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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沒睡過軟床,青冢将臉埋在錦被裏頭,暖暖的熏香沁人心脾,好似回到了從前。
這一睡,就是整夜好夢。
青冢睡得迷糊,一陣涼風貼着後脊梁骨往上爬,她猝然一驚,抱着被子猛坐起來。
只見天光大亮,房門敞開,那股冰涼的風便是從外頭吹來。
“醒了?”
青冢一愣,扭頭往裏間看過去,見青色的帳幔後面,坐着個懶洋洋的公子哥。
腦子打結了一秒,青冢總算記起當下的處境,下人起的比主子還晚,總歸有些大逆不道。
況且,這主子還有些瘋癫的傾向。
“九公子,醒了?”
青冢一骨碌爬起來,走到裏間問了這麽句廢話。
九公子沒搭理她,回贈一枚白眼。
一時間屋子裏頭有些寂靜,青冢擡眼偷看床榻上那人,沒了昨夜牙尖嘴利的樣子,眼皮輕輕合上,搖頭晃腦的倚着床柱,好像還沒睡醒。
如此模樣,順眼多了嘛,青冢暗想。
離清捧着碗牛乳走入,遞給九公子飲下。
飲了牛乳的九公子好似滿血複活,又有了力氣折騰起青冢來。
“過來伺候本公子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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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公子發話青冢不敢不從,急忙拿起木梳為還坐在床上的公子哥梳理那一頭黑發。
他人坐得靠內側,青冢乃是站在床前,兩個人之間隔了不少距離。
青冢不敢啰嗦什麽,盡力探身為其伺候着。
手臂好酸,青冢咬着嘴唇,感覺自己的手臂肌肉在發抖。
她看九公子閉目一臉自得的模樣,只暗惱自己倒黴,繼續咬牙堅持着。
過了片刻,青冢的腦門上已經淌下細汗。
“公子,手臂痛。”青冢道。
九公子睜眼,似乎不能理解差遣下人做事,下人還會抗議手痛這樁奇事。
未待他說些什麽,青冢已經将手臂撤回,落手過□□速,手中的木梳竟然生生扯下了一縷黑發。
“嘶。”
屋子裏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端着熱水走進來的離清見此情此景,一時間難以平靜,失态地驚訝一聲,反而比床榻前大眼瞪小眼的二位反應還大。
青冢呆住,讪讪看着木梳上的黑發,半晌,憋出一句:“公子您發質真好……呵呵。”
九公子乃是個養尊處優的纨绔骨肉,自然全身都是公子哥的毛病,他很怕疼,誰要是招惹了他,天皇老子都絕不輕饒。
不過眼下這位被身邊的小厮,毛手毛腳扯下一縷青絲的人,臉上還帶着些許笑意,九公子伸出白皙的五指,揉搓着被扯痛的頭皮,輕飄飄道。
“離清,将人帶出去,先敲斷一條腿。”
離清應聲,先将熱水放下,騰出手後就要捉青冢。
說時遲那時快,青冢一個飛撲,格外哀戚的撲在九公子的床沿邊,嘴裏咿呀道:“公子,敲斷了我的腿,誰來為您唱曲兒呢?”
九公子笑意愈盛,雙眸漆黑,薄唇微挑,似格外和氣。
“不妨事,腿斷了,嗓子不還好着呢嘛。”
青冢在心中暗罵這人惡毒又雞賊,眼睛裏卻擠出幾滴淚,哭唧唧繼續說:“可是我怕疼,疼起來就會喊,屆時定會把嗓子喊壞的。”
此話頗有道理,九公子點頭,他用指頭擦着青冢眼角的淚,若有所思。
“那就不敲斷腿吧,不過,我發現你的皮膚極好,比我的還要好,又滑嫩又白皙,啧啧,實在難得。”
這純屬廢話,想當年青冢也是風靡城巒,千金難求一笑的美人,自然比你這男子細膩許多。
青冢有些得意的笑着颔首,以為危機已解決。
一邊站着的離清卻向她投去同情的目光。
九公子用指峰劃過青冢的臉頰,聲音落在耳畔,酥麻魅惑。
“這麽滑嫩的肌膚,本公子真想好好收藏着,相傳民間有種秘術,由數十味名貴藥材制成,活人飲下後血液流動緩慢,可傷而不見血,巧極了,本公子剛配置出一副。”
說罷,九公子收了手。
“哈?”青冢聽出一頭霧水,不明白他為何要說這些不相幹的事。
九公子雙手抱胸,調整了一下坐姿,正面對着青冢繼續自己的想法。
“你不想斷腿,那便将腿上的皮肉贈我吧,飲了那藥受傷了也不會覺得疼,也就不怕喊壞了嗓子,剝下的皮我也不會糟蹋,會尋定級的匠人做成燈籠,或者小鼓,你看可好?”
青冢低頭,好像看見了自己的腿無皮無肉,只剩蒼蒼白骨的樣子。
“很有趣吧?”
九公子一個探身,直把青冢吓得癱坐在地上,修羅,魔鬼!青冢瞪着眼前那張俊秀的面龐,卻像是見了鬼般的滿是驚訝。
離清咳了一聲,拱手道:“公子咱們今日還有正事呢,再說煎藥還要時間,去見了那人再回來剝皮也不遲。”
“唔,說的有理。”
青冢被人領着出了房,一路渾渾噩噩,被領到客棧一樓坐下,直到一碗熱氣騰騰的肉湯面擺在眼前,眼眸才像被水汽熏着般,簌簌淌下眼淚來。
她一邊大哭一邊大口吃着面,然後打着哭嗝,對店小二道:“再來一碗,多加肉。”
樓上的九公子已經笑得直不起腰,伸着懶腰下了床,雙眸笑成一雙彎月,對着離清道:“你剛才瞧見沒有,人都快被我吓哭了!”
離清對于自家公子愛捉弄人的毛病,早已經見怪不怪,例行公事的伺候着幼稚公子更衣洗漱,一切準備妥當,九公子登上了候在樓下的馬車。
而青冢,正坐在廳堂裏吃冰果子,人已經被撐得哭不動了,嘴裏卻還沒歇着。
此地不宜久留,青冢啃了一口冰果子。
那九公子當真是個心靈扭曲的變态,這次要剝我的皮,下次怕就是要吃我的肉。
“嗝。”青冢又啃了口冰果子,她去意已決。
相處了這幾日,青冢雖然還不知道這九公子的底細,就連他姓甚名誰都不清楚,但從誰邊的随從及出行的排場來看,定是個非富即貴的主。
青冢既然打定主意要逃,自然不可兩手空空,決定去九公子的房中碰碰運氣,看能順點什麽。
車隊中大部分人都随九公子出行離開了客棧,就剩下幾個人看守,雖然公子發話要剝了青冢的皮做燈籠,可是并未廣而告知,在其他人眼中,她還是公子身邊貼身的小厮。
見青冢一臉坦然地進了公子房間,誰也沒說什麽。
青冢長舒一口氣,輕輕将房門掩上,卻沒看見屏風後閃出個人影,一雙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
陳生黑着張臉,咬着牙用力,恨不得活生生将青冢給捂死,仇人見面本就分外臉紅,尤其是在公子房間中狹路相逢,怕是都有不幹淨的心思。
青冢被掐得直翻白眼,拼了全力往陳生裆部踹去。
“你……嘶……鬼鬼祟祟為何來公子房中?”
陳生疼的面部扭曲,捂着痛楚還不忘先将青冢一軍。
“咳咳。”青冢差點沒将肺給咳出來,捂着脖子艱難的呼吸,呼哧呼哧道:“你別裝了,咱們就當誰也沒看見誰,行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陳生也沉默了,二人達成共識,青冢翻箱倒櫃沒有收獲,最後從公子的一件大氅上拽下兩粒不知名的寶石來。
陳生冷笑一聲,目送青冢離開了才開始自己的動作。
夜幕降臨,臨街的商鋪陸續開始打烊。
只有城牆根下有幾個露天的小食攤還在營業,此城屬于商貿繁盛的城邦,夜間城門內外也行人來往頻繁,那徹夜營業的小食攤子正是做行人的生意。
其中有家賣馄饨的,挂着個破爛的招牌,牌子後面縮了個細小的人影,正埋頭苦吃,一邊吃一邊罵。
青冢原以為自己跟着車隊是穿過華墟林到了大盛,出來一問才知道,這裏根本不是大盛邊境,乃是成宣國的國土,敢情她不僅沒回得了故國,反而越走越遠。
打聽了一圈,青冢得知城西有個河岸口,常有船只沿河北下,順水是可以到大盛的港口的,只是冬季河中冰塊多,不知道還有不有船出發。
青冢愁的要死,吃碗肉陷比蒼蠅還小的馄饨要七個銅板,她不敢要第二碗,把湯喝幹淨才混了個水飽,捂着一肚子清湯,仰頭看着明月,幽幽道,阿弟阿,你可要活着等阿姐來尋你。
不遠的某間客棧裏,一陣喧嚣。
夜裏開始下雪,晶瑩的雪花足有手掌大小,一片片落在院中裸身漢子的身上。
漢子一身鞭痕,嘴角淌出血跡,雙手被麻繩束縛在身後,低頭沉默不語。
一身淺色衣袍的年輕公子站在廊下,鑲嵌了白狐皮的大氅蓋住半張病倦的臉,手中捧着個暖手銅爐,目光穿過茫茫落下的雪花,打在漢子裸露的皮膚上。
這糙漢子不愛潔淨,一身污垢,不免使他想起早上那細膩的肌膚來。
一件可心的玩具,就這樣逃了,實在有些可惜和窩火。
九公子搖頭,覺得十分無趣。
“算了,給他個痛快,不說我也知道是誰在背後搗鬼,以為偷了我的通關文牒我便回不去了?師兄啊師兄,你還是太小瞧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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