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4)

不能講，還是問了一句：“什麽時候？”

“還沒正式任命。”

“需要我做什麽？”

“一家老小，有什麽事，替我擔着點。”

“呵！說什麽呢！”林亦凡舉起酒瓶，“兄弟，悠着點，等你回來。”

铛！兩人幹了一瓶。

☆、顧姓夫婦

叮叮叮，手機鈴聲響起。

“喂，是顧曉嗎？”

“你好，我是。”

“我是陳大明的徒弟，市局的。額，是這樣的。我們局裏幾位退休的老同志，他們通過關系，找到一些線索。有一對顧姓夫婦，他們二十三年前，在浦山風景區附近，丢失了一個女兒，跟你的情況，有些吻合。你能過來一趟嗎？具體情況，我當面跟你說。”

“我馬上過去。”

顧曉緊握着手機，從小到大困擾她這麽多年的心結終于有了眉目，無法抑制內心的激動，顧曉深吸了一口氣，稍稍平複一下忐忑的心情，請了假，匆忙趕去。

陳大明告訴顧曉：

這對夫婦，男的叫顧原發，女的叫陳菜花，是近郊村民，現在在市區開了一間快餐店，家境不算富裕。他們還有一個兒子，年齡應該比顧曉大。二十三年前，他們又添了一個女兒，在村民們眼裏，是兒女雙全好福氣。誰知這女兒出生沒多久，有一次跟她父親出門，就丢失了，她老婆哭鬧了好一陣子。據村民們反應，他們也找了幾年，最終沒有找到。你知道，像這樣的家庭，畢竟還是要過日子，又還有一個兒子，也沒條件一直找下去。

陳大明的徒弟還給了顧曉這對夫婦的地址和聯系方式，又叮囑顧曉：認親是大事，到時候見了面，一定要确認清楚，有條件的話最好到醫院比對一下DNA，如果真的是親生父母，融入他們的家庭環境可能會産生一些意想不到的矛盾，畢竟這麽多年沒在一起，要作好心理準備。還有，因為是局裏幾位退休老同志義務幫忙打聽的，所以也不便再向那對夫婦調查更多情況，所以，接下來，就要看顧曉自己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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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曉眼眶含淚，萬分感激。

回到工作室，陳西問：“什麽情況？”

顧曉激動地東一句西一句，一下說到陳大明，一下又扯到方爺爺，一下又跳去說方家佳會占蔔。陳西聽得一頭霧水。

顧曉在回來的路上一直想起那些片斷：

她第一次找方爺爺占蔔，方爺爺說家人曾經找過她，等大學畢業就會團聚。她以前也想過這些話是方爺爺說來安慰她的話。可方家佳占蔔那麽準！方爺爺能不準麽？方家佳第一次正式開卦，就引她到浦山風景區，現在陳大明的徒弟告訴她，她就是在浦山風景區丢失的！那次陳大明又說嬰兒是是被一個神志不清的婦人抱走，可見是出了意外，才與家人失散的！那家人又姓顧，她的那件小衣服裏又寫着顧字，因為上面還有一個哥哥，所以衣服寫了她的名字做個标記！一定是這樣的！這麽多事情怎麽可能只是巧合？一定是上天給她的暗示！這一連串的經歷，在顧曉心裏，還未見面，就認定了這對夫婦，應該就是她的家人。

但畢竟時間久遠，這些情況都是顧曉單方面的想法，一時激動連表達能力都出現了障礙。

陳西及時打斷她的唠叨，“是不是，去問問不就清楚了。”

顧曉又有些猶豫了，就這樣突然去，會不會太冒失了？顧曉也不知道要怎麽說，“我，我，我……”我個不停。

“當然要馬上去！他們真是你親父母，也會急着見你！”

顧曉突然想起什麽，拐回家去拿了那件小衣服。

陳西開車載着顧曉往陳大明徒弟提供的地址奔去。不難找。在村口問了兩三句，就找到了這對夫婦的房子。

就這樣見家人麽？顧曉心裏有些不安，在車窗前照了照自己，捋了捋頭發，整了整衣服。

陳西笑了笑，“TAKEEASY！來，深呼吸，笑一笑！”

顧曉扯起僵硬的笑容。

認親的場面，大都相似，說得糊裏又糊塗，哭得感人至肺腑，哭比說多。

一位體型矮壯的婦人，一出來，便抱着顧曉一頓痛哭，顧曉早把陳大明徒弟的告誡抛到九霄雲外去了。

“都是媽媽不好，都是媽媽不好！哇啊啊……”陳菜花一把鼻涕一把淚。

一旁的顧原發也老淚縱橫。

惹得陳西也無盡感慨。

顧源發和陳菜花留顧曉和陳西吃了晚飯，說了一些家裏的事，還拿出了顧曉的百天照片，一切都令顧曉深信不疑。

吃了晩飯，顧曉跟陳西回去，顧原發和陳菜花也沒有留她，說家裏邊太亂，等整理好了再接顧曉回來住，再說顧曉明天也要上班，怕她跑來跑去不方便。

夜裏，顧原發在燈裏悄悄問陳菜花：“顧曉的那件小衣服，好像不是囝囝那天穿那件。”

陳菜花使勁拍了一下顧原發，“你這老頭子，那麽多年前的事了，你哪記得清楚？”

“我怎麽可能還在衣服裏寫個顧字？當時那種情況。”

“我們的囝囝，怕是這輩子見不到咯！唉！”一行老淚又落下來。

第二天。

陳西一大清早就來到工作室，見顧曉坐在座位上發呆，手裏抱着那件小衣服。她還抱着那件小衣服？坐了一夜？黑眼圈跟熊貓似的。

陳西在顧曉眼前晃了晃手掌，“嘿！大熊貓！”

顧曉回過神，抹了抹濡濕的眼眶，收起小衣服。

“我可以看看麽？”

顧曉遞過去。

“哇，真有個顧字，沒想到這麽多年還能找到？”陳西見顧曉悶悶不樂，“嘿！顧曉，一家團聚，不如慶祝一下？”

“慶祝？”顧曉一時不知從何做起。

“OFCAUSE。一來，可以拉近你跟家人的距離；二來呢，讓他們認識一下你的朋友。”

“挺好的。”顧曉在心裏躊躇着。

“問下亦凡的時間。”

“亦凡的時間？”顧曉一時沒明白。

“OFCAUSE。亦凡是我們救命恩人，救命恩人等于再生父母。”

“再生父母？你想認，亦凡還不幹呢！”顧曉也樂了。

陳西說打就打：“HAI，是我，陳西。什麽時間有空出來？顧曉找到家人啦！對！準備辦個PARTY，CELEBRATE，YEAR！地點，在工作室……”

☆、慶祝一下

一個小小的慶祝酒會在陳西工作室舉行。

陳西可要忙死了！出點子策劃，安排具體的事項，還身兼主持！一專多能，一才多用，最最重要的——今天的他完全免費！

免費的事更要做好，若不是親朋好友，若不是重要的人，誰給你免費？顧曉雖然只是他的員工，但他一個人只身在外，所交之人大都是業務上的往來，真正的好朋友也沒有幾個，而顧曉的确是工作上的好搭擋，是認真負責的好助理，這還不是重要的人嗎？

今天到場的來賓，最要隆重禮遇的，當然是顧氏夫婦啦，還有他們的兒子，話說此嘉賓這會兒還沒有到，看來要遲到。連顧曉也還沒有見過這個哥哥。

彩姐與達燦，少不了他倆。兩人各自帶來了小點心、糖果、酒水，為這個小慶祝增添了些些樂趣。

林亦凡與關照準時到場，第一次見顧曉穿短裙，“哇哦！漂亮！”

顧曉激動地指着陳菜花：“我找到親人啦！”

陳菜花親切地拉着顧曉的手，“沒想到還能找到囝囝，長這麽大了，還這麽漂亮，托了你們大家的福了！”

彩姐附和：“仔細看顧曉，跟叔叔的眉眼，還真有點像呢！”

達燦也說：“越看越像。”

方家佳與關照私下小聲議論：“看顧曉的樣子，想必她哥哥也又高又帥！”

“本富怎麽還沒到？老頭子，你快打電話催催！”陳菜花推了推顧原發。

顧原發正要撥電話，外頭進來一小夥，伸長脖子，想進又不敢進的樣子。

“本富，快來！”陳菜花喊，“來！這是你妹妹，叫顧曉，你還沒見過！上次你不在。”

顧本富看着顧曉，眼神裏閃爍着訝異、驚喜，順勢又瞟向她的長腿，表情有點猥瑣。

顧曉打量着眼前這位陌生的哥哥，跟自己差不多高，不瘦也不胖，面龐清爽，只是這眼神有點……顧曉被盯得有點發毛，轉念一想，又釋懷了，長這麽大突然放一個妹妹在你面前，擱誰誰不驚訝？

方家佳見到顧本富，又高又帥的傳聞破滅，連他的行為舉止也看得不爽起來，哪有哥哥一直盯着妹妹的腿看的？

“還是半山福利院的夥食好！基因分配不科學呀！”關照打趣，一圈人呵呵呵地笑。

顧本富收起肆無忌憚的眼神，與顧原發坐到一旁。

顧曉生怕冷落陳菜花，但又好像很陌生，不知該跟他們聊些什麽。

林亦凡走到陳菜花身邊，笑問：“阿姨，顧曉以前叫什麽名字啊？”

“叫囝囝。”

“還沒起名字嗎？不會總叫囝囝吧？”

“呵！顧曉這名字更好聽！就叫顧曉好！還是叫顧曉的好！這個名字她都叫了二十幾年，也別改回來了。”陳菜花邊說邊抹了抹眼淚。

顧曉濕了眼眶。林亦凡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過去的名字有什麽重要？非要提過去的事麽？

陳菜花問林亦凡：“小夥長得真俊，高高大大的，在哪工作啊？”

“他是解放軍。”顧曉的語氣裏有一絲驕傲。

“聽說現在部隊工資可高了！”

林亦凡謙虛一笑，“那是首長，我們基層當兵的工資一般。”

“你是個兵？不是幹部？”

林亦凡笑笑，沒有回答。

陳菜花嘴微微一撇，轉過頭問顧曉：“你那個老板是哪裏人？”

“他家在國外。”

這時，陳西正好過來。

陳菜花趕緊上前握住陳西的手，“顧曉在你這裏工作，你多照應着，我替全家感謝你！今天聽顧曉說，你還特別辦了這個酒會，真好！”

“阿姨，別客氣，東西味道怎麽樣？”

陳菜花一個疊聲，好好好！“陳老板，你家裏一定是做大生意的吧？這個辦公樓要花不少錢？”

陳西嘻皮笑臉：“我，家有良田千頃，金山銀山花不完！開玩笑。阿姨，你可別叫我陳老板哦，叫我陳西就行了！”

陳西搭着林亦凡的肩，“今天能不能喝酒？走，早就想跟你喝一杯。”

“哎……”陳菜花還想跟陳西說點什麽。

陳西連頭都沒回，“阿姨，請随便啊！”拉着林亦凡喝酒去了。

陳西與林亦凡坐到一邊。

“他們怎麽相認的？”林亦凡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陳西從方家佳占蔔開始說起，嘀嘀咕咕講了一大堆。林亦凡聽得一繞一繞的。

“喂！就你倆喝，太不夠意思了吧。”關照拉了顧本富過來。

林亦凡又倒了兩杯啤酒，“哎！我們一起敬小顧，恭喜你找到了妹妹！”

酒過三巡，話也多了。

“在哪工作呀？”

“這年頭工作不好找，開了間小吃店。”

“交女朋友了嗎？”

“呸！這年頭TMD女人都現實……”

“你家裏還有哪些親戚呀？”

……

有關照在，還不問他個底吊兒。

顧曉見這邊喝得稀裏嘩啦，林亦凡不停地灌顧本富，關照有一搭沒一搭地問他各種問題，顧本富每句都帶TMD的回答，林亦凡和關照臉上帶着輕蔑的笑。

顧曉心裏升起一絲不愉快。幹嘛瞧不起人啊？走過來勸顧本富不要再跟他們喝了，顧本富拉着顧曉，“來！跟哥敬各位兄弟們一杯！”顧曉皺了皺眉。

林亦凡和關照不動聲色地坐着。

顧本富站起摟着顧曉的脖子，顧曉差點摔一趔趄。顧本富仍不松手，嘴裏喊着“妹！妹！跟哥喝一個！”

林亦凡站起拉開顧本富，他看起來輕松的樣子，顧本富已感覺到不小的力道。

顧曉被勒得差點喘不上氣，退到林亦凡身後。

顧本富又想叫喚，被林亦凡一個瞪眼，退回去坐下。

時間已晚，林亦凡和關照先回去了。

顧曉送顧原發和陳菜花到門口，陳菜花拉着顧曉的手，“囝囝，你那老板人不錯，你好好工作啊！那兩當兵的，你一女孩子，少跟他們混一塊。”

方家佳也來送別，陳菜花嫌她貧寒，忽略而過，轉頭向彩姐展着笑臉，“下次來家玩，你們都來！”

大夥散去。

陳菜花暗地裏跟顧曉說：“孩子，你先別搬回家裏，過陣子家裏裝修好，準得給你留一間，眼下怕你住不慣，工作也不方便不是？”

顧曉沒多想，點頭說好。

☆、不是親兄妹

這天，陳菜花與顧本富來到陳西工作室。

顧曉趕緊招呼他們在廳裏坐着。

陳菜花開了口：“家裏的那間小吃店準備重新裝修，順道過來看看你。”

“小吃店在哪？下了班我也去看看。”

“離這兒有點遠，還要轉車，不過位置蠻好，就是店太破了。”

“什麽時候開始裝修？”

陳菜花看了眼顧本富，“裝修師傅還沒找！我們也想像城裏那樣，先設計設計，囝囝，你在這工作，有沒有認識的設計師？”

顧曉看了看他們娘倆，陳菜花慈眉善目，顧本富吊兒啷铛，小店不關他事似的，抽了根煙。

可惜顧曉學的是工藝設計，跟裝修裝璜相去甚遠，何況是裝修一間店？但她又很想幫家裏，不想馬上說沒有。

“顧先生，不好意思，裏面禁止吸煙。”陳西來了。

顧本富傲慢地撇了撇嘴，煙頭也沒滅，直接往門外一扔。陳西看了不爽，但也沒說話。

陳菜花一臉谄媚的笑，“囝囝，你老板人脈廣，搞不好認識很多，你問問他？”

顧曉求助地看着陳西。

陳西表示愛莫能助，“室內設計師，我好像不認識。工作室是我設計的，不過小吃店我幹不了。”

“這麽大工作室都難不倒你，區區一間小吃店，你就幫幫忙吧！”

“咦？我想起來，達燦有個朋友是裝修公司的。”

顧曉也覺得陳西太藝術了，對小吃店來講，也許裝修師傅提供的建議更加務實。

“要不，囝囝，你再打聽打聽。”

“好吧。”

“哦，囝囝，給你帶了點青菜，自家種的，比外面買的好，少去外面吃，對身體不好。那我們就先回了。”

顧曉接過，青菜綠油油的，她心裏暖洋洋的。

顧本富懶洋洋地站起，“切！沒錢裝修個屁！”

陳菜花使勁推了他一下，“店都是你管！沒錢你怨誰？”

“是不是裝修缺錢？”

“不，不，不，錢，家裏會有辦法。”

送走了陳菜花與顧本富，顧曉盯着手中的銀行卡，她的存款也只有三千塊，買磚都不夠。

傍晚快下班，顧曉聯系達燦，達燦說他那個朋友過幾天就來看這間小吃店，既然是朋友，價錢好說。

這時，門口突然閃現出一個高大的身影。

“亦凡！”

“有空嗎？”

“家裏的小吃店要裝修，我想過去看看。”

“你先看看這個。”他遞給顧曉一個大信封。

“什麽啊？”顧曉打開，“DNA？”

“比對結果顯示，你跟他們不是一家人。”

“你什麽時候去做的？”

“酒會上，我拔了幾根你和顧本富的頭發。”

什麽時候的事啊？拔了頭發？她怎麽一點都沒察覺？他的身手，她不是沒見識過，但還是震驚了一下。

林亦凡臉色平靜，放低了語氣，“那天酒會上，好像都沒聽你叫他們爸媽？”

顧曉腦子有點亂，“我……叫不出口，從小到大都沒有……”

“這不就對了？早點确認清楚，對彼此都好。”

“這麽說，我跟他們都沒關系了？”

“顧曉，你也別失望。如果一直這麽錯認下去，哪天遇到親生的，就錯過了，不僅耽誤你尋找親生父母，也耽誤他們尋找親生女兒。”

“你說得對。”顧曉頭腦漸漸冷靜。

顧曉還想再跟他說說話，可他只是抽空出來，不能逗留太久。

顧曉神情落寞，一個人回到空落落的小屋。

夜，越是寧靜，心裏的波瀾越是洶湧澎湃。亦凡的話猶響在耳邊——早确認清楚，對彼此都好？省得浪費感情，是嗎？他們有家的人，是不會知道她一個從小沒爹沒娘的孩子，心裏多麽渴望一個家庭！顧家夫婦他們也曾失去過女兒，理解失去親人的痛楚。現在把她當成女兒，今早還給了她一大包新鮮蔬菜。

顧曉一個人坐在陽臺上，林亦凡半夜給她發了短信，她沒看見。

想了一夜，顧曉決定去陳菜花家裏，把一切解釋清楚。經過這一夜，她想明白了，親情緣份是上天注定的，自已無從選擇，也強求不來。如果顧家夫婦不計較親不親生，她也會待他們如父母一樣。

顧曉到了顧家，家裏只有陳菜花，顧原發和顧本富都去了小吃店。

陳菜花見顧曉來了，仍是熱情，洗了新摘的瓜果，讓顧曉吃。

顧曉拿手裏搓來搓去，沒吃。

“你這囝囝，真是越看越好看。”

“額，我，其實，不是你們的女兒。”

“啥？”

“對不起，可能弄錯了。DNA比對，我跟顧本富，不是親兄妹。”

陳菜花轉過身去，背對着顧曉，半晌不說話。

顧曉愣在原地，不知說什麽好。

“傻孩子！”陳菜花轉過身，抹了一把臉上的老淚，“你去驗DNA，為什麽不跟我們說呀？”

“我……”顧曉哭紅了眼，“如果不是我，耽誤了你們找親生女兒。”

“傻丫頭，其實，這事，唉，我……”

顧曉見陳菜花呑呑吐吐，更是覺得歉疚，“對不起，我當時太着急了，才讓你們錯認我當女兒……”

“孩子，這不怪你。唉！我本不想跟你說這事。唉！其實，其實你，是我們親生的，本富他……他才是我們抱回來的。”

“什麽？”顧曉更加詫異。

“囝囝，我跟你說了，你千萬不能告訴別人，就連本富他，也不知道這個秘密。我們老兩口，不是本地人，我們結婚幾年，我年紀挺大了，還沒有孩子，當時那個年代，被家裏族裏，講得半死！後來就花錢，從小孩多的家裏，抱養了一個，這可是犯法的。當時也被說怕了，有什麽辦法呢？過了幾年，我們還搬到這裏，你說怪不怪？搬到這裏後，我就有了你，唉！誰知道天意我不能有孩子，你生下來沒多久，就弄丢了。現在可好，又找回來了。自打你一進門那下子，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孩子。”陳菜花邊說，邊緊緊握着顧曉的手。

“真是這樣？顧本富他……”顧曉不敢相信眼前陳菜花所說的。

“囝囝，是真的，我們不想讓本富知道，他不是我們親生的，我們撫養他，一直當他親生的一樣。囝囝，你不要告訴別人，不要告訴本富，你答應我。”

“好，好，我不告訴他。”顧曉連忙答應着。

☆、懶得管你

到了顧曉租住的小屋，顧本富連招呼也不打，徑直走進顧曉的卧室，見四周簡陋，連沙發也沒有，最舒适的只有那張小床，顧本富直接往床上一躺，拿起枕頭棉被往身後一墊，脫了鞋，架起二郎腿。

顧曉心裏一陣惡心，想起陳菜花的話，又不便說什麽。

抽完一根煙，顧本富開了口：“妞！店裏裝修缺點錢，你弄得到錢麽？”

顧曉面露難色：“我畢業沒多久，又要租房，剩不了幾個錢。”

“切！錢都沒有，還叫師傅來看？”

“等裝修師傅來了，估算一下多少錢，問他能不能便宜些，剩下的再想辦法。”

“小妞，你認識的男人裏，就沒有能弄到錢的？”

什麽小妞小妞的，顧曉心裏有點來氣，“我不是妞，所以那些男人不會給我錢！”

“切！玩笑都開不起，怎麽出來混？”

“混？你很能混？好！那你說說，店開了這幾年，賺了多少？裝修要花多少？還差多少？”

顧本富一時語塞，“MD！”又點了一根煙。

就算他們沒說，顧曉心裏也有所察覺，小店但凡有一點收入，都被顧本富拿去花掉了，陳菜花又說她年紀很大才抱養了這麽一個寶貝疙瘩，當親生的撫養，平時定是寵溺的，又不好說白。顧曉從十幾歲起在外打工，經歷也不少，對人情世故并非不懂。

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顧曉。”

“亦凡。”

林亦凡進了屋，一眼瞥見顧本富躺在顧曉的床上，床單被壓出菊花狀的褶皺。

這是唱哪出？不是告訴顧曉跟顧本富不是親兄妹了嗎？

林亦凡眯着眼，眼裏閃着寒光，“怎麽回事？短信也不回？”

顧曉卻顧左右而言其它：“不是回了？你沒收到啊？”

林亦凡冷哼了一聲，她那也叫回複？他昨晚給她發的，她到第二天中午才回，說什麽事情都弄清楚了，叫他別管了！別管了？以為他很閑麽？顧本富一家子的事，他看都懶得看一眼，但顧曉，他卻不能不管。

“你明知道他……”林亦凡話才說一半，被顧曉捂住嘴。

“噓！噓！”顧曉趕忙叫他打住。

“到底怎麽回事？你今天必須給我說清楚！”林亦凡命令。

是林亦凡親手拔了他們的頭發去驗DNA，早已知道他們不是親兄妹的事實，若不告訴他，依他的性格，是不會罷休的！顧曉拉他往門外走去。

顧本富見這兩人鬼鬼祟祟的，聽不清他倆說什麽，本來他對林亦凡就有些發怵，不敢去偷聽，索性在屋子時亂翻起來。顧曉哪有值錢東西？也就幾十塊零錢，顧本富懶得拿。

顧曉拉着林亦凡到頂樓天臺。顧曉把那天陳菜花說的話一五一十全告訴林亦凡。

林亦凡的眼神仍帶着疑慮，“她真是這麽說？”

“嗯。”顧曉點點頭，“哭着說的。”

“不會吧？顧本富跟他們夫婦倒是長得像，你卻一點不像他們。”

“從小帶大，自然像家人。”

“切！這一家子，葫蘆裏不知賣什麽藥？”林亦凡仍是不信。

“你別疑神疑鬼了，他們只是不想讓顧本富知道自己是抱養的。”顧曉試圖打消林亦凡的疑慮。

林亦凡看了顧曉一眼，又看一眼，“早知道我應該拔那個陳菜花的頭發，和你的做比對。”

“你就別多事了！她會這麽說應該錯不了。”

“我多事？我是怕你上當。”

事情說清楚，兩人又回到屋裏。

顧本富正翻開顧曉的錢包。

林亦凡一個箭步上前擒住。

顧曉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耳邊已傳來一聲哀嚎。

“唉喲！唉喲！喲喲！放手你！”顧本富掙脫不得，如同叉勾上的泥鳅。

林亦凡拿下錢包，照顧本富的腦袋上狠狠敲了一下，“哥哥就是這麽當的？”

“不是，你們誤會了！”顧本富喊。

林亦凡把錢包丢給顧曉，“看看少了沒？”

顧曉看了看，卡和錢都在，一樣也沒少。

确定顧曉沒有損失，林亦凡才松了手。

“我不是拿錢，不是你們想的那樣！”顧本富一臉委屈。

“翻她錢包，難道你是要給她錢？”林亦凡眼神淩厲。

顧曉心裏也不爽，但還是等着聽他解釋。

顧本富眼珠子一轉，“我是看顧曉一個人過日子不容易，她剛認了親，有困難也不好意思向家裏開口，我才翻她的包看看她是不是缺錢。你看，你錢也沒少，我有拿麽？我媽本來還準備了一些錢要給顧曉！你不領情，那算了。”

一說完，便腳底抹油，開溜了！

林亦凡冷笑，虧他想得出這爛借口！

“顧曉，認他作家人，簡直是引狼入室！”

“可能是店鋪要裝修，實在沒錢。再說了，什麽樣的家人，又不是我能選擇的。”

林亦凡戳了一下顧曉的腦袋，“你到現在還相信這家人的鬼話？”

顧本富為人奸猾，陳菜花還是深得顧曉信任的。顧曉見林亦凡一罵就罵了一家子，心裏不大樂意。

“顧本富不好，不代表顧家夫婦也不好，他們辛辛苦苦給他養大，容易嗎？”

“顧本富這德性，跟他父母教養不是沒關系，他這副樣子，他父母也不是什麽好鳥！”林亦凡有點火大了，這丫頭怎麽就是冥頑不靈呢？

顧曉覺得他有些武斷，不想與他争辨，就說：“你別管了。以後我多注意點。”

“如果你真是這家人的女兒，酒會那天就不會一直問你花多少錢，好像生怕要他們出錢，如果真跟女兒相認，還會計較這點錢？”

“我好不容易找到家人，剛剛才相認，總要有點時間認識适應吧？你看不起他們，他們也是我家人。而且，我們條件差，市場買點菜都斤斤計較，不像你當官的，出身又好，是不會理解我們這些人的！”

出身？顧曉怎麽知道他什麽出身？

顧曉只是憑感覺。

林亦凡最煩感別人提他的出身家世，“懶得管你！”憤然甩門而去。

顧曉呆呆望着被甩上的房門，心中一片凄涼，怎麽鬧成這樣？明知道他是好意，他從來不會在任何人面前擺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樣子，為什麽剛才說得他好像盛氣淩人似的？

找到家不是該開心的嗎？為什麽這麽多問題？

☆、蠢死了

關照很快便找到了顧本富的小吃店，今天的他是嘻哈裝扮，還貼了假紋身，活像街頭小混混，大大咧咧往店裏一坐，顧原發和陳菜花根本認不出他來。這樣的喬裝對關照來說毫不費事，他進軍校前就是這副樣子，今天不過重溫一下而已，感覺還真爽！

顧本富不在店裏，小店裏就兩個食客，看來生意不怎麽好。

顧原發和陳菜花叨叨的，正好是關照想聽的。

“阿花，我看顧曉這孩子真的不錯，店要裝修，馬上就找了師傅來看，倒是本富這孩子，不争氣！”

“不争氣那也是咱自家孩子，顧曉再好，終歸是別人家的。”

“阿花，我們這樣做？對顧曉，唉！”顧原發欲言又止。

“是她自己撞上來的！老頭子，顧曉是個不錯的姑娘，就是命不好，這閨女多半是家裏重男輕女給遺棄了！來我們家也沒什麽不好，她對我們好，今後我也當她像親閨女一樣。”

“那日後找到我們家囝囝呢？那怎麽說？”

“囝囝？”轉過臉抹了一把淚，“還去哪裏找？”

“我們囝囝，當時才兩歲……”

關照邊吃邊喝，卻把這段話完完整整地聽了進去。果然不出老大所料，他們真不是顧曉的親生父母！這家人說得好聽，什麽待顧曉像親閨女一樣？不告訴顧曉真相，豈不是耽誤顧曉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如果顧曉不是被遺棄的，而是意外失散呢？關照總感覺這家人沒安什麽好心，尤其那個陳菜花，都只是為顧本富考慮，好像要從顧曉身上得到什麽好處似的。

關照回到基地，換掉那身蠱惑仔裝扮，穿上軍裝，幹淨利索地向林亦凡彙報工作，說完正事，林亦凡問：“讓你打聽的事，怎麽樣？”

“老大，這事你是怎麽猜到的？那對夫婦，果然不是顧曉的親生父母！”

“他們怎麽說？”

“我親耳聽到他們說女兒丢失時是兩歲，我打電話問了家佳，顧曉送到福利院時，據說不滿周歲，最多一周歲。我們不也看見那件小衣服了？兩歲大的孩子應該穿不下。”

“有說到顧本富？”

“說到說到，顧本富是他們親生兒子，無疑問。”

關照掏出手機，打開錄音，對話一字不落。

“顧曉太想找到自己的家了，才讓這家人鑽了空子。”

“沒錯！”林亦凡眼神一斂。

在工作室忙成一團的顧曉，接到陳菜花的電話：“囝囝，晚上你過來店裏吃飯，正好請客，街坊鄰居，啊啊，你也過來認識認識。”

這個化妝品牌的前期宣傳已進入收尾階斷，那塊蛋糕，看來很有可能被陳西收入囊中。

顧曉加快了速度趕工，想起林亦凡，那天生氣離去，已有十幾天沒聯系了，她準備忙完這段，好好向他賠個不是。

晚上七點多，顧曉才趕到陳菜花店裏。

店裏坐了七八個人，除了顧原發和陳菜花，其他都是陌生面孔。這些人拿兩張小桌拼成一張大的，店裏也不招呼顧客了，這些人已先吃開了，磕了一桌子骨頭啤酒花生殼。

顧曉猜想這些人應該是他們夫婦平時相處較好的朋友，也就禮貌地笑笑。

陳菜花安排顧曉坐在一個膀大腰粗的中年男人旁邊，這男人三十來歲，脖子上挂着一串黃澄澄的大金鏈子，閃着刺眼的光。顧曉一坐下，他就往顧曉的杯裏倒了滿滿一杯啤酒，笑着咧開嘴，露出又黃又黑的大板牙。顧曉見狀，本能地往後一縮，大板牙以為顧曉客氣，又忙不疊地往顧曉碗裏夾了兩塊鹵香腸，眼神色迷迷的。

陳菜花向一對老年夫婦誇耀：“我這丫頭，生得好看！腿長腰細，将來好生養。”

說完還向顧曉的腰間捏了一把，顧曉有些不自在。

那對中年夫婦點頭說好，“是生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