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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清歡并不知道唐峭此時的盤算。
她只是想和這個剛認識的堂妹搞好關系——即使對方看起來不是很好交流。
但唐清歡相信自己。
她一向讨人喜歡,就算是唐家脾氣最古怪的賬房先生,見了她也是笑眯眯的。
堂妹就算脾氣再怪,也不可能怪得過她家的賬房先生吧?所以,只要她堅持不懈,就一定能讓堂妹卸下心防。
這樣想着,唐清歡抿抿櫻唇,軟聲道:“堂妹……”
“我不是你堂妹。”唐峭冷不丁打斷她。
唐清歡一愣:“嗯?”
唐峭平靜地看着她,長而密的睫毛微微低垂,投下扇面般的陰影。
“我的母親叫方璎,是唐家的一名侍女。十六年前,你的父親因為一次醉酒,強迫了我的母親,之後便有了我。”唐峭娓娓道來,仿佛在講述別人的過往,“也就是說,我不是你的堂妹。”
“我和你是同父異母的關系。”
唐清歡愣住了。
她半張着嘴,一臉錯愕,過了許久,才遲鈍地發出聲音。
“你、你是在開玩笑嗎……”
唐峭掃視周圍一圈,道:“你不信的話,可以去問你爹娘。”
烏鴉沒有出現,腦海裏也沒有響起電子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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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系統真的就這麽消失了?
而唐清歡顯然接受不了這個沖擊,先是斬釘截鐵地說了一句“不可能”,接着逐漸激動,難以置信地連連搖頭:“不可能,爹爹和娘親那麽恩愛,怎麽可能和其他人生小孩……”
“我都說了,你可以去問你爹娘,他們了解得比我多。”唐峭懶得聽她重複這些車轱辘話,直截了當地說,“總之我把事實告訴你了,信不信是你的事,我管不着。”
“現在我要去睡覺了,請。”
唐峭沒有再管可雲附體的唐清歡,在船室裏兜兜轉轉,找了個沒人的空房間鑽了進去。
和之前一樣,她打開窗,向外張望一會兒,又在心裏默默召喚系統。
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現在唐峭終于可以确定——系統那個坑爹貨确實消失了。
至今一直沒有出現已經足夠可疑,現在就連她做了這麽嚴重背離劇情的事情都沒有反應,這些跡象都充分說明系統已死,而且還是死得不能再死,連骨灰都揚得幹幹淨淨。
這就意味着,自己辛辛苦苦幹了十年,到最後全都白幹了。
不僅如此,她現在還要重頭開始,而且這次連個畫大餅的人都沒了!
“……”
有那麽一瞬間,唐峭氣得想出去報複社會。
但她畢竟當了這麽多年反派,心态這方面還是比較好的。她在心裏念了十遍“莫生氣”,又問候了系統的祖宗十八代,總算重新冷靜了下來。
不就是回不了家嗎?
不回去就不回去,反正她現在已經自由了,以後再沒人可以束縛她,她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怎樣也不會比上輩子差。
對。
她已經自由了。
這一次,無論她做出什麽選擇,都不會再有人阻止她。
唐峭看着自己的雙手,心跳漸快,突然對未來産生了些許期待。
聽起來還不賴,不是麽?
接下來的兩天,唐清歡果然沒有再來找過唐峭。
少有幾次兩人在回廊裏碰上了,唐清歡也不出聲,只是神色複雜地瞥視唐峭一眼,接着便帶着侍女轉身離開。
唐峭本以為她應該去找唐行舟求證過了,可一起用膳的時候,唐行舟和徐竹萱的态度卻很自然,言談間仍然維持着“堂妹”的戲碼,而唐清歡雖然眼神閃躲,卻也努力配合,雙方互有隐瞞,顯然不在同一個頻道上。
看來唐清歡并沒有去求證這件事的真假。
也許是不想破壞現在的幸福與安穩吧……唐峭想起這兩天裏,唐清歡每次看她的眼神,多多少少都有點怨意。
唐峭對此毫無愧疚,偶爾心情好了,還會對她笑一笑。
畢竟她這邊的進展也很順利。
多虧了唐清歡的疏遠,這兩天除了招呼吃飯,幾乎沒有人來打擾她。
短短兩天,唐峭全身心地投入到修煉中,修為節節攀高,之前還只是幼苗狀态的靈脈也迅速成長,現在已經伸展出細細的枝丫了。
這都得益于過去的功法與經驗。若是在天樞地界上,她的速度應該還能更快一點。
不過到了天樞,也就沒有現在這麽清閑了……
唐峭正在默默遺憾,門外突然響起侍女的聲音。
“小姐,我們到了。”
唐峭望了一眼窗外。
雲霧藹藹,群山環抱,一片仙氣缥缈之中,依稀可見白牆黑瓦的建築、綿延不絕的石階,正是天樞的景物。
“知道了。”唐峭應了一聲,淡定起身。
一刻鐘後,衆人在天樞的山門前依依道別。
唐清歡過去十六年,從來沒離家這麽遠過,一想到以後會有很長一段時間都見不到自己的爹娘,她吸了下鼻子,聲音有些細細的顫抖。
“爹爹、娘親,女兒不在家裏,你們一定要好好的……”
徐竹萱也眼眶泛紅,溫柔地摸了摸她的眼角:“傻孩子,說什麽呢,你照顧好自己就夠了,爹娘哪兒用得着你操心。”
唐行舟安慰道:“放心,爹娘會經常來看你的。有什麽需要的就跟這裏的仙師說,不要委屈了自己,知道嗎?”
“嗯。”唐清歡點點頭,忍着抽泣道,“我一定乖乖聽話,努力修煉,絕不給你們丢臉。”
唐行舟神色欣慰:“好孩子,這才是我唐家的女兒……”
三人在山門外別了又別,唐峭一個人孤零零站在旁邊,看着人群來來往往,倒也不覺得無聊。
然而過了許久,路過的新弟子都進去了幾茬,這邊的道別還沒結束,她終于有點不耐煩了。
唐峭環顧一周,見沒有人注意自己,正要擡腿向山門走去,身旁突然響起一道嚴厲的責問。
“你要去哪兒?”
唐峭無奈轉身:“你說呢?”
叫住她的人正是唐行舟。
唐行舟嚴肅地看着她,聲音沉沉,充滿了警告的意味。
“進去以後,好好學習,別忘了我跟你說過的話。”
唐峭漫不經心地聽着,餘光微動,察覺到有另一道視線正落在她身上。
唐清歡也在偷偷看她。
唐峭:“還有別的事嗎?沒有我就先進去了。”
唐行舟怒道:“你陪清歡一起進去!”
唐峭嘆氣:“好吧……”
唐行舟冷哼一聲,這才作罷。
待唐家一行離開,山門外的活人已經不多了。唐清歡看了唐峭一眼,攥緊衣袖,猶豫了半晌才怯怯開口:“……我們進去吧?”
唐峭點頭,邁開腿便往前走,唐清歡連忙跟上。
過了高大巍峨的山門,入目便是寬闊古樸的石階。石階綿延而上,一眼望不到頭,有很多與她們年紀相近的少年人正在艱難地往上爬。
唐清歡仰頭感慨:“好高呀……”
唐峭沒有搭腔,目測了下距離便繼續向上走。
唐清歡見她沒有吱聲,忍不住松了口氣。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默不作聲,一直上了有近千級石階,唐清歡終于支撐不住了。
她累得氣喘籲籲、大汗淋漓,兩條小腿肚直打顫。一擡頭,卻見前面的唐峭依然腳步不停、氣定神閑,連臉都沒紅一下。
她不累嗎?
唐清歡感到匪夷所思。
她原本是想停下來歇一歇,可現在這個狀态,反而讓她不好停下來了。
若是此時停下,就表示自己不如唐峭,這讓唐清歡不太能接受。
明明她的娘親只是爹爹當年的侍妾,自己怎麽可能會不如她……
回想起自己向侍女們打聽的那些傳言,唐清歡的內心五味雜陳。
她看着唐峭纖細挺拔的背影,咬了咬櫻唇,拎着裙擺繼續跟上去。
就在這時,一名走在唐清歡不遠處、與她同樣筋疲力盡的少女注意到了她。少女滿頭大汗,對着唐清歡叫了一聲,然後挪着沉重的步子湊了過去。
“哎,這位師妹,你是打哪來的呀?”
唐清歡一愣,見前面的唐峭也停下了,下意識答道:“我是襄州的。”
“這麽巧?我也是襄州的!”那少女睜大眼睛,驚喜地笑了,“剛好我們是同鄉,不如一起走吧?”
“這……”唐清歡瞥了一眼唐峭,對方依然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緒。
“我聽說等我們爬到上面,還要一起安排寝舍呢。”少女侃侃道,“我姐也在這裏待過,她說新進弟子在進入內門之前,都是要和其他弟子住一起的。男子那邊不清楚,反正我們女子都是兩人住一間。”
她說的這些,唐峭也知道。
上輩子她是和唐清歡一同抵達的,再加上唐清歡對她尚無芥蒂,兩人便被分到了同一間寝舍。不過在那之後不久,二人便拜入玄鏡真人座下,各自擁有了自己的洞府,所以真正住在一起的時間其實并不長。
“兩人住一間?”唐清歡不知想到了什麽,鼻頭皺起,露出了有些為難的表情。
“對呀!”少女連連點頭,眼神熱切,“我感覺你人挺好的,而且又是同鄉,不如我們兩個住一間吧?”
“啊?這……”唐清歡聽了,不由又向唐峭投去視線。
其實她心裏是願意的。
經過那件事後,現在她只要一看見唐峭,就渾身別扭。只是這般走在一起,她都感到不自在了,更別說還要住在一起,只是想象一下那個畫面,她都覺得無比煎熬。
但她已經答應了爹娘,要和唐峭互相照顧,若她現在丢下唐峭和別人同住……
唐清歡咬住下唇,猶豫不決。
唐峭一眼便看出她的小心思,也不戳破,只說了一句:“那我也去找舍友了。”
話音剛落,唐清歡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
“那我就和這位師妹一起走了……”
唐峭點了下頭,沒有多言,轉身繼續上石階。
身後傳來輕松的交談聲,沒過多久,便淹沒在了茫茫霧霭中。
漫無邊際的石階上,越來越多的新進弟子因為體力不支停下腳步。看着他們東倒西歪的身影,唐峭不由有些慶幸。
還好她緊急修煉了兩天,不然現在倒在這裏的人就是她了……
爬石階其實是天樞的入門考驗。
修真界宗派衆多,星羅棋布,但能被稱為仙門之首的,數千年來,一直都只有天樞。
說是仙門其實也不太準确,因為天樞和其他門派勢力并不相同。
天樞,意為“天下中樞”,是整個修真界的中心。原則上,天樞不偏向任何勢力與陣營,只負責傳道授業,是完全中立的存在。任何覺醒了靈脈的修士都能進入天樞,學習這裏的功法與道術。
這也是所有新進弟子不能使用法器,只能步行登階進天樞的原因。
天樞從不考察弟子心性,因為心性是最虛無缥缈的東西,且随時都會改變,因此他們更看重毅力。
修道最需要毅力,若是連這第一道石階都沒有毅力爬完,那也就不必浪費時間修道了。
唐峭對這個考驗沒有意見。
她只是有點後悔——
下船的時候,怎麽就沒想起來帶點吃的呢?
她明明都爬第二次了啊!
重巒疊嶂,薄霧缭繞,開闊平整的廣場上,一行年輕弟子正在穿行而過。
為首的是名黑衣少年,身形舒展,步伐輕慢,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
路過臺階的時候,他不經意往廣場下方看了一眼。像是發現了什麽,他忽然停下步伐,專注地垂眸往下看。
跟在他身後的弟子面面相觑。
見他也不走了,就這麽定定俯瞰下方,衆人還以為下面有什麽稀奇玩意兒,于是也紛紛伸長脖子,一個個好奇地向下望去。
隔着白茫茫的雲霧,除了綿延青山,就只有望不到頭的石階。偶爾有幾道人影在石階上爬動,也顯得無比渺小,隐在一片山岚裏,幾不可見。
這在天樞早已是稀松平常的風景了,別說是他們這樣的內門弟子,就連外門負責灑掃的雜役,都不會多看一眼。
然而沈師兄卻看得這般入神……
一名弟子按捺不住好奇,開口問道:“沈師兄,你在看什麽?”
沈漆燈聞聲側眸。
他膚色白皙,面容昳麗,眼尾上挑的樣子格外漂亮,卻不顯得陰柔,反倒透着似有若無的邪氣。
那名弟子頓時一滞,下意識便想收回剛才那句話。
卻見沈漆燈收斂視線,若無其事地垂下眼睫。
“沒什麽。”他說。
語調裏竟有一絲隐隐的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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