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家徒四壁

再醒來是在間破舊的房子裏,牆是土做的,窗戶塞着亂七八糟的雜草,擋住了窗外的光。

輕掩着的門外,依稀站着幾個穿着寒碜的男人,不知嘀嘀咕咕說着什麽,他動了動冰涼僵硬的四肢,耳邊響起道稚嫩沙啞的聲音,“爸爸,你醒了,餓不餓,我給你拿酒去。”

唐知綜來不及回答,小屁孩已拉開了門,冷風灌入,他忍不住打了兩個噴嚏,吸引了外邊男人的目光。

幾雙眼睛帶着惡意和嫌棄,唐知綜抖了個激靈,聰明地沒吭聲。

“大伯,我爸爸醒了,他要喝酒,我給他拿酒去。”男孩的聲音很着急,好像慢半拍就會失去最珍貴的人似的,随着他的喊聲,竄出兩個年齡小點的孩子,穿着打滿補丁的衣服,高興地站在門口跳了起來,“爸爸,爸爸,我的爸爸沒死。”

唐知綜又想罵人了,想他玉樹臨風儀表堂堂,咋可能生出3個歪瓜裂棗的孩子,但看幾個男人面露不善,他硬生生給憋了回去,識時務者為俊傑,他暫時忍忍,等離開這個鬼地方再和他們算賬!

約莫看他老實了,幾個男人站着沒動,屋裏空氣潮濕,某股發黴難聞的味兒刺激着他的鼻子,唐知綜又打了兩個噴嚏,正想說點什麽,迎面就遞過來個碗,碗裏裝着酒,粗糙劣質的酒味讓他作嘔,他急忙推開,男孩慌了,“爸爸,是不是嫌少,你先喝,喝了我又給你端來。”

唐知綜:“......”

他唐知綜再饑不擇食不至于喝這種渾濁不堪的劣質酒,況且,比起喝酒,他更想吃東西,真他.媽的餓得不行了,給他個饅頭也比碗酒強。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沒有搞清楚這幫人的身份前盡量不和他們硬碰硬。

男孩雙手捧着碗,目光專注,神色認真,見唐知綜沒反應,把碗往他嘴邊湊了湊,雙手微微傾斜,唐知綜張嘴就能喝到酒的程度,唐知綜滿頭黑線地把碗推開,碗裏的酒撒了點在男孩手背上,男孩像做錯了天大的事兒似的,臉色驟然變得慘白。

這時,外邊走進來個身形瘦弱的男人,呵斥唐知綜,“你不是最愛喝酒嗎?錢大喂你酒你有啥好發脾氣的,是不是看我們閑,天天要找點事給我們做你才安心哪!”

罵人的是唐知國,生産隊的人通知他說老幺被雪掩埋死了他只覺得家裏少了個禍害省事,哪曉得又活了,把他吓得半死不說,醒來就作妖,見不得家裏太平,以後再有類似的事,誰喊他他都不管,他哼了哼,轉身和其他幾人說,“老幺沒事我就回去了。”

他前腳走,其他人後腳跟着就走了,走之前頻頻盯着他看了好幾眼,男孩好像有點不舍,往外跑了兩步,張着嘴想喊人,似乎有什麽顧忌給忍住了,掉過頭,再次把髒兮兮的碗遞給唐知綜,固執地舉着手要唐知綜喝。

唐知綜:“......”

“我餓了。”想吃飯,饅頭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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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眼神瞬間明亮無比,喊門口的兩個小孩,“權二,把竈房的酒全拿過來。”

唐知綜:“......”

算了算了,劣質酒就劣質酒吧,活命最重要,眼下最要緊的就是配合他們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說,他張嘴喝了幾口,才幾口,腦子就暈暈乎乎撐不住了,感覺3個孩子跟着爬上了床,抱胳膊的抱胳膊,抱腿的抱腿,跟看死囚犯差不多。

接下來幾天都是如此,睜開眼就有人喂酒給他喝,本着強龍鬥不過地頭蛇的認知,他老實規矩得很,喂酒就喝,喝了就暈,暈了就睡,漸漸地,他覺得不對勁,比起預想的綁架,更驚悚的可能是他穿越了。

穿越到了70年代的酒鬼身上。

因為隔三差五有人在他耳邊說些匪夷所思的話,“掙的工分連自己都養不活,你咋不死了算了......”

“你結婚糟蹋了多少錢?還不懂得珍惜,活該!”

“讓你把孩子送走兩個換錢你不答應,聽我的多好?”

無數的信息傳達着最不可思議的事,他,唐知綜,名下擁有無數豪宅豪車的富二代,神他.媽穿回了70年代,他爸發家致富之前,想想不如死了算了。

後來,酒鬼的母親杵着拐杖來了,那是雙飽經風霜而蒼老的臉,與他親媽天天敷面膜保養的臉截然不同,她滿臉枯槁,眼角堆滿了皺紋,臉上的老年斑清晰可見,跨進門就哭紅了眼,“老幺啊,你咋弄成這樣子了,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唐知綜太餓了,根本爬不起來,他毫不懷疑再過兩天自己會餓死在床上,但他不想說話不想解釋,知道自己戲劇性的穿越後他就不想活了,與其在着鳥不拉屎的地方茍延殘喘,不如死了重新投胎,投胎投得好,富裕生活跑不了。

死了好啊。

事與願違的是,人的求生本能超乎他自己的想象,當她端着盤回鍋肉湊到他嘴邊時,他不受控制的張開了嘴,明明是最低級最沒味的肉,在他嘴裏竟吃出了天價魚子醬的味道,他邊唾棄自己,邊狼吞虎咽的吃着。

半碗肉下肚,力氣重新回來了。

天黑了,老母親走了,3個孩子怯弱的爬到床上抱着他睡覺,黑暗中,他無比惆悵的嘆了口氣,舌頭舔了舔嘴角殘餘的肉渣子,意識到自己的行徑後,擡手狠拍了自己幾個嘴巴子,巴掌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響亮,明顯感覺3個孩子僵了瞬,緊接着胸口湊過來3個腦袋,有個腦袋還在自己胸口蹭了蹭,“爸爸,睡不着嗎?”

任誰發生這樣的事恐怕都睡不着吧。

他又嘆了口氣,雙手摸着兩個發絲軟軟的腦袋,“錢大,這日子很苦吧?”

從這幾天的情況來看,他大概搞清楚了這家的狀況,酒鬼是個瘸子,村裏很多人瞧不起他,唯獨備受親媽疼愛,買酒的錢是親媽給的,酒鬼打着去公社給親媽買藥的幌子偷偷把錢買了酒喝,在石墩子歇息時遇到雪崩壓在了下邊。

醒來時換成了他,同樣的名字,同樣的身體,不同的靈魂。

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錢大的聲音铿锵有力,說話時伸手抱住了他,“不苦,爸爸在就不苦。”

“哎...”唐知綜低低嘆息了聲,“錢大,明早随爸爸去個地方吧。”

物質匮乏,條件艱苦得沒法活了,不如早日投胎重新做人去!

想到此,他低落的心情稍微輕快了些,聲音跟着有了力量,“睡覺吧,明早爸爸帶你們去過好日子。”

共同投胎奔向美好生活去。

翌日清晨,天際露出魚肚白時唐知綜悠悠睜開了眼,3個孩子還睡着,他抽回自己的手和腿,慢慢爬下了床,屋子簡陋,除了張床,角落的櫃子,連個板凳都沒有,他拉開門,冷風迎面刮來,刮得人臉生疼睜不開眼,他冒着寒冷,去其他屋子逛了圈,簡直窮得驚天地泣鬼神啊,別說桌椅板凳,連口鍋都沒有,竈臺邊堆了幾個碎瓦片,碗架在上邊,周圍有燃燒後的柴灰。

3個孩子估計把碗當鍋用的。

可憐!

這越發堅定了他早死早超生的信念,他回到房間,喚醒床上睡得憨沉的孩子們,3個孩子,老大叫錢大,老二叫權二,最小的叫酒幺,雖說原主是個酒鬼,野心不小,錢,權,酒,男人最愛的他都寄托到孩子身上了。

酒幺趴着睡的,睡眼惺忪,揉着眼睛問唐知綜,“爸爸,要喝酒嗎?”

口齒不太清晰,唐知綜聽懂了,他仰頭望天,原主到底是多愛喝酒啊,他看酒幺頂多2歲多,走路都不太穩的孩子睜開眼就問他是不是要喝酒,真他.媽覺得心酸。

誰知心酸的還在後面,酒幺的話說完幾秒,錢大就捧着他這些天喝酒用的碗來了,濃濃的酒味聞得唐知綜打了個幹嘔,提醒錢大把酒拿開,“今天咱不喝酒,咱做正經事去。”

見錢大露出困惑的目光,唐知綜挺直脊背,回以個自信而燦爛的笑,“保證你們會喜歡。”

錢大低頭瞅了瞅碗裏的酒,轉身走出了房間,很快空手回來,“爸爸,我們做什麽事?”

“跟着我走就是了。”唐知綜肯定不會和他們說是去死的,“咱過好日子去。”

隆冬的早晨,冷得人牙齒打顫,唐知綜身上只穿了件單薄的衣衫,胡子邋遢的,頭發長得蓋住了臉,注重儀表的他顧不得了,問錢大附近有沒有小河,準備自殺。

他本來打算餓死了事的,可低估了自己的求生欲,喝農藥省事又方便吧偏偏家裏沒有,上吊的話繩子易斷,想來想去還是跳河好,8歲那年學游泳差點死了後他就怕水,玩得好的從不約他游泳,別墅的泳池也因為他填平種成了花草,跳河的話他必死無疑。

就是不知錢大他們會不會游泳,跳河死不成游上來是件很絕望的事兒。

他抱着酒幺,偏頭問光腳踩雪地的錢大,“錢大會不會浮水?”他爸常講70年代插隊下鄉的事,說游泳不是游泳,而是浮水,鄉下人都這麽說。

入鄉随俗,就當臨死前讓他們以為親爸還活着吧。

死得不會那麽痛苦。

錢大拱着腳趾,緊緊抓着唐知綜的衣服,受寵若驚的擡頭看着唐知綜,聲音在顫抖,“不會。”

給冷的。

唐知綜又去問權二,權二頭使勁甩甩頭,聲音擲地有聲,“不會!”

“那就好,走咯,過好日子去咯!”

淹死,是對不會游泳的他們的最好尊敬。

他抖了抖滲入草鞋的雪,雄赳赳氣昂昂走着,沒注意經過處農家小院時,有個賊眉鼠眼的老婦人追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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