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2)

都被整得呱呱叫，平時就該打好關系。

這本畫冊的最後一頁，寫着陳西工作室，聯系人：顧曉，原來她叫顧曉！聯系電話和地址都有。

林亦凡打給顧曉問能否幫忙？

救命恩人請她幫忙，當然立馬答應了！

第二天，顧曉跟陳西說了這事，陳西也立馬投入，既然是醫院的宣傳，最好要輕松活潑點，但太輕松活潑，又顯示不出毒品的危害性，所以這個度，要拿捏得剛好。好在剛辦過攝影展，材料有現成的。兩人速度倒是很快，馬上就拟好了方案，還為林亦凡準備了圖片資料，顧曉讓林亦凡晚上就來取。

林亦凡本想去醫院接了江夢曲，一起到陳西工作室讨論，又一想起江夢曲那咋咋呼呼的勁，算了！自己去！相信顧曉和陳西，那麽大一個攝影展都辦得妥妥的，何況一個小小宣傳日！

到了工作室，果然追求藝術的人風格都很特別，跟他們軍隊的整齊劃一完全不同，亦凡并不喜歡這種個人風格，到處亂亂的！

走到二樓，陳西跟顧曉正在分揀照片，有的都已經打印好了，堆在一邊。

陳西向林亦凡講解了一遍方案，顧曉将需要的圖片和宣傳冊樣本都已打印好，交給林亦凡。林亦凡也不太懂這些，就覺得他們很專業。

三人正說着，送餐的來了。

林亦凡見他們為了這事忙到這麽晚還沒吃飯，覺得抱歉。

顧曉說他們早就習慣了。

顧曉用微波爐叮了一份酸奶蛋糕，又泡了一杯檸檬紅茶，給林亦凡，“今天要趕這些，只能請你吃這個了。”

林亦凡接過去，“謝謝！”其實他也是趕着出來的，沒吃晚飯。

亦凡看顧曉他們的晚飯，只是簡單的餐蛋面。

“蛋糕口味怎麽樣？”陳西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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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亦凡可沒那些小資情調，雖然烤了一大塊，他三兩口就吃完了，紅茶一杯又灌下肚，“嗯！好吃！”他是餓了。

“是顧曉自己做的。”陳西指指顧曉。

顧曉笑笑，又專注于手頭的事情。

原來陳西過兩天要出差了，所以這件事才要這麽趕。

☆、語言是煞風景的東西

送走了林亦凡，顧曉扭了扭僵硬的脖子，盯着屏幕上要修的圖，一時半會根本做不完，索性先出去走走吧，休息一下再回來做。

從工作室後面穿過兩條巷子，公路旁有一片小小的海灣，一彎淺白色的沙灘，公路上高聳的路燈僅将一縷光線揮散到此，但就是這麽剛剛好，讓這個沙灘不太亮也不黑暗，仍看得見白色的細沙和湧動的潮水，它們是那樣界限分明卻又難舍難離。

海風吹卷起及肩的長發，顧曉脫了鞋，站在潮水裏，透徹的冰涼，讓她不禁深吸了一口氣，擡起頭，繁星滿天，永恒的星辰啊，是否有一束星光，可以指引她找到回家的路？

顧曉用沙堆了一座小房子，她一個人在海邊的時候經常玩這個游戲，堆完一個又堆一個。

“這麽大了還玩沙子？”

顧曉吃了一驚，“咦？林亦凡，你不是回去了？”

“還有一點時間，就來海邊走走。”

“呵！”顧曉一時不知要說什麽。

“你在蓋房子？”林亦凡蹲下身來，也想玩，他一碰，房子就塌了，“不好意思啊……”他望着顧曉，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

“要這樣……你看。”顧曉一下子又修複起來。

林亦凡哪會這個？他在一旁搓了四個大小泥丸，兩大兩小，一大一小堆成雪人狀，兩個泥小人往房子前一擺，跟顧曉碼的小房子很不協調，但是很可愛。顧曉樂得直笑，想不到他一個堂堂大隊長也會大晚上的在海邊玩沙子！

“看你，臉上都是沙子。”

林亦凡大手往臉上一抹，蹭得臉上的沙更多了，顧曉掏出紙巾，輕輕替他試去臉上的細沙。林亦凡看着她，夜光中的她有一點點神秘，她的眼眸又黑又亮，卻總帶着淡淡的憂傷，她的嘴角微微揚起，卻又透着淺淺的倔強。

林亦凡在潮水裏洗了手，拍拍身上的沙，“時間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顧曉搖搖頭，“我今晚加班。”

林亦凡一愣，原來不止他一人忙裏偷閑，但他沒有說出來。

顧曉卻好像知道他想什麽似的，說：“你以為就你會忙裏偷閑？”

“呵呵！顧曉，你是一個人來容城工作？”

“我，是啊，一個人。”

“那你家在哪？”

“我……是個孤兒。”

林亦凡送顧曉回工作室，燈光清幽地照着小道，兩人再沒有說話，有時候，語言是煞風景的東西。

直到看到顧曉上了樓，林亦凡才返回基地。

過了一個小時，顧曉收到一條短信，是林亦凡發來的：“我到了，還在加班嗎？”

顧曉回複：“嗯，還有好多圖沒處理。”

“通霄？”

“嗯。好慘！”

“呵，比我還慘！”

“過兩天陳西出差，我就輕松啦！”

“你不用去嗎？”

“陳西這次出去是搜集素材，我負責日常事務，不用去。”

“周末你有空嗎？害你加班到這麽晚，請你搓一頓。”

“能幫到你是我們的榮幸，別破費了。”

又過了一個小時，還沒收到林亦凡的回複，估計是休息去了，顧曉扔下電話，專心修圖。

第二天傍晚，送餐的竟然換了一個人，顧曉以為是陳西訂的，陳西以為是顧曉訂的。

“哇哦！顧曉，你今天好奢侈，平時不是都說要省的嗎？”

“不是你訂的嗎？”

“不是。”

顧曉打開盒子，裏面一寸見方的小蛋糕，二三十個，各種口味，各種造型，做工精致，包裝精美，顧曉從小到大都沒見過這種蛋糕，連見多識廣的陳西也連連點贊。

盒子裏還附了一張小紙條，上面寫：“陳西、顧曉：感謝二位幫忙，讓你們連夜加班，過意不去，一點小心意，祝二位用餐愉快！林亦凡”

陳西立馬打給林亦凡，沒人接，估計接不了，就發了短信過去：“老兄，舉手之勞而已，你太客氣啦！”

顧曉舍不得吃完，留了幾塊，心想昨天請林亦凡吃的蛋糕，她自已也是第一次做，糊裏糊塗的，哪能跟這個比？他卻講究地送了這麽好的來。本來是她該請他才對的。

過了幾天。

林亦凡洗漱完躺在宿舍的床上，終于可以睡個好覺了，這幾天忙得夠嗆，剛進來的那幾個刺頭，沒一個讓人省心，不過他這兒可是專業修理刺頭的，短短幾天時間，叫他們個個變禿頭。拿起手機，又是江夢曲，煩！明天趕緊派人把方案送到軍區醫院去！這幾天一忙，都沒來得及想這事，他自己肯定不去的，不是有一個月時間嗎？催什麽催！

這會兒顧曉幹嘛呢？在海邊？加班？還是睡了？那天，他本是無心之問，真沒想到她是孤兒，他一直認為笑容恬美的女孩，都會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顧曉，她是掩藏了那份苦澀吧？發個短信吧，不知道她睡了沒有？

“後天去沙灘嗎？”

顧曉看到短信，不禁淺笑了一下，回複說：“後天跟家佳去夢幻谷。”

“家佳是誰？”

“纜車上那個。”

“夢幻谷是幹嘛的？”

“是游樂場，我長這麽大還沒去過呢！”

“我也沒去過。”

“那你可以來嗎？”

“好！”

顧曉真沒想到林亦凡會答應跟她們一塊去，還是去這種幼稚的地方。這個發短信的林亦凡，那晚在海邊的林亦凡，跟纜車救援那個成熟睿智的林亦凡，真的是同一個人嗎？顧曉又翻看了一遍短信，才确信。

林亦凡派人把宣傳日方案送到軍區醫院江夢曲那裏，來人沒有多說什麽轉身就走了。江夢曲回到辦公室，打開看了，很棒的方案，還很專業呢！辦公室裏的人圍過來看，紛紛誇獎：

“圖片真漂亮呀！”

“小江真不錯，這麽短的時間就搞定了！”

“要說啊，還是夢曲的那位朋友厲害，還特地派人送過來，聽說人家年紀輕輕就是王牌大隊的領導。”

江夢曲心裏一陣得意，輕飄飄的，快飄出一團雲來，她江夢曲做事，什麽時候不漂亮過了？林亦凡不接她電話，挂她電話，現在還不是幫她做好擺在她面前？林亦凡也就是表面高冷，心裏還是有她的！但她江大小姐，就是喜歡林亦凡那副高冷的範兒。

☆、游樂場

林大隊長要去游樂場？以前林亦凡不是說那個地方最幼稚最無聊兼訓練沒訓夠嗎？現在居然自己跑去，而且他關照居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當他不存在嗎？

就在林亦凡出門的前一秒，關照竄進亦凡的宿舍，當場躺地撒潑打滾耍無賴。林亦凡無奈地看着眼前驢打滾的關照，這小子自打來報到還未出過大門一步，确實有點可憐。

“快去換衣服！”林亦凡一聲令下，關照立刻滾起，兩分鐘之內，狂拽酷炫的墨鏡、T恤、破洞牛仔褲，打扮停當，來到樓下，故意在列隊的士兵面前風騷地轉了兩圈，被無情地哄走！

亦凡打給顧曉跟她約好夢幻谷大門口見。

關照一出了軍營大門就滿地撒歡地跑開去了，像剛飛出籠的小鳥，像剛鑽出網的笨魚，當然最不能忘的是他人如其名的本性，“隊長，你約了誰呀？”

“去了就知道了。”

“是軍區醫院那個？”

被林亦凡敲了個暴栗，關照哇哇哇地大叫起來。

方家佳聽說有大人物要來，連夜趕做了四五樣幹糧，有玉米餅幹、花生牛軋糖、烘米餅、魚幹片，還準備了暑片飲料，自已做的更幹淨，夢幻谷裏的東西貴得要死，再說了，顧曉剛工作，工資就那麽點，已經掏了門票錢了，那就由她來負責吃的，誰叫她手藝好呢！家佳做好食物用幹淨的塑料袋包了，放進雙肩包裏。

林亦凡和關照到了夢幻谷門口，顧曉已經買好票了，沒過一會，方家佳也到了。林亦凡見顧曉提前買了票，有些不好意思。關照渾然不管，大咧咧地接過票，一蹦一跳快飛起來。兩個大美女吔！還是大方的美女！幸虧今天死纏爛打跟了出來，要不然虧大了！今天真好，大大的好！

四人進了夢幻谷，不是節假日人不多，四人立馬達成一致：從雲霄飛車開始，找刺激的先玩。

今天真是奇怪了！顧曉、方家佳玩的時候哇哇大叫，沒什麽奇怪；過山車、大擺捶，林亦凡也玩得哇哇大叫，關照真是看不懂了！以前跳傘也玩過好幾次了，也沒見他吭一聲！

中午，林亦凡提議去餐廳吃飯，這樣顧曉和家佳也可以休息一下。關照那小子不用管他了，一路上亂買零食都吃飽了，這會兒又從哪冒出來，手裏捧着四個棉花糖，紅黃藍綠四種顏色，一人分一支，顧曉和家佳很開心，林亦凡見關照津津有味地啃着粉色的棉花糖，也是醉了。

顧曉說：“家佳準備了食物，夠四個人吃的。”

四人到野餐區在樹蔭下的找了一片草地，方家佳從包包裏掏出昨晚準備的餅幹和飲料，顧曉的包裏裝了蘋果、小黃瓜和西紅杮，加上剛才關照買的零食，林亦凡和顧曉都沒怎麽吃，都攤在草地上還真很豐富。林亦凡嘗了一塊玉米餅，簡直不敢相信是方家佳做的，現在還有女孩會做這個嗎？顧曉帶的水果最暢銷，衆人玩了一上午，喊都喊渴了，分分鐘都幹光了。關照真是多少吃的也堵不住他的嘴，一高興又在那暴料軍校裏的糗事，什麽可以說什麽不該說，他很有分寸。

四人正談天說地的吃着，廣播裏播報了一則通知，原來下午舉辦一場射擊比賽。

關照徐徐站起，一甩頭，食指指天，“這簡直就是為哥們量身訂做的！”

顧曉和方家佳都見識過林亦凡的身手了，同時點點頭，“必須去！”

到了比賽場地，當然不是打氣球了，什麽時代了！比賽場地是在一所房子裏，裏面全是大屏幕，骷髅頭，炸彈，水果，屎等等機關從屏幕頂上落下，打中什麽便會形象地濺開，打中屎、骷髅頭就扣分，打中炸彈直接挂掉，這些機關裏也隐藏着廖廖無幾的獎品，小禮品較多，如可樂、香煙之類的，大獎就兩個，是夢幻谷限量版天然珍珠幸運手鏈一串，正版泰迪熊一大只。要得到大獎，當然要堅持得越久。

四個人領了槍。顧曉只想打大可樂，給大家解解渴；家佳要一條香煙，回家帶給爺爺。關照牛氣沖天不可一世，林亦凡給他們殿後。

關照先放了一槍，打到屎，屋子裏放臭氣，系統還發出怪怪的聲音：“哎喲！您踩到便便啦！”

衆人一陣哄笑。關懷看了看槍，立即明白了狀況，附耳跟林亦凡說了幾句，林亦凡點頭。

顧曉和方家佳很快就挂了，林亦凡在後面輕輕松松幫她們補了兩槍，打到了香煙和可樂。漸漸地，屏幕上落下的機關越來越多，越來越快，屋子裏剩的人越來越少，最後，只剩林亦凡和關照，關照有點不耐煩了，“到底有沒有大獎品，別是耍我們玩呢！”兩人又不要其它的，只打香煙，香煙倒是打了十幾條。大獎品終于出現了，兩顆小圓球忽哧忽哧閃着光，在那些機關中竄來竄去，一直躲在小怪獸後面，根本打不到。亦凡對關照比了個手勢，林亦凡先打爆了小怪獸和炸彈，關懷連發兩槍，精準地命中兩顆小圓球。

先到外面的顧曉和方家佳，見兩人垂頭喪氣地出來，上前安慰：

“游戲嘛！輸了又不會怎樣！”

“知道你們槍法好，這破槍怎麽比得了你們的槍！”

林亦凡和關照調皮地從背後拿出兌獎券，還自動配音：“铛铛！”

幸運手鏈給了顧曉，方家佳幫顧曉戴上，還似有似無地念了一串咒語，幸運手鏈嘛，當然要帶着法力咯！顧曉很高興，這是她的第一件首飾呢！泰迪熊方家佳抱去了，喜歡得不得了。

林亦凡和關照被她倆感染，玩得很開心，拎着十幾條煙，回去分給弟兄們。

林亦凡回到宿舍，望着空空的宿舍，為什麽一回宿舍就想發短信呢？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婆婆媽媽了？算了，就婆婆媽媽了，怎地吧！

發給顧曉：“到家了嗎？我到了。”

顧曉剛洗漱完，見到短信，正回複，關照也發了一條，問她到家沒？顧曉都回複了，叫他們好好休息。

顧曉看着手腕上的幸運手鏈，有朋友真好，這種感覺真好！

☆、舍不得這個妹妹這麽快就長大了

岑香每天早上都會為王偉國沏一杯茶，多年來養成了習慣，她最喜歡看到茶葉在水中緩緩舒展的樣子，就像人懶懶地伸了個懶腰。這麽多年，岑香早已改口叫王偉國爸爸，王偉國依然是個嚴父，但對岑香，他比對劍飛要細心上一百倍。

每次王劍飛打電話回家，岑香會在旁邊很仔細的聽，可王劍飛和王偉國說完就挂了，從來沒找岑香說話，岑香總會猜到他們說了什麽。

小時候，林華曾悄悄跟岑香講，對待劍飛哥言行舉止不要太随便，長大自然就明白了，畢竟不是親兄妹。

自從王劍飛上了軍校，兩年才回家一趟，根本想見一面都難。

這次王劍飛回家，正好岑香放暑假。

睡了一大覺，還是家裏的感覺最好，王劍飛伸着大懶腰，洗漱後又趴到床上，好久沒這樣懶過了。

岑香見王劍飛房間門已打開，還是在門口敲了幾聲。

“哥，你醒了？”

“嗯。”王劍飛應了一聲。

岑香進屋，“你在看什麽？”

王劍飛正翻着平板，岑香在床沿坐下，王劍飛把平板遞給她，裏面是他這幾年的照片。王劍飛像小時候一樣，撐着手臂坐在岑香旁邊，可是感覺，怎麽跟小時候全然不一樣了呢？她的黑發很長，很柔，散發着淡淡花香，她肌膚如瓷，唇瓣如花，王劍飛看着，都忘了要跟她講相片背後的故事。

林華在門外咳了兩聲，叫他倆吃早飯。

岑香匆匆吃了早飯，正要出門。

王劍飛問：“去哪？”

“找了份暑期工，去上班。”

“家裏又不是沒飯吃！”王劍飛環顧一眼四周，“我爸欠債了？”

岑香笑笑，匆匆出去。

林華收了桌子，“你呀，還是這麽皮！小香明年就畢業了，去鍛煉鍛煉沒什麽不好。”

“她在哪兒打工啊？我等會過去看看。”

王劍飛順利找到岑香打工的地址，離家倒是不遠，一間不大的茶葉店。

岑香坐在茶幾邊，将沸水沖進茶盅裏，茶葉飄浮着轉着圈，岑香用杯蓋在水面撥了撥，又用清水将杯蓋上附着的泡沫沖去，輕輕蓋上蓋子，動作一氣呵成，輕柔靈巧。

“哥，你怎麽來了？”

“順路，就來看看。”

門口走進一個大男孩，中長發半遮着不羁的眼神，斜背着大挎包。

“早啊，要什麽随便看看。”他語氣平靜溫和，完全不像他的眼神。

“秦凱，這是我哥。哥，這是店主，他叫秦凱。”

“哦！你好！”秦凱伸出手。

“你好！”王劍飛也伸出手，兩人握了握。

王劍飛沒想到這麽一間古色古香的茶店竟是一位時尚的都市青年開的，店是挺正經的，他也放心了，可內心裏就是有那麽一點點不樂意，不知道在抗拒什麽？岑香遲早是要出去工作的。

幾年不見，她已長大獨立，以後是不是都不再需要他了？小時候，她也并沒有像個親妹妹一樣依賴他。其實，他只是舍不得，這個妹妹，這麽快就長大了。

王劍飛收拾好行李，将那本罂粟畫冊放在岑香的床頭，突然看見，那只相框裏的全家福，已經換成現在的家，爸爸、林華阿姨、他自己、岑香，四個人微笑着，那是岑香剛來他家那年過年時照的。

岑香回到家。

“媽，劍飛哥呢？”

“劍飛回部隊了。”

“不是過兩天才要走嗎？”

“打電話來，提前歸隊。爸爸去送他了。”

岑香望着王劍飛的房間，他走之前整理得很整潔，似乎都看不出他回來過，心裏一陣悵然若失。她今天特意提早下班，回來邀他明天一起去茶山玩，秦凱明天去茶山收茶。劍飛上次不是說家裏的茶好喝，明天正好有新茶，誰知道他今天就走了，來不及道別。岑香悄悄抹了兩滴眼淚。

第二天，岑香跟着秦凱跑遍了整座茶山，收了許多新茶。岑香整理了一大包給劍飛寄去。

王劍飛出完任務回來，才收到包裹，看快遞單上的日期，已過了許多天。打開箱子，裏面包裝完好，密封玻璃罐裝了幾大罐，每一缺罐都嚴嚴實實地用泡沫紙包好，她打包的時候總愛在膠帶尾部卷個褶子，跟小時候一樣。該變的擋也擋不住，真的還跟小時候一樣嗎？

王劍飛泡了一茶缸濃濃的茶，茶葉在水中翻滾舒卷，就像每個人的小心思，總不是那麽自如，但卻又苦澀甘甜，心中自知。深夜，他靠着欄杆，望着遠處的燈火，出神了很久。

岑香開學了，住到學校去，家中就剩王偉國和林華。

“老王，你猜今天誰給我打電話了。”語氣有些激動。

“劍飛。”

林華搖搖頭。

“那還能有誰？”

“是我們資助的那個大學生！”

“不是說不告訴嗎？怎麽找來了？”

“原本校方是說資助方和學生都不互相透露資料，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幹擾，例如學生向資助者借錢啊，資助者以資助為名另向學生作其它要求之類的。我們資助的這個孩子，今年已經畢業了。學校裏還有幾個被資助的孩子，他們那一撥孩子，離校前去找了老師，說資助上大學是件大事，既然是一對一助養，都想知道資助人是誰，将來若有機會，一定會報答。校方通知我，問我願不願意讓這孩子跟我們聯系，人家可是品學兼優的。其實報不報答倒無所謂，但我心裏是真想見見她，看看她長什麽樣兒？”

“你就讓校方把姓名電話給他了？”

“嗯。”林華點點頭，“你不想見麽？”

“呵！”說不想見是假的，“那這孩子，現在在什麽地方上班？”

“她在容城找了工作，據說是什麽攝影工作室。唉！好幾年沒回去了，一定變化很大吧？”說起容城，林華的眼睛裏總有一絲化不掉的哀傷。

“這孩子也是容城人麽？”

“嗯，她是在容城長大的，她是孤兒。”

“孤兒？”

“校方說是福利院的孩子，具體情況電話裏我也沒多過問。”

“哎？這孩子是男的還是女的？”

“是個女孩，她叫顧曉。”

☆、恭喜你又多一個妹妹

顧曉至今為止，春節都是在半山福利院過的，福利院就她待的時間最長。福利院裏也有不少孩子被認領回去了，有的被收養了，有的是長到五六歲才送來的，他們至少都有度過跟家人在一起的春節。一家人是怎樣過春節？顧曉對此完全陌生，雖然她在福利院過年時也吃餃子，初一也穿新衣服，但是一戶一戶的人家，打工的人為什麽要大老遠地往回跑？為什麽一定要在年三十團圓？顧曉全無概念，她要是有家她才不跑那麽遠！她只見過方家佳家的春節，不過方爺爺和家佳過年與其他正常家庭完全不同，別家過年吃肉，他們過年吃素，別家守歲、玩兒，他們家打坐，家佳那時候那麽小，也要打坐一整夜。

林華向顧曉發出了邀請，又怕她剛工作不久攢不下幾個錢，連往返機票都幫她訂好了。顧曉正琢磨着去林華家，還是資助她上大學的人家，對她一生如此重要的人家，要帶些什麽禮物好呢？望着空蕩蕩的工作室，陳西也沒什麽春節概念，旅行去了，彩姐和達燦自是回家過年，顧曉最後一個走，檢查了水電門窗，都收拾好了，才離開。

沒有家可回，沒有事情可做，原來春節是孤獨的，難怪都要趕回家？人是怕孤獨的，尤其當你看着熱鬧的人群。

顧曉走進了一間大型商場，買穿的？也不知道人家尺寸，人家是一家子人，也不能只買一件吧？買吃的？容城是海濱城市，那些海鮮幹貨倒是有一大堆，可自己廚藝不咋樣，帶去也不會做，萬一林華家裏人也不會做呢？顧曉走着走着，看見櫥窗裏有一盞臺燈，底座是扁圓型水晶，上面的燈罩像郁金香花瓣，進去看了價錢，好幾位數，買了這個，就不夠把機票錢還給林華阿姨了。

不就是一個底座幾塊綢布一個燈泡嗎？憑什麽賣這麽貴呀？她自己做一個，也跟這個差不多！說做就做，顧曉馬上跑到小商品市場，挑選了一個玻璃瓶，幾塊絲巾，制作臺燈的燈泡、開關、電線等等，回到臨時租住的小屋，畫了圖紙，連晚飯都沒吃，圖紙改來改去，直到下半夜，一個BLINGBLING的小燈在黑暗的小屋中發着溫暖的光，顧曉滿意地看着。其實她上大學的時候很會做小燈，都沒這個好看。顧曉一看鬧鐘，趕緊收拾了行李，明天一早的飛機。

林華和岑香早已等候在機場，見到裏面出來幾個人，岑香趕緊從口袋掏出寫着“顧曉”的A4紙，舉在胸前。顧曉拖着小箱子緩緩地走出。

林華注視着眼前這名少女，竟有一種說不出的似曾相識的感覺，她眼眸黑亮，雙腿修長，舉止落落大方，這樣的女孩，竟是孤兒？不知她的父母究竟造了什麽孽？

顧曉已走到面前，小心地問候：“您，是林華阿姨？”

沒過多一會兒，顧曉跟岑香就熟稔起來，同齡的女孩總是能很快地找到許多共同的話題，但在林華面前，顧曉仍是有點小小的緊張。

當顧曉在王偉國、林華、岑香面前拿出那盞小臺燈，三個人都驚詫了一下，不知道是燈本身太特別，還是臺燈作為春節的禮物太出乎意料，顧曉尴尬地解釋：“本來在商場裏看到一個特別漂亮，但那個實在太貴了，我的收入……額，這個是我自己做的。”

王偉國卻很欣賞顧曉坦率直言，他接過臺燈，“你做的？比店裏的還好嘛！這裏面的螺絲殼，是在海邊揀的吧？”

“王伯伯，您怎麽知道？”

“我年輕的時候，也去揀過，我可做不出來這麽好看的工藝品，搬家的時候都丢了。顧曉，你知道麽？你林阿姨也是從容城搬來的，也是半個容城人呢！這盞燈，放在岑香房間吧！”

“林阿姨是容城人？”

“在容城住過。顧曉，你想吃什麽就說，別客氣，就像在自己家一樣啊……”說了一半，林華發覺講得不對，顧曉沒有自己家，又說：“就當成自己家！”

“謝謝林阿姨！”

岑香倒沒跟顧曉客氣，她其實喜歡這盞燈，但又想想劍飛房裏正好缺盞床頭燈，管他呢！爸爸說給她了，她馬上就拿到自己房間，插上插頭，點亮了，“真好看！”

顧曉在岑香房間看了一眼他們的全家福，又仔細看了看，她總覺得那個少年在哪見過，就是想不起來，就問岑香：“這是你哥哥麽？怎麽沒回來過年？”

“他在部隊，從十八歲起就沒在家過年。”

顧曉看着岑香的房間，很溫馨，但也很樸素，顧曉想像岑香這樣有爸爸媽媽，還有哥哥，一定是被捧在手心的小公主吧？但她又不像。突然看見岑香的書架上有一本畫冊，呵！竟然是他！她是見過王劍飛，但照片裏的王劍飛是少年時期，一時反應不過來。

顧曉有些激動地指着相片，“他，他，他是不是認識林亦凡？那本畫冊是他給你的嗎？”

“林亦凡？他們是同學。”

顧曉又指着書架：“那本畫冊……”

岑香取下畫冊，顧曉翻到最後一頁，指着右下角——聯系人：顧曉，岑香完全傻眼，怎麽翻那麽多遍，完全忽略了最後一頁右下角！

怎麽這麽巧！

資助她上大學的人家竟然是林亦凡的同學家？

顧曉早就見過王劍飛，而王劍飛對資助這件事毫不知情！

因為王劍飛常年不在家，王偉國從來沒告訴過他！

兩女孩你一句我一句地解釋了整件事情，王偉國和林華也覺得不可思議。但這次的巧合，卻更加拉近了顧曉與王家的關系，所有人都願意相信，冥冥中有更強大的力量，會把有緣份的人湊到一起。

吃飯的時候，岑香怕顧曉客氣，一個勁地往她碗裏夾菜，顧曉也不再矜持。王偉國與林華見了高興，提議拍張全家福。

年三十的晚上，王劍飛打開手機，收到一張全家福照片，咦？這女孩好像見過？底下有岑香的短信：“猜得到她是誰嗎？”

王劍飛回複：“是誰？”

岑香又發了一條：“畫冊！”

“哦！想起來了，是攝影展那個女孩，怎麽到我們家來了？”

“爸媽助養的孩子。”

“這麽巧？”

同時，林亦凡也收到了照片，是顧曉發的，資助她上大學的人竟是王劍飛的父母？

林亦凡馬上打給王劍飛：“恭喜你又多一個妹妹！”

“看出我在我們家的地位了吧？什麽都是最後一個知道。不是，你小子是怎麽知道的……”

☆、有留信物的，才是被遺棄的

顧曉和岑香一樣，愛吃哈密瓜，兩人在年三十守歲那晚，就一人吃掉了一個，兩個大人高興，也不去管着她們。

天意這回事，年輕人們各有各的想法，老人們卻有着一致的心思，顧曉這孩子是越看越好看，這不他們家正好有一個未婚男丁嘛！

岑香帶着顧曉玩了好幾個地方，恨不得在她走之前把所有好玩的好吃的都塞給她。

這會兒，兩人又爬上舊街的城門樓上去了，過年到處都擁擠，就這兒還比較清靜。

“顧曉，這條手鏈，是你父母留給你的信物嗎？”岑香指指顧曉手腕。

顧曉無奈地笑笑，搖搖頭，“要是有信物就好了，什麽都沒有留下，連名字都沒有。”

“那你，想找他們嗎？”

“岑香，你知道麽，我身邊所有人，院長、同學、老師、鄰居，都覺得我是因為某種原因被遺棄的，所以什麽都沒有留下，這麽多年來也沒有人來找過我。可我心裏就是不甘心，我真的很想看看我父母是什麽樣的，就算抛棄我，我也想問問當初為什麽不要我？”

“不。顧曉，我認為恰恰相反，有留信物的那些，才是被遺棄的，這樣做為了以後好相認；如果什麽記號都沒有，很可能是因為某件事失散了，他們暫時找不到你，或者是……失事了。”

顧曉第一次聽見有人對她這麽說，跟原來那些人說的完全不同，倒開拓了另一種思路，其實她也很少對人說起心思，一般人問到她是孤兒，也都打住不說了，只有熟悉的那些人才會偶爾提及這件事。今天也不知怎麽搞的，不知不覺跟岑香說了很多。原來岑香也是曾失去至親的人，顧曉一直以為她是一個小公主，關于她的一切都那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