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唐峭慢慢從樹後走了出來。

“你知道是我?”

沈漆燈輕描淡寫地說:“我能分辨出你的氣息。”

唐峭點了點頭:“不愧是狗。”

沈漆燈笑了一下, 向她伸出手。

唐峭走過去,将他的手一把拍開,然後撐住窗沿,利落地翻了進去。

沈漆燈回到桌案邊, 漫不經心地坐下, 并敲了敲光滑的桌案, 示意唐峭也坐過來。

唐峭站在窗邊沒動。

她需要一個相對靈活的位置,方便她随時撤離。

而且這裏有風吹過, 适當的涼意可以讓她保持冷靜。

“我還以為你會來找我。”唐峭率先開口。

“我是有這個打算。”沈漆燈嘆氣, “但你也看到了,我師父的話有點多。”

從下午一直說到晚上麽?那他的話的确是很多。

唐峭頓了頓:“你的傷勢怎麽樣了?”

“已經包紮好了。”沈漆燈語氣輕松, “你呢?”

“沒什麽大問題。”唐峭答道。

“那我就放心了。”沈漆燈笑了笑, 視線在她的臉上游走徘徊, “畢竟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可不希望再遇到上次那種情況……”

唐峭聽出了他的意有所指。

這家夥, 果然和她一樣擁有上一世的記憶。

唐峭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你想讓我回答什麽?”

“那封信。”沈漆燈直勾勾地看着她, “你還沒有回答我,你究竟是記得, 還是不記得?”

“記得如何,不記得又如何?”唐峭對上他的目光, “只是一封信而已。”

沈漆燈撐着頭, 好整以暇:“那不是你寫給我的情書麽?”

從他的嘴裏聽到“情書”這兩個字,唐峭心裏又是一咯噔。

她下意識想要否認,然而轉念一想, 旋即明白了沈漆燈的用意。

沈漆燈是在故意戲弄她。

就像當初她利用那封情書來膈應他一樣, 現在他特地挑這種時候将此事說出, 同樣也是想利用這封情書來膈應她。

所謂“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說的就是他了。

既然如此……

唐峭垂下睫羽,再次擡起時,眼中已無半分波瀾。

“你還當真了?”

沈漆燈沒有出聲,依然安靜地注視她。

唐峭坦言道:“我寫那些都是為了惡心你,包括後來對你說的那些話……”

沈漆燈突然打斷她:“包括你在我面前自盡?”

唐峭微妙地停頓一秒,然後斬釘截鐵道:“對。”

雖然這并非她當時捅自己一劍的真正目的,但在看到沈漆燈震驚的那一刻,她的确感到了愉快。

“為了惡心我,不惜做到這個份上……”沈漆燈看着她,目光中透出強烈的探究,“你是這麽不理智的人嗎?”

“不要搞錯主次關系。”唐峭聲音平緩,“我只是活膩了而已,惡心你只是順帶的。”

沈漆燈半真半假地感慨:“你還真是用心良苦。”

“但是效果很好,不是麽?”唐峭用一種既譏诮又憐憫的眼神看着他,“你看你,記到現在。”

沈漆燈眼睫微動,目光幽深。

唐峭感覺自己占了上風。

“現在輪到我來問你了。”她說。

她有很多問題想問,每一個問題都很重要,就像貓爪一樣在她的心裏不停抓撓,如果得不到答案,她會一直難受。

沈漆燈勾起唇角,尾音微微上揚:“你覺得我會乖乖回答你?”

唐峭對他這個語氣再熟悉不過:“你想開什麽條件?直說便是。”

“我想想……”沈漆燈托着下巴,若有所思,“你剛才說,之前做的那些事都是為了惡心我。”

“那我也惡心你一次吧。”

唐峭預感不妙:“你要幹嘛?”

沈漆燈神色不變,突然輕笑。

“我要你吻我。”

唐峭沉默了。

她目光冰冷,指尖倏地飛出一根藤蔓。藤蔓纏上沈漆燈的手腕,他順勢一扯,将唐峭扯進了自己懷裏。

唐峭按住沈漆燈的腿,撐起身子,感覺自己手心滾燙。

沈漆燈在她的耳邊輕聲問:“做不到麽?”

唐峭擡起眼睫,對上他的視線。

他的眼睛幽深而透亮,像夜色下的潭水,倒映出她略微失神的樣子。

唐峭知道自己應該拒絕,但在這一瞬間,她的大腦好像突然停止了思考。

她撫上沈漆燈的臉,毫不猶豫地吻了上去。

沈漆燈立刻回應了她。

他們在這個寂靜的深夜裏親吻,在白日剛經歷了一場酣暢淋漓的激戰後。

沈漆燈垂下眼睫,一只手托住唐峭的腰,另一只手按在她的後頸處,指尖輕輕觸碰她的脊骨,一邊撫摸,一邊與她唇舌勾纏。

唐峭無意識地貼近他。

她單手撐在他的腿上,指尖用力到泛白,後背又因為他的撫摸而挺直,頭發絲絲縷縷地垂在他肩上,一種既酥麻又痛苦的感覺在她的體內游走,但她無暇分辨也無暇顧及,只能不斷加深這個吻,仿佛要像厮殺一樣用盡全力。

他們安靜又激烈地侵占彼此,吞噬彼此,不停輾轉,不停深入,直到無法呼吸,才緩慢地分離。

這個吻無比漫長。他們都沾染上了彼此的氣息,接觸過的地方急劇升溫,嘴唇也很濕潤,是剛剛被舔咬過的樣子。

唐峭微微低喘,輕聲道:“現在我可以問了嗎?”

沈漆燈沒有回答,而是擡起她的下巴,繼續啄吻她的唇角。

這是想出爾反爾?

唐峭目光一凜,剛要動手,沈漆燈便出聲了。

“你想問什麽?”

他們仍然貼得很近,他說話時呼吸就拂在她的臉上,薄唇也似有若無地與她相觸,柔軟而灼熱,混合了她的氣息。

唐峭不得不集中自己的注意力。

“我想知道,你為什麽會重生?”

“唔……”沈漆燈微微沉吟,“你知道你為什麽會重生嗎?”

唐峭蹙眉:“我要是知道還用問你?”

沈漆燈笑了笑,眼睛恢複了往常的明亮:“我也不知道。”

唐峭:“……”

她懷疑自己被耍了。

她一把推開沈漆燈,迅速與他拉開距離。

少女的體溫突然從懷中消失,沈漆燈眼睫一動,眼底微不可察地閃過一絲失落,然後擡起眼睫,頗為無奈地看向唐峭。

“我都已經回答你了。”

“還有一個問題。”唐峭不為所動,“你是什麽時候醒過來的?”

她問得含糊,乍一聽讓人摸不着頭腦,但沈漆燈卻明白她的意思。

他想都沒想,不假思索道:“在你進入天樞的前一天。”

在她進入天樞的前一天……

唐峭略一思忖,随即反應過來。

那不就是和她同一天嗎?

唐峭有點震驚了。她沉默幾秒,先平複好自己混亂的心情,然後才問:“你覺得我們為什麽會一起重生?”

沈漆燈聳了聳肩,漫不經心地說:“巧合吧。”

不但和宿敵一起重生了,而且還是同一天醒來,世上會有這麽巧合的事嗎?

唐峭根本不信。

除非,是系統出了什麽故障,将當時在她身邊的沈漆燈也一起卷了進來……

目前看來還是這個猜測更有說服力,但系統關系到穿書者的身份,唐峭無論如何也不會将它說出來。

況且,誰知道沈漆燈說的是真是假?他的演技一向精湛,就算說的全是假話,她也很難辨別。

唐峭細細揣測沈漆燈的回答,突然後知後覺地發現一件事。

“你知道我哪天進天樞?”

“嗯。”沈漆燈點了點頭,笑容幹淨而無辜,“我看到了。”

唐峭:“……”

這家夥,原來從見到她的第一面起就在僞裝,且僞裝得滴水不漏,如果不是今天他主動提起那封情書,只怕再過十年,自己也不會知曉這件事。

而她還一直以為自己才是處于上帝視角的那一個。

唐峭越想越懊悔,忍不住回憶起他們初見時的情形。

當時她只是去清光峰要一壇酒,對沈漆燈來說,她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路人罷了,但沈漆燈在見到她的第一眼,就表現出了似有若無的興趣。

可惜,她當時并沒有發現這一點。

是她大意了。

之後沈漆燈更是游刃有餘,借由談風月和她建立了聯系,同時還讓她誤以為自己只是因為她的挑釁才注意到了她,又因為尋寶與她發生了糾纏,就這樣順理成章地打消了她的疑心。

這個狡猾的家夥,居然把她耍得團團轉……

唐峭眯了眯眼,看向沈漆燈的眼神逐漸變得危險。

“所以,從你見到我的那一刻起,你就知道我也重生了?”

“不,是當我得知你拜入浮萍峰後,我才開始懷疑。”沈漆燈長腿交疊,愉快地看着她。

原來是她的選擇暴露了自己。

唐峭靜靜地注視着沈漆燈,突然手腕翻轉,無數藤蔓飛射而出,像狂舞的群蛇,争先恐後地襲向沈漆燈。

沈漆燈打了個響指,指尖燃起幽藍火焰。

“你知道這裏不能打鬥吧?”

唐峭冷笑:“有明文規定嗎?”

沈漆燈挑了下眉,正要說話,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是宋皎回來了。

唐峭立即收回藤蔓,飛快看了沈漆燈一眼,然後翻出窗外,消失在漆黑的林子裏。

下一刻,房門被推開,宋皎走了進來。

他看到屋裏一片狼藉,頓時驚訝:“怎麽這麽亂?”

沈漆燈這才收回視線,慢吞吞道:“我剛才練了會兒術法……”

宋皎神色狐疑:“什麽術法?”

沈漆燈随口胡謅:“控風術?”

宋皎無奈嘆氣,擡手施術,将屋裏的擺設歸于原位。

“你也該認真點了,過來坐好,我剛才說到哪兒了……”

離開清光峰後,唐峭一個人返回浮萍峰。

深夜的山道很寂靜,除了蟲鳴,便只有唐峭的腳步聲。

唐峭的腦海裏都是與沈漆燈的談話,不知走了多久,一道人影突然攔住了她的去路。

她擡起視線,發現攔住自己的人是蕭四。

唐峭:“有事嗎?”

蕭四沉聲道:“你不記得我了?”

“記得。”唐峭點頭,“你是那個輸給沈漆燈的蕭四。”

蕭四:“……”

他微皺眉頭,擡手從下颌處撕下薄薄的面皮,一張熟悉的面孔随之顯露出來。

面容英俊,膚色較深,一道長長的刀疤橫亘了半張臉——

是九禦的前刀主,扶稷。

唐峭神色微變:“是你?”

他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不錯,還記得我。”扶稷道,“你願意跟我走一趟嗎?”

唐峭警惕道:“走哪兒?”

扶稷搖頭:“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唐峭蹙眉:“那恕我抱歉,我不願意。”

扶稷靜默一瞬。

“那我就只能将你強行帶走了。”

話音未落,唐峭身後突然憑空出現一道裂縫。

唐峭神色一變,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被一雙手拖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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