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我想讓承玉跟着我學醫,你看怎麽樣?”孟大夫語出驚人。
原來不是定親的事,姜婉白松了一口氣,然後仔細思索起他的話來。
孟大夫見姜婉白猶豫,繼續道:“不瞞你說,我家裏只有三個女兒,現在大女兒跟二女兒都已經出嫁,家裏就剩下果兒。
可是果兒是女孩,學醫又不太方便,所以我一直想找個合适的弟子,将這醫術傳給他。
可惜我一直也沒找到,直到今天見了承玉。我覺的他就是上天賜給我的,既聰明,又懂事,還很勤勞。
都說三歲看到老,我覺的承玉這孩子以後絕對錯不了。”孟大夫越說越滿意,就好似已經成了田承玉的師父,在自賣自誇一樣。
我也覺的承玉以後錯不了,還用你說,姜婉白心裏嘀咕道,不過聽了孟大夫這段話,她心裏本來還有點動搖的心思卻立刻被掐斷了。
學醫是好,可是看孟大夫這意思,根本就是把田承玉當他女婿培養呢,她看的出來,她不相信村裏的其他人看不出來。
人言可畏,如果大家都默認了田承玉是孟大夫的女婿,那以後萬一田承玉并不喜歡孟果兒,那他豈不是要陷入兩難的境地。
如果他不娶孟果兒,必然落得個狼心狗肺的罵名,如果他娶孟果兒,那豈不是又是一對怨侶。
“孟大夫,按理說你這麽看得起承玉,我不該拒絕,可是你也知道,田家住的離這裏遠,承玉又小,我們真的不放心。
再說,你雖然沒有兒子,但孟氏族裏想來應該有很多合适的孩子吧,要是讓外人知道你把醫術傳給外人,而不傳給自家族人,恐怕,對你影響也不太好。
還有一點就是,承玉跟果兒雖然現在還小,在一起玩沒什麽,但再過兩年,就該避嫌了,到時,恐怕會不方便。”姜婉白一席話,将以後可能發生的事說了個一清二楚,也算是間接拒絕了孟大夫。
孟大夫的臉上有些不好看,也是,任誰的算盤被人打破,還這麽明明白白的說出來,誰的心情也好不了。
有心起身離開,可是終究有些不甘心放棄田承玉這麽好的苗子,孟大夫的身子就沒動。
其實他想收田承玉為徒,一方面确實是打算讓田承玉當他女婿,另一方面,他也真的很喜歡田承玉這塊璞玉,想将衣缽傳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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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一箭雙雕自然最好,但如果不能……
見姜婉白死不松口,孟大夫決定先退讓一步,“你說承玉年紀小,田家又住的遠,其實我覺的你可以讓承玉住在張家。
這樣,他既可以來我這裏學醫,還能跟着元書讀書識字。元書好歹也是秀才出身,又是承玉的舅舅,教他肯定會傾囊相授,豈不是比上私塾還要好一些?
還有你說關于我的醫術傳人的事,這件事你多慮了。村裏并不只有我一個大夫,我大哥也是,所以,我收承玉為弟子,其他人不會說什麽閑話的。
最後,關于果兒”孟大夫說到這裏頓了一下,“就像你說的,他們倆現在都還小,以後的事誰又能說的準呢。不過,我像你保證,如果以後他們沒有緣分,我絕對不會勉強他們。
甚至,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出面作證,我跟承玉只是師徒關系,盡我可能的保護承玉。你看,這樣應該沒問題了吧!”孟大夫最後這句,幾乎是咬着牙說出來的。
孟大夫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姜婉白再出言拒絕,那就是打人臉了,而且,他說的話中有一點倒是說動了姜婉白,那就是田承玉住在張家的事。
她本來也打算讓田承玉去上私塾的,可是離他們家最近的私塾就是鎮上那個,離家裏足有好幾公裏,田承玉每天來回跑,恐怕要受苦,而且私塾裏那麽多學生,老師哪裏照顧的過來。
而在張家就不一樣了,這就像是大鍋飯跟小竈的區別,小竈的質量明顯會好上很多。
至于孟果兒的事,先看兩年早說也不遲,不行再跟孟大夫說明,有他今日這保證,想來那時候他也不會說出什麽難為人的話。
想到這裏,姜婉白笑道:“你這麽說,我都不好意思了。能跟你學醫,是承玉的福氣,不過,我還是得跟老三夫妻還有承玉商量一下才行。
況且現在張家正處在難處,承玉過來恐怕會給他們添麻煩,這件事也要跟元書商量。
你看,不如這樣,等我們這裏商量好了,我再跟你說如何?”姜婉白算是委婉同意了孟大夫的話,但又沒把話說的太死,留了反悔的餘地。
沒有直接得到姜婉白的肯定,孟大夫有些失望,不過他也知道姜婉白說的都是實話,這件事不能操之過急,所以他只能嘆口氣,道:“那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姜婉白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然後引着孟大夫又說起了別的閑話。說了沒一會兒,田承玉跟孟果兒就肩并肩的從外面走了進來。
兩人一邊走着,孟果兒好似在跟田承玉在說着什麽,而田承玉卻似乎心情不太好,沒什麽興致的樣子。
孟大夫一看孟果兒回來了,就起身跟姜婉白告辭。
姜婉白自然要留他們在這裏吃飯,不過孟大夫以張家現在也比較忙,而他家離這裏也不遠為由拒絕了,姜婉白沒辦法,只能把他們送到了門口。
孟果兒臨走的時候,回頭問田承玉,“下午你還在嗎,要是在的話,我可以來找你玩嗎?”
田承玉聽了,轉頭看向姜婉白,姜婉白趕緊笑道:“你下午早點來,我們應該還在的。”
“那好,我早點來。”孟果兒說完,這才高高興興的拉着孟大夫的手走了。
目送孟家父女走了,姜婉白回頭看田承玉,只見他皺着眉,一副不太高興的樣子,她立刻來了興致,笑着打趣田承玉,“怎麽,是不喜歡果兒來找你玩,還是舍不得果兒走?”
田承玉的小眉頭皺的更緊巴了,“不是她,是那條小河。我本來以為那條河裏有蝦的,那樣我們就可以做很多蝦醬,賺很多銀子,給姥爺治病樂,可是……”
說到這裏,他的眉頭都快擰在一塊了,“那條河還沒有我膝蓋高,裏面的小蝦,我用手指都能數的過來。”
原來是這樣,這孩子是在為家裏的生計發愁呢,這讓姜婉白不知道該感動還是該心疼,笑着拍了拍田承玉的腦袋,她笑道:“行了,別愁眉不展的了,跟個小老頭似的。
家裏的事不用你擔。放心,有我呢!”
田承玉擡頭,正看見姜婉白那燦爛的笑容,那笑容就好似太陽一樣,既明亮又熱烈,足以驅散他心裏所有的憂愁。
笑着點了點頭,田承玉從懷中拿出一個荷葉包,打開那個荷葉,裏面正是那洗的幹幹淨淨的手帕,“奶,我去把這手帕曬上,現在太陽足,估計一會兒就能幹了。”
“好,去吧,一會兒就該吃飯了。”姜婉白道。剛才他們一行人從張老爺子的屋子裏出來沒多久,張氏就跟田老三去做飯了,估計現在也應該快好了。
田承玉答應着跑進了院子,而姜婉白則慢慢的踱進了院子。沒辦法,這身體老了,她總得顧忌一下身體不是。
沒看見新聞裏說,那些老人走着走着就摔倒了,然後腿就斷了或者直接摔死了嗎,她可不想把自己弄的那麽慘,所以還是慢慢來吧。
邁步進了院子,一陣清淡的香氣立刻撲面而來,讓人心曠神怡。
這是什麽花這麽好聞,姜婉白心道,第一次見張家她就聞見這香氣了,只不過一直在忙着,都沒來得及問。
環視這院子,只見院子左面搭了一個涼棚,裏面是做飯的用具,涼棚邊上則是一叢叢的草茉莉,草茉莉中間還有幾株豔紅的鳳仙花。
院子右邊靠窗的位置是葡萄架,葡萄架前面則是一株株美人蕉,十分的繁茂,也有些雜亂,能看得出主人打理的不是很精心。
看完了所有的花,姜婉白有些奇怪,這草茉莉要到傍晚才開花,而鳳仙花根本不會這麽香,至于那些美人蕉,才敢剛剛長花苞,應該也不是它,那這香味到底是哪裏來的?
正在姜婉白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張氏走了過來,恭恭敬敬的道:“娘,飯做好了,要去吃飯嗎?”張氏的眼睛還很腫,聲音也有些沙啞,看起來好不可憐。
“你聞見這院子裏的香味了嗎,這香味是哪來的?”姜婉白問張氏。
張氏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姜婉白會問她這個問題。愣完之後,她先是想了想,好似在回憶什麽,然後便環視整個院子,似乎想找出這香味的來源。
可是她環視一圈後,似乎跟姜婉白一樣,并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姜婉白看她也不知道,便道:“算了,我們去吃飯吧!”說着,她就往前面走去。
不過張氏卻好似沒聽見一樣,站在原地苦苦思索着。
這院子是張家前幾年買的,可是她卻覺的那香味跟她記憶中的某種味道重合了,那是她小時候在張家大宅裏經常聞到的那種味道。
是什麽呢,張氏覺的那種東西就在嘴邊上,可是卻死活想不起來,這讓她着急不已。
又往旁邊看去,一株株美人蕉枝葉肥大,幾乎覆蓋滿了整個空間,并沒有什麽異常的。
不對,張氏突然将視線移到了一根斜伸出來的細長葉子上,那葉子只有兩指粗細,幾乎完全掩蓋在美人蕉的葉子後面,怪不得一開始她沒有看見。
“娘,我想起來了,就是那花的香味。”張氏指着牆角有些激動的道,“那花是我小時候家裏就有的,只不過沒想到哥哥搬到這裏來,把這花也搬過來了,還放在角落裏,我這才一時間沒想到。”
姜婉白聽了,朝牆角看去,不過她左看右看,卻沒發現什麽異常,便疑問的看向張氏。
張氏的臉有些紅,趕緊走了過去,撥開那些美人蕉,然後彎腰抱出了一盆花,轉身對姜婉白道:“就是它,這裏還有幾盆,都是原來我們老宅裏的。”
姜婉白朝張氏的懷裏看去,只見那是一個繪着青花瓷的花盆,花盆裏長了一株植物。
那植物的葉片兩指寬,偏薄細柔,還有些扭曲,就像大公雞的尾羽一樣,呈變體的“s”型。
這些葉片絕大部分都向盆四周卷垂,而盆中心的位置,則如圓口井一般,井的中央,花杆如同龍噴水一樣矗立其上。
在花杆之上,有幾片潔白而泛着翠綠暈的花瓣,呈天窗狀。
這花一被張氏抱出來,院中的香氣又濃郁了兩分,香氣濃醇、悠遠。
這是……姜婉白一看見這植物,立刻就想起了一直聞到的這香味到底是什麽香,可不就是蘭花香嗎,清而不濁,一盆在室,芳香四溢。
“手培蘭蕊兩三栽,日暖風和次第開;坐久不知香在室,推窗時有蝶飛來。”描述的就是它的香味了。
竟然是蘭花,姜婉白來了興致。
她很喜歡蘭花的,在現代的時候還特意去過蘭花展,去大飽眼福。當然,也只是眼福而已,因為那些蘭花的标價,呵呵,姜婉白覺的也只有這兩個字能表達她看到那價格時的心情。
走到張氏身邊,姜婉白又仔細的打量了一下那蘭花,越看越喜歡,也越看越激動,因為她好像恰好知道這蘭花的品種。
大鳳素,四季蘭中素心蘭裏的一個品種,就算在現代,培植技術十分厲害的時代,也是一種十分名貴的品種,而在古代,更是不得了,借用一句古語描述,那就是“世人莫不趨之若鹜”。
甚至明代的張羽還特地為它題了一首詩,“泣露光偏亂,含風影自斜。俗人那解此,看葉勝看花。”說的就是它葉子的姿态更美于花。
“這花是……”姜婉白聲音都有些不穩了,她覺的她好似無意中發現了一個了不得的東西。
張氏見姜婉白如此激動,有些忐忑不安,趕緊解釋道:“好像叫蘭花,不過我也不太清楚。從小就長在家中的,一直放在那裏,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有的。”
說完,她嘆了一口氣,有些哀傷,“估計家裏的舊物也就只有這幾盆花了吧!”
“你們沒想過拿這花換錢?”姜婉白一問完,就知道她這句話問的多餘.要是張家知道這花值錢,估計早就拿這花去換錢了,還會等到現在。
果然,張氏一頭的霧水,“這花也能換錢?”
姜婉白剛要回答,卻突然想到,也許不是張家沒想過拿這花換錢,而是這花根本不值錢呢,畢竟,這不是現代,也不是她所知道的那個古代。
雖然她覺的這種可能很小,但給人希望,又希望破滅什麽的太殘酷了,她還是穩妥點好。
搖搖頭,姜婉白道:“我現在也不确定。”
張氏剛升起的一點期待就立刻煙消雲散了,不過她倒是沒覺的有什麽不對,反倒是如果姜婉白告訴她這花很值錢,她才會覺的難以相信。
姜婉白沒管她,而是緊走幾步來到了牆角,查看剩下的那些蘭花。
牆角還有三盆,一盆也是大鳳素,一盆金絲馬尾,剩下一盆姜婉白也不認識那是什麽品種,不過看起來也應該是素心蘭,而且既然跟這兩盆放在一起,想來也應該不是普通貨。
張氏這時也抱着那盆大鳳素回來了,瞧了一眼剩下的三盆花,她道:“以前家裏有六七盆的,還有一盆能開三色的花,小時候我最喜歡那盆了。”
不會是絕色三星吧!姜婉白覺的她的心跳的有些快,“那些花呢?”
“那盆在我小時候就被打破了,剩下的,估計也都沒了吧。”張氏不在意的道。
姜婉白聽她這麽說,只覺的她這幾句話,這種随意的語氣,簡直就是在拿刀捅她的心啊,瞬間傷害一萬點。
現在要是有人能看見她的心,絕對能看見她的心在滴血,不,是在噴血,嘩嘩的,可疼死她了。
暴殄天物,說的就是眼前這人,就是不知道要是她知道這花有多值錢,還能不能說的這麽輕松,姜婉白不厚道的想着。
“聽說你們祖上當過官?”姜婉白決定證實一下她的猜想。
“是,好像做過知府。”張氏回道。
“這花也是那時候留下來的吧!”姜婉白的心砰砰直跳,她覺的她離她想知道的答案不遠了。
張氏皺了一下眉頭,“我也不知道,不過我記得我爹曾經說過,這花從他小時候就有的,只不過那時候好像更多一些。”
說完,張氏又好似突然想起什麽一樣道,“對了,我爹說過,爺爺曾經告訴過他要好好照顧這些花。”
“那你爺爺有沒有說過為什麽要好好照顧這些花?”姜婉白覺的她終于抓住了什麽,趕緊追問。
張氏被姜婉白那急切的語氣吓了一跳,想了想,她才搖了搖頭,“可能要問我爹才知道。”
姜婉白沒得到回答有些失望,不過,她現在已經有八分确定這蘭花是值錢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張家的後代不知道罷了。
也許是祖先有意為之,也許是出了什麽意外,不過不管怎麽說,張家的祖先都給後代留了一個可以起死回生的財富。
剛才她還在想,該如何讓張家自立,現在就有了這蘭花,可見,天無絕人之路。也幸虧,張元書沒有聽孟大夫的話,不然等到家裏有錢了,老爹卻不在了,他豈不是要後悔死。
幸好,幸好,姜婉白笑的見眉不見眼的,“走,我們去吃飯。”忙了一上午,她早就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飯菜早已經擺好了,不過田老三他們都在等姜婉白,姜婉白一落座,這頓飯才正式開始,當然,還要刨除一個人。
張氏說竈上熬的粥已經熬好了,她想先給她爹喂一點吃,當然,還有她哥哥張元書。
張氏要照顧病人,姜婉白自然不會反對,讓田老三給張氏留出一份飯,衆人這才吃飯。
吃完飯後,姜婉白便起身去看張老爺子,她現在有一肚子話要跟張老爺子說,恨不得張老爺子立刻醒了才好。
走到張老爺子的門外,姜婉白忽然聽見裏面說話聲,頓時一喜,這張老爺子好像醒了。不過她剛要進去,卻在聽清那對話的時候頓住了腳步。
“這米跟核桃哪來的,是你帶回來的吧?”張老爺子的聲音有些不穩,有氣無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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