研究我們，我們也可以反過來研究他們嘛，不要慌。”他想了想，又說道：“方文思的指揮你還信不過嗎？”

褚維終于被安慰到了那麽一點，他搓搓臉，“是啊，方文思的指揮真是沒得說，臨場應變的也快，只不過……”

陸一言奇怪道：“只不過什麽？他指揮才華好你還不滿意了？”

褚維白了陸一言一眼，“你當他是十七八歲的年輕小夥子嗎？這才華全是這麽些年一點一點磨出來的，這也是我最擔心的地方，他已經打了八年了，也不知道……還能再打幾年。”

陸一言呼了口氣，“別擔心，我看他現在狀态還不錯，……至少也能撐到世界賽結束吧。”

褚維最不喜歡陸一言這種直白坦蕩的功利，他當即就變了臉色，“我之前就說過你，裴霁不願意去粉絲見面會就別逼他，還有，別把方文思當個可消耗道具似的，還什麽能撐到世界賽，我聽都不能聽，這還是個人說的話嗎？”

陸一言被褚維說了一通，臉色不變“不管你怎麽想，我都是為了我們戰隊，裴霁露個面連贊助都能多拉一點，方文思他能撐到什麽時候還能是我說了算嗎？你也別生氣，我不過實話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