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沈漆燈的眼睛也亮了。

他一掃之前的憊懶, 大步穿過人群,徑直走到唐峭面前,笑吟吟道:“你來這裏做什麽?”

唐峭斂下眼睫,平靜道:“我來取酒。”

“哦……”沈漆燈拖長了尾音, 臉上笑意略淡了些, “我還以為你是來找我比試的呢。”

“沈師兄莫不是忘了我們的約定?”唐峭淡淡道, “我若現在與你比試,只怕剛出一招就會爆血而亡, 難道沈師兄就這麽想看我死?”

她現在用起這個稱呼倒是很順口了。

“倒也沒有這麽想。”沈漆燈垂眸看她, 眼底暗光浮動,“我只是想看你受傷罷了。”

唐峭:“……”

不知道為什麽, 她總覺得這句話聽起來怪怪的。

她看了看周圍, 原本還聚集在一起的清光峰弟子們此時已經散開了, 一個個狀似無意地來回走動,實則都在用餘光偷觑他們。

感覺這些人已經在腦補她和沈漆燈的關系了……

“談風月。”唐峭直截了當道, “你之前答應我的。”

沈漆燈盯着她看了幾秒,索然無味地挑了下眉, 懶懶道:“跟我來吧,剛好我要去取。”

說着, 也不等唐峭答應,轉身便向主殿的方向走去。

唐峭跟上他。

“你手裏沒有存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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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不喝, 哪來的存貨?”沈漆燈的語氣明顯沒有剛才雀躍, 發帶搖晃的幅度也不如往常張揚,整個人都提不起勁,就像一只興致恹恹、意興闌珊的貓。

唐峭蹙眉:“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不會又是和上次一樣吧?”

上次他倒是拿出談風月了, 然而清光峰主并不知情, 最後還是司空缙背下了這口黑鍋。

雖然酒也的确是司空缙喝掉的……但要是沈漆燈還打算這麽搞, 那最後有麻煩的,可就不止司空缙一個人了。

“是又如何?”沈漆燈側頭對她笑了一下,眼底閃爍着惡劣的光芒,“反正你都跟過來了。”

這個欠揍的家夥……

唐峭拳頭捏緊,不斷在心裏提醒自己不能動手,這才勉強忍下來。

二人走到主殿正門前,輕車熟路地走了進去。

大殿內輕煙缭繞,空無一人。沈漆燈環顧一周,似乎在找什麽東西,唐峭見他遲遲不進偏殿,不由開口:“你在找什麽?”

沈漆燈側眸看她一眼:“當然是找我師父。”

唐峭驚訝:“你還想在你師父眼皮底下偷酒?”

沈漆燈看着她,古怪地笑了笑:“誰說我要偷了?”

“那你剛才——”唐峭驟然停頓,随即反應過來。

她又被這家夥耍了!

硬了,拳頭硬了。

就在唐峭琢磨能不能先找人揍他一頓的時候,宋皎從偏殿裏走了出來。

“結束了?”宋皎見到沈漆燈,走到座椅前拂袖坐下,溫聲問道,“如何?練了幾人?”

“二十來個吧。”沈漆燈掀了掀眼皮,“都沒什麽長進,氣勢倒是很足。”

“唉,看來平日還是太松懈了……”宋皎搖頭嘆氣,“談風月被我放在案上了,你自己去拿吧。”

沈漆燈微一颔首,正要向偏殿走去,宋皎突然注意到了他身後的唐峭。

“這孩子是誰?”

收徒大典的時候宋皎也在場,但過了這麽久,他早就忘了唐峭這名弟子,更何況唐峭還不是他清光峰的人,如今再次看見,腦中已然毫無印象。

唐峭沒有回答,她心中略有遲疑,不确定自己此時是否應該自報家門。

從宋皎和沈漆燈的對話來看,多半是沈漆燈答應替他操練下面的弟子,以此換取他珍藏的談風月。

宋皎此時雖然已經把談風月準備好了,但看他這幅樣子,應該還不知道沈漆燈是打算把談風月送給她的。

若是此時說出自己是浮萍峰弟子,難保宋皎不會推斷出其中的彎彎繞繞。一旦讓他意識到自己的珍釀最後還是進了司空缙的肚子,就算這壇他已經管不着了,往後再想從他手裏薅酒,只怕也是難上加難。

雖然這些都是沈漆燈應該考慮的事情,按理說與唐峭無關,但要聽司空缙唠叨的人畢竟是她,換言之,她還是被迫和沈漆燈變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

造孽啊。

唐峭內心斟酌,正要開口,沈漆燈突然将她拉了過去。

“她是夕照峰的人,過來傳話的。”

唐峭立即點頭:“對。”

宋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什麽話?”

沈漆燈看向唐峭,眼裏浮起笑意:“什麽話?”

唐峭:“……”

坑她是吧。

唐峭略一思忖,随即振振有詞道:“峰主說最近來摘杏子的人太多了,希望大家稍微收斂一點,再這麽摘下去,我們自己都沒得吃了。”

宋皎:“……”

“我知道了。”他無奈道,“你告訴夕照峰主,我會提醒他們的。”

還真信了。

唐峭低眉斂目地應了一聲,正準備順勢退出去,偏殿一側突然傳來一聲低喚:

“漆燈?”

唐峭與沈漆燈同時循聲望去。

偏殿拐角處,正立着一個長身玉立的男子。

男子一身青衫,面容俊雅,神清骨秀,一雙眉眼極為出衆,給人通透明澈之感。

唐峭看了看這個男子,又扭頭去看沈漆燈。

果然,他們的眼睛有點相似。

青衫男子似乎看出了唐峭的疑惑,溫和地笑了笑:“我是漆燈的父親,叫我沈漣就可以了。”

沈漆燈這家夥居然有父親!她還以為他是個孤兒呢。

唐峭見對方如此和藹,也下意識客氣了幾分:“前輩好。”

從沈漣出現的那一刻起,沈漆燈的臉色就變得有些陰郁。眼見這兩人還搭上話了,他微微蹙眉,上前一步,将唐峭擋在了自己的身後。

“你怎麽來了?”

沈漣含笑道:“我過來和老朋友敘舊,順便看看你。”

宋皎在一旁解釋:“你爹也是剛到,我還沒來得及通知你。”

沈漆燈神色冷漠,沒有要接話的意思。

“最近在這裏過得如何?”沈漣還是心平氣和的,語氣也很平穩,舉手投足間充滿了長者的包容與風度,“沒有給你師父添麻煩吧?”

“漆燈從未給我添過麻煩,這點你就不用擔心了。”宋皎接過話茬,“你是喝茶還是喝酒?喝酒的話,我讓漆燈再去取一壇談風月來。”

沈漣淡笑:“我喝茶就好。”

二人談笑風生,很快便将殿內的另外兩人抛之腦後。

沈漆燈從偏殿裏取出酒壇,對唐峭招了招手,帶着她一起走出主殿。

殿外陽光正好,和風吹拂,沒有了熏香的幹擾,唐峭覺得腦子清醒了不少。

她想起殿內的青衫男子,忍不住問道:“那是你爹?”

沈漆燈瞥了她一眼:“很奇怪麽?”

唐峭認真地說:“看着挺正常的。”

沈漆燈嗤笑一聲,眼裏眉梢都是譏諷。

唐峭看出來他不太喜歡自己的親爹。

這點倒是跟她一樣。

唐峭抱着酒壇,仔細想了想,問:“下次比試的內容,你想好了嗎?”

“比試”只是比較委婉的說法,直白一點應該叫“打架”或者“互毆”。

但純打架不行,這在天樞是不被允許的,必須找個由頭。

也就是“比試”,或者“歷練”。

提到這個,沈漆燈終于來精神了。

他歪了下頭:“你知道夜行使嗎?”

唐峭當然知道。

夜行使也是天樞成員,他們和普通弟子不同,專門負責誅魔除妖,是天樞的對外力量之一。

夜行使處理的事件,一般都比陸風堂裏的歷練要更危險,難度也更高,普通弟子大多接觸不到。

但沈漆燈既然這麽問了……

唐峭:“你有夜行使的任務?”

沈漆燈看了一眼身後的大殿,道:“你跟我來。”

唐峭跟着沈漆燈去了回雁峰。

夜行使隸屬回雁峰主手下,因此他們主事的大堂也被設立在了回雁峰的一座小峰上。

唐峭與沈漆燈二人進入大堂,堂內空空蕩蕩,只有一名圓臉弟子在打瞌睡。沈漆燈走過去,指節敲了敲桌案,圓臉弟子頓時驚醒了。

“你、你找誰?”

這名圓臉弟子一直待在此處,對回雁峰外的事情了解甚少,自然也不認得沈漆燈這張臉。

沈漆燈:“我找崔黎。”

他言簡意赅,扔出一枚戒指。圓臉弟子接住戒指,只看了一眼,連忙從面前的盤子裏拿起一塊玉牌,在上面寫下“崔黎”二字。

玉牌亮起,很快,一名青年男子從堂外走了進來。

“你想好了?”崔黎神情疏冷,一到沈漆燈面前便開門見山地發問,一副等他很久的樣子。

沈漆燈指了指一旁的唐峭:“你把任務再跟她說一遍。”

“你想帶她一起去?”

崔黎看向唐峭。

是個生面孔,看不出來是哪一峰的弟子,但修為應該不高,氣息也太柔和,不像是擅長應對突發危險的類型。

“不一定。”沈漆燈漫不經心,“要是她不喜歡,你就自己去吧。”

“……”

崔黎感覺自己被威脅了。

考慮到目前人手不足,他只好耐着性子,将任務內容跟唐峭複述了一遍。

此次任務的地點在人間,一個叫安樂村的地方。

安樂村村如其名,安樂祥和,村民們也都善良淳樸,在當地名聲極好。無論是什麽樣的人,只要進了這個村子,都會變得快樂、安穩,而村子裏的人也會熱情地接納他們,讓他們成為安樂村的一員,和大家一起無憂無慮地生活。

最早察覺到不對的是一名夜行使。

前段時間,這名夜行使與他的同伴做完任務,途中路過安樂村,他的同伴被這個村子的氣氛所吸引,進村待了一日,之後便毅然決然地留了下來,決心不再修道,選擇在這個村子裏度過自己的後半生。

這名夜行使覺得古怪,回到天樞便又拉了一人與他同去,結果二人進村後都沒有再出來。

留在天樞的夜行使傳信詢問他們,也只得到了與之前同樣的回複,三人都決心留在安樂村度過餘生,不再求道,也不再除魔伏妖,從此只做知足常樂的普通人。

“我們懷疑那個村子裏有魔物,所以打算再去一探究竟。”崔黎道。

唐峭疑惑地指向沈漆燈:“那你為什麽要找他?”

沈漆燈又不是夜行使,又沒去過那個村子,怎麽想都跟他扯不上關系。

“缺人手。我認識的人不多,況且這畢竟不是普通的歷練,我需要找一個能力較強的同伴。”崔黎語氣極淡。

唐峭總覺得真正的原因不止如此。

但她也無意再追問下去,反正只要能讓她和沈漆燈對打就行,至于在哪兒打,她無所謂。

不過她還是覺得這樣做有點多此一舉。

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沈漆燈笑了笑:“給這場比試增加一點不可控的東西,不是更有趣嗎?”

唐峭隐約明白了他的打算:“那個魔物?”

沈漆燈勾起嘴角,愉快地點了點頭。

不得不說,他的确是會找樂子的。

“聽起來也可以。”唐峭摸了摸下巴,“那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你們如果決定好了,明日就可以走。”崔黎頓了頓,“不過,安樂村現在非常抵觸修道之人。”

“我們要進去的話,得先僞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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